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三度的一線

沙馬石古

春節來了，滿世界闖蕩的兒女披星戴月也要往回走，新中國成立70年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交通運輸的輝煌發展，成就了被稱為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人口遷徙的春運。車輪滾滾，500萬人離開武漢，口罩成為民眾的新寵，一夜之間被搶購一空，我兩手空空離開省城，踏上返鄉的路程。途經州府，連續找到幾家藥店購買口罩，老板們像復讀機一樣重復著同一句話“早賣完了”。帶著一絲希望，立即給縣城的親友打電話請他們及時購買口罩，解了燃眉之需。駛離州府，天空越加通透，藍得舒心，藍得徹底，懸崖邊蒼老的狗尾巴草像午后慵懶的天氣無力搖擺著，背陰山公路旁殘喘的積雪保存著最后一點白。今年是脫貧攻堅決勝收官年，沿途熟悉的村鎮已高樓林立，恍如隔世般出現在眼前，從前的土墻青瓦隨凋零的枯葉落入塵土。小鎮里的人絡繹不絕，帶著喜悅的心情置辦年貨，也有的三五成群拉扯著家常，追打嬉戲的小孩直闖公路，一聲急剎車聲后，傻傻對著司機扮個鬼臉，各自散開。

回到故土，疫情的危機還沒吹醒不知覺的人們，戴著口罩的外來客倒成了大家注目的焦點。進屋后，一再向家人叮囑新型冠狀病毒的危害性和傳播途徑，全家謹慎且熱熱鬧鬧地過完除夕，之后就基本不出門。直到涼山出現首例確診患者，窗外陰冷的街道開始寂靜沉默，張牙舞爪的冷風沒有一絲悲憫之心，全方位無死角灌溉著山腳下的縣城，關上門窗，動蕩不安的空氣幾近凝固。在沒被感染的小城衣食無憂、舒適愜意地待了幾日，這或許是我退休前和家人待在一起最長的一次，頂著新型冠狀肺炎爆發期的風險，踏上重返崗位的旅程。剛出發30余公里，一輛疲憊的大貨車橫躺在公路中間，阻斷旅人的交通，3個多小時的救援工作，當大貨車重新直立起來，夜幕已降臨，車外的溫度隨著時間的流逝不斷降低。

再行10余公里，溫度已降至零下一度，到達縣域之東，地上的燈火闌珊朦朧而孤獨，出入縣境的東大門公路旁，設立了簡易的臨時交通衛生檢疫站，兩名交警、五名白衣戰士，雙鞋爬滿了泥漿，一張桌子、一根板凳，頭頂蒼穹腳踩大地，他們逐一對來往車輛及乘客進行篩查，為每位過客測量體溫。本來可以坐在車上接受檢查，但我想下車看看他們的戰場。一打開車門，尖刀般的寒氣撲面而來，全身打了個冷戰，直想立馬回到車里。蜷縮著身體來到他們中間，白衣白帽白口罩，除了一雙雙堅毅疲勞的雙眼，我看不清這些可愛的面孔。昏黃燈光里零星飄落的雪花消失在眼前的一片白里，一名醫務人員開始詢問，“從哪里來”“到哪里去”“接觸過武漢返鄉的人員沒有”“身體有什么不適嗎”，這些對話他們已經說過無數遍，但還得耐心地問下去；一名醫務人員坐著記錄，板凳的四只腳陷進稀泥里，加厚的手套抵擋住入侵的低溫，僵硬的手還是有些不聽使喚地在紙上勾勒人們的安危；一名醫務人員拿著紅外線體溫計，對著額頭只“滴”一聲，審判著人們的去留；一名交警對車輛的外形、車牌號、車內乘客的情況進行詢查，其余執勤人員則站在公路另一側對進城或路過的車輛和人員進行檢查。我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們每天執勤幾小時”“吃飯問題怎么解決”“你們自己的防護措施有哪些”“如何應對這種冰雪天氣”。稍為年長的一名醫務人員無奈地答道：“我們全天四班倒，24小時執勤，有專人送盒飯或者泡方便面。除了口罩，沒有其他的防護措施，冷了多穿點衣物硬扛。疫情來了，醫務人員就是戰士，必須沖在第一線，冒死應戰，用我們的專業技能制服病毒，用我們的奉獻精神阻斷病毒的傳播。”身后的車輛越來越多，哽咽著道句“辛苦了，注意安全，保重”后，我們繼續未完的旅途。

車外的溫度越來越低，零下三攝氏度的寒風肆無忌憚宣泄著前三季禁錮的狂怒，滾滾塵煙妖嬈著徐徐升起，只半支煙的工夫便迷惑住冷峻剛毅的半壁山嶺，暗沉的天空一個激靈抖落數不盡的冰雪，直打得車窗幾乎迷失方向。半小時后到達臨縣檢疫站，負重前行的逆行者們已被雪花偽裝起來，用自己的身體和舍生忘死的奉獻精神與惡劣的天氣作斗爭，確保“逢車必檢，逢人必查”，筑起縣域防疫的銅墻鐵壁，24小時守護著全城人民的安全。測體溫、問來去、查車況，扔下一句“辛苦了，注意安全，保重”后，繼續前行。

離春天棲息的城市越來越近，雪停了，氣溫慢慢攀爬到零度以上，到達州府東大門，也是我們今天遇到的第三個檢疫站，完成規定檢查，一名醫務人員在我們出發前說道：“我們也想在家陪著親人共度佳節，但疫情就是命令，職業性質決定了我們的責任與擔當。當下，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蔓延，病毒肆虐，疫情阻擊戰正處于膠著狀態，防控工作容不得半點馬虎和懈怠，有了我們的守護，你們才能安心過好年。”是啊，疫情來襲，還有無數逆行的醫務人員、公安干警、基層干部守護著我們，他們擔責不誤、臨難不怯，應對急難險重任務迎難而上，冒死與無形無情的病毒抗爭，筑起防疫阻擊戰的堅固防線，捍衛著無數陌生人的生命安全。

到達目的地，我們將口罩扔進指定桶內，回到溫暖舒適的家中，而幾公里、幾十公里、幾百公里、幾千公里的某處，守護者們仍然堅守在零下三度的一線，或許饑寒交迫，或許疲憊不堪，只為換來你我的平安健康。致敬逆行者，我們堅強的后盾；天佑逆行者，我們無畏的英雄；感恩逆行者，我們濟世的使者。

責任編輯 賈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