趙紫君 王湘越
【關鍵詞】彩陶;膠東地區;大汶口文化;遼東半島
【摘要】通過對膠東地區的史前文化彩陶進行系統梳理和分析,初步厘清了其分布情況、不同時期的形制特征以及早晚年代關系。通過與大汶口文化和遼東半島史前文化彩陶的比較分析,發現膠東地區的彩陶雖源于大汶口文化,但具有與之不同的地域特征,并深刻影響了遼東半島史前文化的彩陶發展。
膠東地區位于山東省東部,膠萊河以東,范圍包括煙臺市和威海市所轄的全部縣市區及青島市所轄的即墨、萊西、平度等部分市區。由于自然環境不同于山東內陸,膠東地區史前文化也與山東內陸不同,具有自身的發展特點,彩陶作為史前文化的標志性器物,同樣有其自己的特征,與山東內陸同時期文化的彩陶既有聯系又有區別,與遼東半島的彩陶也有交流,然而目前學術界對其缺乏系統的整理和研究。本文在全面梳理考古資料的基礎上,對膠東史前文化彩陶的特征、發展、消亡及其與大汶口文化和遼東半島史前文化彩陶的關系作些分析和探討。
一、膠東地區彩陶出土情況
從目前出土情況來看,膠東地區彩陶主要見于紫荊山一期文化、北莊二期文化和楊家圈一期文化,到龍山文化時期消失。對早于紫荊山一期文化的白石村遺址一期發現的紅色帶紋缽[1]40和相當于邱家莊一期文化的翁家埠遺址出土的2件紅色帶紋缽(或稱紅頂缽)[2],雖然可能處于膠東地區彩陶的萌芽期,但目前學界普遍認同有無彩陶是邱家莊一期文化與紫荊山一期文化分期的重要特征之一[3],因此暫不列入彩陶范疇。下面,我們將膠東地區史前文化的彩陶按紫荊山一期、北莊二期和楊家圈一期文化三個時期介紹出土情況,并對部分原報道中年代、圖案名稱有誤和同一類圖案名稱不一的彩陶進行訂正和統一。
(一)紫荊山一期文化
紫荊山一期文化的年代相當于大汶口文化的早期,是膠東地區新石器時代的繁榮時期。已發現該時期的遺址100余處,且多為沿海貝丘遺址。其中出土彩陶的有紫荊山、白石村、邱家莊、北莊、毓璜頂、大仲家、唐家、乾山、東羔、蜊岔埠、范家等遺址。
1.紫荊山遺址
遺址位于蓬萊市區畫河西岸的臺地上。1961年調查時發現2件彩陶片。其中一件為黑色單彩,紋飾為直邊三角加平行斜線紋(圖一,9);另一件繪以白彩,紋飾不詳[4]。1963年試掘時,文化層分為兩層,上層為龍山文化,下層為紫荊山文化。8件彩陶均出土于下層。均為紅地黑彩,紋飾有直、弧邊三角加平行斜線和弧邊三角雙勾渦紋,多施于小口罐的腹部[5](圖一,1—8)。
2.白石村遺址
遺址位于煙臺市芝罘區的西南部。1973年調查時采集到1件彩陶片,紋飾為紅地淺黃色花朵紋(圖二,1)[6]。1980、1981年的發掘出土了14件彩陶片,其中13件為白石村二期文化晚段(相當于紫荊山一期),1件為白石村二期文化早段(相當于邱家莊一期)。有學者對后者的年代提出異議,也將其歸為紫荊山一期文化[7]168,可從。公布圖案的8件彩陶,有單彩和復彩兩種:單彩多為紅地黑彩,紋飾有直邊三角加平行斜線紋(圖二,3、8)和弧邊三角雙勾渦紋(圖二,2、5);復彩有黑、棕、黃、白等色,紋飾多為花朵紋(圖二,4、6)和渦旋紋(圖二,7)[1]54—55,[8]。
3.邱家莊遺址
遺址位于煙臺市福山區門樓鎮邱家莊村北的高崗上。1962年調查時發現3件彩陶片,均為黑色單彩,紋飾有直、弧邊三角加平行斜線紋和弧邊三角雙勾渦紋(圖三,1、2、3)[9]。1979年發掘時發現遺址上層與紫荊山一期相當,共發現5件彩陶片,有3件單彩和2件復彩。單彩為紅地黑彩,紋飾有直、弧邊三角加平行斜線紋和弧邊三角雙勾渦紋。復彩見于報道的僅1件,黑、黃色,花朵紋,花瓣的外圈為黑彩,內圈為黃彩,再在中間畫黃彩斜十字線(圖三,4)[3]。
4.北莊遺址
遺址位于長島縣大黑山島北莊村的東北。1981至1987年連續進行了五次發掘,因發掘報告尚未發表,具體彩陶出土情況不詳。遺址包括北莊早期文化(相當于邱家莊一期)、北莊一期文化(相當于紫荊山一期)、北莊二期文化和龍山文化等多個時期遺存,見于報道的彩陶均為北莊一期出土。發掘簡報報道的有3件,均為黑色單彩,一件是小口罐(F15∶7)腹部飾弧邊三角雙勾渦紋(圖四,1),一件是觚形杯(F10∶59)腹部飾數周弦帶紋(圖四,2),另一件(T2③A∶2)繪弧邊三角雙勾渦紋,器型不詳(圖四,3);報道還見八角星紋[10]。調查簡報發表1件,為黑色單彩直邊三角加平行交錯斜線紋(圖四,4)[11]。另外,彩陶片還見于一些論文中:《膠東原始文化初論》介紹了1件復彩花朵紋(標本號H61∶36;圖四,5)和1件八角星紋(圖四,6)[3];《膠東半島新石器文化初論》介紹了1件黑色單彩弧邊三角雙勾渦紋(圖四,7)[12];《論北莊類型》介紹了1件黑色單彩弧邊三角加平行斜線與圓形留白內繪十字紋的小口罐(圖四,8)[13];《原始聚落“東半坡”——北莊遺址》介紹了5件,包括2件黑色單彩,2件白色單彩,1件復彩,紋飾有弧邊三角雙勾渦紋、直邊三角加平行斜線與鳥紋、連柵紋、渦旋紋等(圖四,9—13)[14]。需要指出的是,《大海搖籃育貝丘》[15]一文誤將北莊遺址所出土的部分彩陶片列入白石村遺址,需要更正。
5.大仲家遺址
遺址位于煙臺市開發區大委家街道大仲家村東高坡上。1979年對遺址調查時采集到1件黑色單彩陶片,圖案不詳[16]。1994年調查時也采集到1件彩陶片,為紅地黑彩,似為弧邊三角雙勾渦紋,圖案未刊[17]。1995年試掘時出土了3件彩陶片,均為二期(屬紫荊山一期):2件黑色單彩(T1①∶14、T2③∶110),為弧邊三角雙勾渦紋(圖五,1、2);1件復彩(T2③∶109),為紅衣地上飾黑、白雙色的花朵紋,花瓣中心施白彩,再以黑彩勾邊(圖五,3)[18]。
6.唐家遺址
遺址位于龍口市徐福鎮唐家村東,1980年調查時發現了4件彩陶片,均為黑色單彩,飾于小口罐的腹部。其中1件為弧邊三角雙勾渦紋(標本號HT∶012;圖五,4),3件為弧邊三角加平行斜線紋(圖五,5、6、7)[19]。
7.乾山遺址
遺址位于龍口市徐福鎮唐家村東南。1980年調查時發現1件彩陶小口罐殘器(HQ∶01),紅地黑彩,為弧邊三角加平行斜線紋(圖五,8)[19]。2010—2011年調查時發現1件彩陶罐的肩部陶片,紅地黑彩,統計表中稱為弧邊三角紋,從發表的圖案看應為弧邊三角雙勾渦紋無疑(圖五,9)[20]。
8.東羔遺址
遺址位于龍口市諸由觀鎮東羔村北,2007年發掘時發現彩陶片1件(T1224H4∶7)[21]。關于該彩陶片的年代,發掘報告定為白石村二期文化的早段即邱家莊一期文化,值得商榷。從發掘報告公布的資料來看,該遺址不僅包括白石村二期文化的早段遺存,還包括白石村二期文化晚段的遺存,如H6出土的A型鼎與H69出土的B型鼎,年代分別與白石村二期文化的早段和晚段相當。H4出土的這件黑色單彩弧邊三角雙勾渦紋彩陶片與白石村二期文化晚段的彩陶紋飾相同,因此其年代也應與之相當(圖五,10)。
9.蜊岔埠遺址
遺址位于海陽市辛安鎮灘西村北的丘陵頂部。1982年復查時發現1件彩陶片,紅地黑彩,圖案為弧邊三角加平行斜線紋[22](圖五,11)。
10.毓璜頂遺址
遺址位于芝罘區毓璜頂山丘東側的陽坡上。1983年發掘時發現1件彩陶片,僅有兩道黑彩條,圖案不詳[23]。
另有報道蓬萊范家遺址也發現彩陶片,但未發表彩陶圖案和數量[24]。
(二)北莊二期文化
北莊二期文化的年代相當于大汶口文化的中期。從目前考古資料來看,北莊二期文化遠不如紫荊山一期文化繁榮,發現遺址較少,彩陶也隨之衰退,見于報道的僅有北莊和古鎮都遺址出土的少量彩陶。
北莊遺址發掘簡報報道二期彩陶出土甚少,除紅陶衣上飾黑彩外,也有紅彩和白彩[10],但圖案不詳。

古鎮都遺址位于棲霞市莊園街道古鎮都村北鳳彩山西南的坡地上。1999年發掘時在F2中發現1件彩陶盆(F2∶14),為黑色單彩,圖案為弧邊三角雙勾渦紋(圖六)[25]。若按發掘簡報確定的地層年代,F2開口于2層下,應屬于大汶口文化晚期,但該彩陶盆的形制和同出于F2的鼎、觚形杯、鏤孔豆等器物的特征均與北莊二期文化相同,屬于大汶口文化中期無疑。
(三)楊家圈一期文化
楊家圈一期文化的年代相當于大汶口文化的晚期。這個時期發現的遺址數量雖然比北莊二期文化時期增多,但仍不及紫荊山一期文化時期,出土的彩陶也較少,見于報道的僅有楊家圈和于家店遺址等。
1.楊家圈遺址
遺址位于棲霞市楊礎鎮楊家圈村東北。1981年發掘,遺存分為兩期,一期為楊家圈一期文化,二期為龍山文化,彩陶均出土于一期。發掘簡報中介紹其多為紅、赭、黑單彩,紋飾較為簡單,刊布圖案的彩陶有2件,一件(T13④∶12)由橫線和斜直線組成(圖七,1),一件(T31⑤∶22)為橫線和斜弧線組成(圖七,2)[26]。發掘報告則說皆為紅色單彩,未提到赭、黑兩色,陶衣為紅色或橙黃色。介紹的6件彩陶(T32④∶16、T13④∶56、T13④∶57、T34④∶18、T71④∶5、T62⑤∶40)圖案中,紋樣為直線或弧線構成的平行線、網格紋等(圖七,4—9)[27]。另1979年調查時發現1件彩陶片,為紅色單彩,圖案為帶狀網格紋(圖七,3)[16]。
2.于家店遺址
遺址位于萊陽市柏林莊鎮于家店村西。1981年試掘時發現1件壺或罐的彩陶片。從發表的圖來看似為單彩,圖案與楊家圈T71④∶5(圖七,8)的相近,由橫直線和網格紋組成(圖七,10)[28]。
另外,在海陽市行村鎮庶村的司馬臺遺址也發現彩陶碎片,因尺寸較小難以辨認,簡報未發表圖案[19]。
通過以上梳理,膠東地區見于報道的共有16處遺址出土的71件彩陶片(見附表)。其中紫荊山一期文化有11處遺址出土了60件彩陶,分別占遺址和彩陶總發現數的68.7%與84.5%;北莊二期文化只有2處遺址出土彩陶片,僅1處遺址報道了1件彩陶,分別占遺址和彩陶總發現數的12.5%與1.4%;楊家圈一期文化有3處遺址出土了彩陶片,僅2處遺址報道了10件彩陶片,分別占遺址和彩陶總發現數的18.8%與14.1%。雖然上述數據存在報道不全的情況,但基本可以反映出膠東地區彩陶流行于紫荊山一期文化,衰退于北莊二期文化和楊家圈一期文化這一發展過程。
二、膠東地區彩陶的分類與特征
(一)圖案分類
在發現的71件彩陶中,除個別器物能復原外,多數為殘片,且有的因殘存面積過小、圖案不能辨識而無法歸類,圖案能夠辨識、分類的計56件(表一)。
1.紫荊山一期文化
共發現彩陶60件,能夠分類的有46件,依用彩不同可分為單彩與復彩兩類。
(1)單彩,37件。多為紅地黑彩,也有少量紅地白彩者。圖案有三角加平行斜線紋、弧邊三角雙勾渦紋、連柵紋、弦帶紋等。

①三角加平行斜線紋,18件。均紅地黑彩,多飾于小口罐的腹上部。圖案由三角、平行斜線組成。三角分直邊三角和弧邊三角兩種形式。直邊三角三條邊都為直線,弧邊三角的一邊或多邊向內凹陷變形。平行斜線有的交錯,有的不交錯,有的較為規整,有的略有彎曲。圖案有多種組合形式:
A.直邊三角加平行斜線紋,5件。見于紫荊山、白石村和邱家莊遺址(圖八,1)。
B.直邊三角加平行交錯斜線紋,2件。見于紫荊山和北莊遺址(圖八,2)。
C.直邊三角加平行斜線與方形留白內繪飛鳥紋,1件。見于北莊遺址(圖八,3)。
D.弧邊三角加平行斜線紋(有弧形三角、弧線三角、凹邊三角等不同稱謂),9件。見于紫荊山、邱家莊、唐家、乾山和蜊岔埠遺址(圖八,4)。
E.弧邊三角加平行斜線與圓形留白內繪十字紋,1件。見于北莊遺址(圖八,5)。
②弧邊三角雙勾渦紋(有勾連紋、回旋勾連紋、弧形三角雙勾渦紋、弧線三角雙勾渦紋、連續“∽”紋、波浪紋等不同稱謂),16件。均紅地黑彩,亦多飾于小口罐的腹上部。圖案由上下弧邊三角的頂端角拉長成勾連狀,與留白區域形成連續渦紋。圖案有寬、窄帶兩種表現形式,可能存在由寬帶到窄帶的早晚演變過程,故分為兩類。
A.寬弧邊三角雙勾渦紋,14件。見于紫荊山、白石村、邱家莊、北莊、大仲家、唐家、乾山和東羔遺址,圖案形成的渦紋較寬大(圖八,6)。
B.窄弧邊三角雙勾渦紋,2件。見于北莊遺址,圖案形成的渦紋較平、小(圖八,7)。
③連柵紋,2件。見于北莊遺址,均為紅地白彩,圖案由縱橫相連的柵欄組成(圖八,8)。
④弦帶紋,1件。見于北莊遺址,黑色單彩,有數道弦帶飾于觚形杯的腹部(圖八,9)。
(2)復彩,9件,有黑、白、黃、棕(深褐)等色。圖案有花朵紋、渦旋紋、八角星紋等。
①花朵紋(有花瓣紋、花卉紋等不同稱謂),6件。均為殘片,看不出花朵的整體形態,僅有1件見有花芯和殘花瓣(圖八,10),余者皆為殘花瓣。從殘存花瓣的形狀來看,花瓣的端部有的較尖,有的較圓。花瓣內有的縱向加雙線或三線,有的縱向加交叉斜十字線,還有的縱向加與花瓣形狀相同的橢圓形線等。按花瓣內加線的不同可分四類。
A.花瓣內縱向加雙線紋,1件。見于白石村遺址(圖八,11)。
B.花瓣內縱向加三線和未加線紋,1件。見于白石村遺址(圖八,12)。
C.花瓣內縱向加交叉斜十字線紋,2件。見于白石村和邱家莊遺址。花瓣的端部一件較尖(圖八,13),另一件較圓(圖八,14)。
D.花瓣內縱向加橢圓形線紋,1件。見于大仲家遺址(圖八,15)。
②渦旋紋(有旋紋、回旋勾連紋等不同稱謂),2件。見于白石村和北莊遺址,圖案由弧邊三角、圓點、勾葉等紋樣組合而成(圖八,16),類似鄒縣野店出土的彩陶缽圖案[29]。
③八角星紋,1件。見于北莊遺址,僅存殘留相連的兩角(圖八,17)。
2.北莊二期文化
能夠分類的僅有古鎮都遺址出土的1件彩陶盆,圖案與紫荊山一期文化的B類窄弧邊三角雙勾渦紋相同(圖八,18)。
3.楊家圈一期文化
共發現彩陶10件,能夠分類的有9件。均為紅色單彩,圖案有平行斜線紋、平行交錯斜線紋、平行橫線紋、網格紋等。除1件網格紋為于家店遺址出土外,余者皆出自楊家圈遺址。
①平行斜線紋,3件。1件為在寬帶內有間隔的分組平行斜線紋(圖八,19),1件為無間隔的連續平行斜線(圖八,20)。
②平行交錯斜線紋,1件。圖案為多道平行斜線互相交錯(圖八,21)。
③平行橫線紋,2件。圖案由多條略顯下弧的平行橫線組成(圖八,22)。
④網格紋,3件。圖案由多條斜直線交叉組成(圖八,23)。
(二)特征分析
通過上文對膠東地區史前文化彩陶的初步分類,可以清楚地看到膠東地區史前文化不同時期的彩陶具有不同的特征。
紫荊山一期文化是彩陶的流行期,不但發現彩陶的遺址多,出土彩陶的數量也多,并且具有鮮明的地域特征。在用彩上,以單彩為主,占這一時期可分類彩陶總數的80.4%,復彩僅占19.6%。單彩有黑、白兩色。以黑彩為主,占單彩總數的94.6%,白彩僅2件,占總數的5.4%。復彩有黑、白、棕、黃等色,由于報道缺少對每一件用彩情況的介紹,無法進行不同彩色的數據分析。
在圖案上,單彩幾乎全部為紅衣鋪地,采用反差大的黑彩構圖,形成亮麗醒目的圖案。圖案有三角加平行斜線紋、弧邊三角雙勾渦紋、連柵紋和弦帶紋,以三角加平行斜線紋和弧邊三角雙勾渦紋為主,占單彩總數的91.9%,連柵紋、弦帶紋僅占總數的8.1%。三角加平行斜線紋均為紅地黑彩,多飾于小口罐的腹上部。母體花紋有直邊三角、弧邊三角、平行斜線、平行交錯斜線,還見有圖案留白中繪小鳥和十字者。其中弧邊三角加平行斜線(包括留白內繪十字紋)和直邊三角加平行斜線(包括留白內繪飛鳥紋)最多,分別占三角加平行斜線總數的55.6%和33.3%。直邊三角加平行交錯斜線紋較少,僅占總數的11.1%。弧邊三角雙勾渦紋亦為紅地黑彩,多飾于小口罐的腹上部。母體花紋為弧邊三角的一角拉長為彎勾形,有寬、窄之分,以寬弧邊三角雙勾渦紋為主,占弧邊三角雙勾渦紋總數的87.5%,窄弧邊三角雙勾渦紋僅占總數的12.5%。連柵紋為紅地白彩,由縱橫相連的柵欄組成。弦帶紋為紅地黑彩,以數周寬帶飾于觚形杯的腹部。
復彩有花朵紋、渦旋紋和八角星紋。以花朵紋為主,占復彩總數的66.7%;渦旋紋次之,占總數的22.2%;八角星紋一件,占總數的11.1%。花朵紋多紅衣為地,花朵由花瓣和圓點(表示花芯)組成,由于發現的陶片無一能看出完整圖案,僅能從花瓣的結構來分析它的特征:花瓣端部有較尖的和較圓的,花瓣內有縱向加雙線、三線、交叉斜十字線、橢圓線和空白的,所飾器物不詳。渦旋紋亦為紅衣地,圖案以弧邊三角、圓點、勾葉等母體紋飾組合而成,所飾器物似為缽形器。
北莊二期文化的彩陶承襲了紫荊山一期文化的特點,有單彩和復彩。見于報道的雖然僅有一件飾與紫荊山一期文化相同的窄弧邊三角雙勾渦紋,不能觀其特征和全貌,但它或可為我們認識膠東史前文化彩陶發展演變提供信息:一是弧邊三角雙勾渦紋在紫荊山一期文化中有寬窄之分,以寬弧邊三角雙勾渦紋為主,而在北莊二期文化中僅有窄弧邊三角雙勾渦紋,或反映出弧邊三角雙勾渦紋由寬帶到窄帶的早晚演變特征;二是弧邊三角雙勾渦紋在紫荊山一期文化主要飾于小口罐的腹上部,到北莊二期文化則飾于盆的腹上部,或體現出所飾器物種類早、晚不同時期的變化。
楊家圈一期文化雖然發現彩陶的數量比北莊二期文化多,但與前兩期的彩陶風格迥然不同:在用彩上,僅為單一的紅彩,不見黑色單彩和復彩;圖案是簡單的平行斜線、平行交錯斜線紋、平行橫線和網格紋;構圖除網格紋和部分斜線紋較規整外,多不規整。
綜上可以看出,紫荊山一期文化流行的黑色單彩三角加平行斜線紋和弧邊三角雙勾渦紋是膠東地區史前文化彩陶的地域特征,具有自身的彩陶藝術風格,復彩的數量較少,僅有花朵紋的花瓣內縱向加交叉斜十字紋和橢圓線紋略具特點。到北莊二期文化與楊家圈一期文化彩陶逐漸衰退,數量和種類越來越少,地域特征也更突出,顯示出膠東地區的史前文化彩陶已走向終結。
三、膠東地區與大汶口文化及遼東半島史前文化彩陶的關系
(一)與大汶口文化彩陶的關系
膠東地區與大汶口文化早、中、晚期年代相當的紫荊山一期、北莊二期和楊家圈一期文化,分別屬于大汶口文化不同時期的三個地方文化類型,不僅自身文化特征突出,而且彩陶的地域特點也較為鮮明。
據欒豐實先生的分類統計,大汶口文化早期的彩陶圖案多達23類,中期圖案為17類,晚期圖案主要有8類[7]。按照欒先生的分類,紫荊山一期文化的彩陶有7類,北莊二期文化的彩陶見有1類,楊家圈一期文化的彩陶有4類。其中,除北莊二期文化因資料報道不全缺少可比性外,紫荊山一期文化和楊家圈一期文化的彩陶基本可以反映膠東地區史前文化的彩陶情況,具有可比性(圖九)。
紫荊山一期流行的黑色單彩三角加平行斜線紋和弧邊三角雙勾渦紋,占這一時期彩陶總數的90%以上。而大汶口文化早期雖然已出現這兩類圖案,但卻一直未能流行起來,僅有少數發現。其中,三角加平行斜線圖案在膠東地區彩陶中構圖豐富,三角有直邊和弧邊之分,平行斜線有平行和交錯之分,還有的在留白中添加不同的圖案;而大汶口文化的圖案卻較為單一,少有變化。兩地的弧邊三角雙勾渦紋雖然類似,但紫荊山一期的上方三角向左勾連,下方向右勾連,大汶口文化則正好相反。紫荊山一期的連柵紋圖案為單體縱橫排列,區別于大汶口文化的聯體橫直排列;花朵紋、渦旋紋、八角星紋和弦帶紋圖案與大汶口文化的基本相同,只是膠東地區花朵紋的花瓣內多見交叉線,與大汶口文化的弧直線有所區分;不見大汶口文化的連貝、變形對勾、回紋、雙角形、菱形、連山、大圓圈、垂弧、魚鱗形、圓點、折線等圖案。
楊家圈一期文化的彩陶圖案更為簡單,平行橫線紋、平行斜線紋、平行交錯斜線紋和網格紋均只用單一線條組成,不見大汶口文化晚期還流行的三角、弦帶、連珠、人字形、渦紋等圖案,僅平行斜線紋和網格紋與大汶口文化的相近。
在色彩上,大汶口文化早期前段以黑或紅色單彩為主,晚段增加了白、褐、黃三色,以白、黑、紅色為主組成的復彩種類繁多;而膠東地區則始終以黑色單彩為主,復彩較少,有黑、紅、褐、黃彩,少見白彩。大汶口文化晚期的彩陶仍有較多的復彩,有黑、紅、白、黃彩四種,紅、黑彩略多,白、黃彩較少;膠東地區則僅見紅彩。
在施彩器物上,大汶口文化早期主要是盆、缽,及壺、鼎、罐、鬶、觚形杯、器座、漏器、器蓋等,膠東地區主要施于小口罐,盆、缽、觚形杯較少見;大汶口文化晚期施彩器類仍較多,有壺、背壺、罐、缽、鼎、豆、尊、杯、瓶等,膠東地區僅見壺或罐。
(二)與遼東半島史前文化彩陶的關系
膠東地區與遼東半島隔海相望,中間又有廟島群島的30余個島嶼架起南北兩地溝通的橋梁。考古資料顯示,至晚在大汶口文化的早期,膠東地區與遼東半島史前文化就有著密切的交流,到稍晚的龍山文化和岳石文化時期,文化的傳播和交流達到高潮[30]。在兩地史前文化的傳播和交流中,以膠東地區對遼東半島的文化輸出為主,遼東半島對膠東地區的文化傳播和交流則僅見于廟島群島的諸島嶼上。彩陶是史前文化的重要因素,兩地彩陶的傳播和交流關系,也可以體現出兩地史前文化傳播和交流的狀況。
遼東半島史前文化的彩陶見于小珠山中層文化。其中小珠山遺址[31]和郭家村遺址[32]出土彩陶最多,許玉林先生將其分為早、晚兩期,年代分別與大汶口文化早期和中、晚期相當[33],無疑。即早期相當于膠東地區的紫荊山一期文化,晚期相當于膠東地區的北莊二期文化和楊家圈一期文化(圖一○)。
早期:遼東半島的彩陶以黑色單彩為主,主要有弧邊三角雙勾渦紋和三角加平行斜線紋。其中三角加平行斜線紋中的三角又分直邊和弧邊,弧邊三角雙勾渦紋的上方角向左勾連,下方角向右勾連。這些特征均與紫荊山一期文化完全相同。原報道稱彩系飾于壺的肩部和腹部,或飾于羊角形把的陶器上[31],從彩陶殘片的形態來看,應與紫荊山一期文化所稱的小口罐相同。復彩僅郭家村遺址出土1件[32],為泥質紅陶上施白色地,再用褐色繪出弧邊三角,最后壓繪粉紅色圓點,與紫荊山一期文化的渦旋紋相似。膠東地區的復彩陶片雖然數量不多,但除渦旋紋外,還有花朵紋、八角星紋等,這些未見于遼東半島。


晚期:遼東半島的彩陶以紅色單彩為主,黑色單彩較少,圖案種類比早期增多。主要是由橫、豎、斜線組成的人字紋、網格紋和斜線紋,以及由這些紋飾構成的復合圖案,還有少量黑彩與刻劃紋復合圖案。膠東地區北莊二期文化資料少,缺少可比性,楊家圈一期文化的彩陶均為紅色單彩,與遼東半島以紅彩為主的特點具有共同性。在圖案上,楊家圈一期文化中的平行斜線紋、網格紋及平行橫線紋與遼東半島的十分相近,其中二者平行斜線紋的構圖都有連續劃線和間隔劃線的圖案,風格基本一致,而遼東半島的粗橫豎條紋、人字紋及黑彩與劃紋復合紋不見于楊家圈一期文化。在施彩器物上,遼東半島的器類較多,有壺、罐、盂、缽等,而楊家圈一期文化僅見有壺或罐。需要指出的是,郭家村遺址第四層出土的尊(盂),紅底紅彩,圖案為上下成組的平行線,中間插以斜線,從器物的形制到彩陶圖案均為大汶口文化晚期的特征[30]390,也應是從膠東地區傳入。
上述對膠東地區與大汶口文化和遼東半島史前文化彩陶的比較分析,較為清楚地體現出它們之間彩陶的傳播和交流關系。可以說膠東地區的彩陶從產生到消亡都受到大汶口文化彩陶的深刻影響。在大汶口文化早期,膠東地區的彩陶雖然不如大汶口文化的發達,但無論是種類還是圖案都能在大汶口文化中找到,顯然是受大汶口文化彩陶傳播和影響的結果。不過,膠東地區的彩陶并不是被動地接受傳播和影響,而是有選擇地創造發展,并形成自身的藝術風格。大汶口文化的中晚期,雖然膠東地區彩陶資料較少,導致關系不如早期清晰,但受大汶口文化彩陶傳播和影響的格局并沒有改變。遼東半島史前文化早期的彩陶從用彩到圖案均與紫荊山一期文化的相同,顯然是紫荊山一期文化彩陶傳播和交流的結果;晚期情況則有所不同,在繼續受到膠東地區較強影響的同時,開始出現了一些具有自身特點的彩陶,但膠東地區的彩陶仍占有一定比例,說明膠東地區與遼東半島史前文化的關系不只是彩陶本身的傳播和影響,很可能與膠東居民向遼東半島的遷移有關。
由于膠東地區出土的彩陶多為碎片,有些紋飾還存在不能辨識或辨別不當的問題,對其的一些認識和分析還不夠深入全面,敬請學界批評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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