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冰冰
(天津職業大學,天津 300410)
國務院辦公廳《職業技能提升行動方案(2019—2021年)》(以下簡稱《方案》)指出,“大力推行終身職業技能培訓制度,面向職工、就業重點群體、貧困勞動力等城鄉各類勞動者,大規模開展職業技能培訓,加快建設知識型、技能型、創新型勞動者大軍”。[1]通過職業技能提升行動,不僅能夠使各類勞動者更好地適應熊彼特所說的“創造性破壞”對勞動力市場帶來的深刻影響,而且能夠提高全要素生產率,為經濟高質量發展筑牢人才基礎。鑒于人力資源的重要性、新一輪技術革命的加速到來和全球化經濟格局變革,與初始職業教育和職業活動相比,職業繼續教育愈加重要,已成為終身學習的重要要素之一。個人可從繼續教育中獲益,滿足個人未來職業發展需求,從而有動力更廣泛地參與職業繼續教育。職業技能培訓作為職業繼續教育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和技能人才培養形式,應積極完善培訓制度、教學體系與活動組織等各方面,以滿足持續開展職業技能提升行動的需要。與我國相比,德國職業繼續教育(Berufsweiterbildung)具有相當的復雜性和異質性,繼續教育體系相應呈現出開放、靈活和持續不斷地變革等特征,在促進終身職業技能培訓方面具有相當的高水平,其職業繼續教育與培訓的參與率已從1979年不到10%增加到2019年的80%以上,[2]積累了豐富的實踐經驗,這對于我國推行終身職業技能培訓制度,保障職業技能提升行動實施效果以及后續良好社會效益的持續釋放,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德國繼續教育是在完成初次教育階段后繼續或恢復進行的學習。除了繼續的“職業教育與培訓”外,還包括繼續的“普通教育”和“政治教育”,并被歸入成人教育系列。德國職業繼續教育由許多部分組成,主要包括法定職業繼續教育、企業內職業繼續教育和個體的職業繼續教育(見下圖)。這三類教育主要服務于在職和職后的再教育與再培訓。[3]聯邦勞動署數據庫KURS是德國最大的繼續教育數據庫,顯示三分之二的繼續教育與培訓活動由私立部門提供。
法定職業繼續教育。德國《聯邦職業教育法》對進修教育與轉行教育做了區分。一般而言,進修教育的前提是接受過完整的職業教育或有充分的職業經驗,可區分為適應性進修教育和晉升性進修教育。前者旨在維持或拓展職業知識、技能和能力,以不斷適應經濟與技術發展需要。后者則旨在提升職業前景。
企業內職業繼續教育。企業進行職業繼續教育已成為企業現代化的重要手段。通常在企業或者工作崗位上進行。由于企業是職業資格證書的主要使用者,職業繼續教育重要部分通常由企業資助。2002年68%的參與者僅在企業進行職業繼續教育,提供急需培訓的企業占比為75%。[4]
個體職業繼續教育。主要指個人進行的有組織或自主學習為主要形式的繼續教育。遠程教育是依托信息化開展個體職業繼續教育學習的重要形式之一。它為人們獲得教育資格與實現繼續教育與培訓目標提供了第二次機會,也是長期以來德國職業繼續教育領域實施的一種模式。德國《遠程學習者保護法》(Fern USG)包含遠程學習條例,規定了大量的信息責任和合同約定義務。2005年總共有320家機構提供1 971個國家許可的遠程教育課程,其中與職業教育培訓相關的有1 344個。根據其法定任務,德國聯邦職業教育研究所負責確保國家法律規定的職業遠程教育提供方的質量。[5]

雖然德國職業繼續教育取得了重大成績,但也面臨著諸多挑戰:成人更多地參與職業繼續教育是國家和歐洲一級的重要政治目標,但仍落后于其他目標的實現;通過歐洲成人教育調查(AES)和歐洲勞動力調查(LFS)兩項調查顯示,成人職業繼續教育活動參與率在具體參與方面也存在差異:并非所有企業都參加了職業繼續教育,尤其是較小的企業很少參與員工的職業繼續教育;相比技術發展,企業和個人的參與行為相對停滯;企業規模大小、員工地位高低與資歷基礎好壞,均影響著繼續教育參與度的高低;企業雖然通過修訂《企業章程法》和《員工條例法》,擴大了工會在繼續教育方面的參與權,但實證研究表明,由于工會缺乏資源,擴大職業繼續教育機會也存在困難。[6]
通過梳理相關研究成果可知,德國職業繼續教育的成功在于采取了一系列有效舉措并在推進終身職業技能培訓體系建設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如健全的政策保障,培訓市場化、管理規范化與內容專業化、手段現代化等,但以下成功做法和經驗也值得關注。
1.關注重點群體對職業繼續教育的特殊需要
職業繼續教育有助于優化已定的技能,并為個體培養儲備技能。因此,在人口發展及其對社會和經濟影響的背景下,保護現在和將來的技術工作潛力——勞動大軍非常重要。德國職業繼續教育主要關注迄今為止在職業繼續教育中被低估的成年人:低技能和無正式職業資格的兼職雇員,尤其是婦女、老年工人和移民。如作為從事職業繼續教育的最大承擔機構之一的德國職業進修公司,不但是公益性培訓組織,而且培訓重點面向失業者。[7]這些“潛在人力資源儲備”既與職業培訓提供的數量擴張有關,也與職業資格的新形勢有關。德國職業培訓的主導思想經由最初通過培訓獲得終結性職業資格,轉變為以提高職業行動能力,為終身學習奠定基礎。德國職業繼續教育通過提升職業行動能力來滿足個體在就業、轉崗等職業發展階段對知識與技能的需求。歐洲成人教育調查結果顯示,八成受訪者表示出于就業目的參加職業繼續教育。個人通過職業繼續教育還可以獲得職業資格證書、培訓證書等形式的證明材料。
2.注重大規模的調查研究和可行性評估
職業繼續教育內容設置以受培訓者職業發展需求為導向。培訓內容上有知識性、學術性、專業性教育之分。為了更好地確保職業培訓內容的時效性、針對性和廣泛性,德國特別注重實證調查與科學研究:一是采用WBMONITOR(德國最大的職業繼續教育提供方年度調查)和“職業繼續教育質量清單”兩種方法,即通過最初的提供者調查(見下表),概述職業繼續教育的前景并反映出變化趨勢,審視德國職業培訓內容。二是通過制訂“職業繼續教育質量”清單,幫助有意愿的個人通過比較來自培訓機構或職業介紹所的信息,介紹籌資機會和培訓機構比較清單等,為那些有興趣參與職業繼續教育的人提供指導和支持,以決定專業和個人適當的職業繼續教育措施。此外,歐洲成人教育調查和繼續職業培訓調查提供職業繼續教育個人和企業相關信息,德國聯邦職業教育研究所成立專門部門負責開展職業繼續教育相關研究項目,為繼續教育的科學發展提供了科研保障。總之,政府通過研究等宏觀指導手段,保障了受教育者需求與經濟發展要求相適應。

表1 德國職業繼續教育提供方年度 調查(WBMONITOR)主題列表
3.構建開放靈活的職業繼續教育辦學模式
德國職業繼續教育辦學的開放性與靈活性是形成社會多元辦學格局,覆蓋廣泛人群、多層次網絡化繼續教育體系的重要特征。具體表現為:一是辦學主體開放。只要符合辦學條件,組織和個人均可以承擔繼續教育工作,尤其是企業作用巨大,承擔了職業繼續教育與培訓的半壁江山。二是重視遠程教育質量。不但制定《遠程教育法》,而且在產出質量、輸入質量、過程質量和質量評價、保障與監督機制上都有嚴格的標準和流程,質量標準向用戶開放,激勵遠程教育機構持續地開發培訓產品。三是構建了溝通各類教育、多種學習成果互認和銜接的終身學習立交橋,能夠自由實現職業繼續教育與普通教育、高等教育的轉換。這得益于德國對正規學習與非正規學習成果認定與轉換的研究與重視,以及統一的國家資歷框架建立。此外,德國職業繼續教育人才培養模式極其靈活,入學寬進嚴出,絕大多數招生不限專業,注重理實一體培訓,保證知識與技能培訓的教育質量。[8]
《職業技能提升行動方案(2019—2021年)》指出,“持續開展職業技能提升行動,提高培訓針對性實效性,全面提升勞動者職業技能水平和就業創業能力”。[9]“培訓什么”“如何培訓”是提高職業技能培訓針對性和有效性的重點,是關乎技能提升行動目標能否實現的重要保障。當前,我國職業技能培訓的主要承擔機構為學校和企業。宏觀層面上政府愈發重視各類教育之間的銜接與溝通,個人學習成果認定制度與國家資歷框架的制訂也已列入十三五規劃,為職業技能培訓創造了良好的政策環境。[10]德國創新發展的經驗與方向對促進職業技能提升行動落地與完善職業技能培訓體系具有重要的啟發意義。
1.造就一批職業化的培訓教學人員,并不斷促進其專業發展
對職業技能提升培訓而言,職業技能培訓質量高低主要取決因素之一在于培訓教學人員自身的職業技能水平以及培訓教學行為。培訓教學人員是一個極為多樣化和流動性較強的群體,分布在不同的社會和勞動市場領域。由于其專業領域不同,因而對培訓教學人員的任務和要求也各不相同?;诖耍斜匾槍Σ煌殬I領域培訓教學人員的職業形象和對該領域人員任務的理解作為其職業發展的基礎,制訂教學人員(如培訓顧問、學習顧問、教練員、培訓師等)能力檔案標準,并開展認證培訓,培訓內容應著重課程開發和教學法。無論是企業內部培訓師還是聘任的外部培訓師,除了準備和實施課程等培訓活動的核心工作外,還需積極承擔培訓咨詢、診斷學習問題和創建技能檔案、培訓指導與過程監控等相關活動。同時,培訓質量對培訓師的資格認證和職業發展也應發揮重要的作用。
2.加強職業繼續教育、職業技能培訓相關理論研究和實證調研
理論是行動的先導。德國繼續教育研究迄今優先考慮多為應用研究,基礎研究項目成為德國繼續教育未來研究的重要方向,其試圖通過不同視角研究現實、人口發展與社會經濟變化之間的相互關系,特別是越來越多的數字化的工作過程和伴隨產生的新資格要求;研究參與職業繼續教育的影響因素,比如某些特殊目標群體參與繼續教育的障礙;不同行業的比較研究;德國“工業4.0”語境下能力發展領域研究;繼續教育影響及作用研究等等。[11]除這些類似研究主題值得關注外,我國也有職業技能培訓的特色做法值得學者進行理論挖掘,如產教融合型企業、企業新型學徒制與現代學徒制在職業技能培訓承擔中的作用發揮;“1+X”證書教育制度與職業繼續教育與培訓的銜接等。在理論研究基礎上,借鑒德國經驗,組織開展大規模的實證調查研究很有必要。通過調研摸清培訓供給方和培訓需求方的總體現實狀況,預測未來培訓重點群體的發展趨勢,借助政策、財稅等工具,進行“培訓供給側”改革,可以促進職業技能培訓的精準、有效與個性化,從而確保職業技能培訓在穩就業、緩解結構性就業矛盾以及支撐經濟轉型升級和高質量發展上起到關鍵作用。
3.創新職業技能培訓教學模式,完善跨機構的技能開發與認證平臺
一是分別面向參與就業技能培訓、創業指導培訓、新產業培訓、新職業新技能培訓等不同類型的目標群體,描述不同職業培訓內容,創新適應成人特點的教學方案,有針對性的開發和測試新的培訓形式與教學模式,開發教學補充支持工具和形成能力測量程序。特別是信息化手段的靈活運用,以創造更多個性化的正規與非正規職業技能學習和培訓機會。二是搭建跨企業、院校與培訓機構的合作平臺,促進多方培訓主體對受訓者職業資格和技能發展的協同管理。重點在職業技能領域針對非正規學習獲得的能力,形成統一跨機構認證標準、能力鑒定和認證程序,以更好地將跨部門培訓與個人由“新手到專家”的職業技能成長路徑銜接起來。此外,還應制定職業技能培訓的質量體系、職業技能培訓措施的質量保證體系或完善現有的能夠涵蓋正規和非正規學習的培訓模式,以促進職業技能培訓高質量可持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