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昔

小時候喜歡雨,是為了逃避干活,下雨是農活與農活之間的斷點,是如釋負重的輕松敲打出來的節奏。
長大后喜歡雨,是一股濃濃的鄉憨,常年細雨連綿的故鄉,隔了一程山水,便生出了“山色空蒙雨亦奇“的詩情畫意。
如今還喜歡雨,是因為身處高原干燥下的“稀缺”心理,但凡不是在雨季稍微降點雨,便覺得皮膚都水潤了幾分,頑固的高原紅,也溫柔起來。
今夜有雨,雨聲打在陽光房的玻璃頂上,宛如銀珠墜地,清脆悅耳聲聲入耳,往事就像這迷茫的小雨中漸次生起的霧氣,一團一團地,混著風混著雨混著涼意鋪面而來,勾起我的回憶。
當我還是孩童的時候,每一個這樣子的雨天,我都在跟一堆一堆的廢報紙作斗爭。
那時候,家里窮到套葡萄的袋子都要精打細算,比起花錢買,我的父親找到了一條更省錢的途徑一一收廢報紙自己用漿糊做。
小時候的我愛讀書,而報紙是我唯一有量的讀物。遇上套果的季節,要在做成袋子之前讀完,時間的緊迫和稀缺,迫使我專注而高效地與之奮斗不息。
這樣的專注與高效,一直到我上初中。那時每天很多課程和作業,所以但凡有點時間,我都不會去讀枯燥晦澀的名著,而是與武俠為伴,讀完金庸、梁羽生,就開啟了瓊瑤生涯,讓我的青春有了無數的夢,想著就算沒有英雄救美,也有王子踏著七彩祥云來拯救我。
不過,我也從不遺憾情竇初開時沒有遇到王子,因為我等到了亦舒,師太的三觀是一盆一盆的涼水,潑得那點少女夢想漸漸不再縹緲。那個年齡,幻想自己是喜寶,要有很多很多的愛,不然有很多很多的錢也好。
大多數人的感情觀,僅限于享受。而負重是需要力量的,力量是要閱歷和知識加持的。
只有攢夠底氣的人生,才能有張愛玲四十五度的下巴,就算低到塵埃里,脊柱也是筆直的。
就算走到杜拉斯的頹廢之路,也能游離于夢境與現實,無畏留言與蜚語。
一如這場人間雨,你討厭,你歡喜,它只下著它的雨,
一如我一直不曾放棄寫作。因為我知曉,無論我走到哪里,終還有一個出口在這里等我。等我攢夠閱歷,攢夠底氣,再來豪氣云天的平地蓋高樓。
一想到有文字還可寄托,十指敲打鍵盤的聲音都與窗外的雨聲同步了。屋里屋外,一天一地,十份地熱鬧。把自己融進周遭的一切,你凝視世界的目光,便是你自身蘊藏的力量。
雖然我仍沒有接受過系統而專業的教育,但我信奉情緒相通的規則。
人間這樣值得,因它無所謂好壞。當下覺得的難熬,轉身便是身上加持的力道。一如這場雨,無論它下在哪里,于萬物全無分別念,能不能淋到,需不要它,完全取決于自己。
生活面前,每一瞬間都可以定格為作品,哪怕它平常如一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