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宇
理解700年利率歷史的4個維度是戰爭、宗教、政治和經濟,它們共同解釋了利率下行的趨勢。二戰后,經濟或是唯一重要的變量。
中世紀到二戰結束以前的較長時期內,頻繁的戰爭是影響利率的主要因素。戰爭時期,融資需求增加,名義利率上升。反之,和平時期,利率則會下降。實證證據也顯示,在同一個時期內(朝代更替),利率往往呈現出先降后升的“U型”特征。由于鑄幣制度天然有通縮的傾向,所以在戰爭時期,實際利率往往也會上升。當然,金礦的發現,或政府降低鑄幣含金(銀)量的行為也會導致物價暴漲和實際利率下降。百年戰爭、黑死病和“黃金大饑荒”是15世紀實際利率高企的主要原因。
宗教文明及其定義的“道德”也影響著利率水平。至16世紀,借貸和收取利息的行為首先被基督教接納。18世紀,天主教會也逐漸認可了信貸的合法性。在1822年到1836年間,經宗教法庭(Holy Office)裁定,法律認可的利息可以為任何人收取。遲至1950年,羅馬天主教教皇庇護十二世(PiusⅦ)才宣布銀行家們收取利息的行為是“在誠實地謀生”,從而認可了金融體系。但是,幾乎在任何時候,高利貸都是非法的,即使是合法的利息,也都有比較明確的上限約束。一般認為,年利率5%~10%是比較合理的。有意思的是,上限約束大多數情況下只適用于非公共債務,因此,政府也就可以輕而易舉地以略高于上限的利率借款。這一點對于戰時政府來說尤其重要。文藝復興末期開始,利率顯著下降,比如在15世紀的意大利,商業貸款利率低至5%,17世紀末期荷蘭的商業貸款利率甚至下降到了2%。
影響利率的第三個維度是政治文明。馬西在《論決定自然利息率的原因》這本小冊子中,首先從經濟學的范疇(借貸和商品交易)闡明,決定自然利息率的是利潤率,而后將邏輯向前推演,認為更基礎的本源是政治。馬西發現,在同一個時期,“在政治上享有自由、人們的私人權利也得到最好保護的大不列顛和荷蘭,利息率較低,商人在這2個國家人口總數中的占比,大于法國、葡萄牙、德國和西班牙,或歐洲的任何其他國家,在這些國家,政治是專橫的,私人財產也不那么安全?!瘪R西總結到:自然利息率決定于工商企業的利潤;商業利潤決定于商人數目同商業規模之比;商人數目決定于從商的必要性和對商業的鼓勵程度,這決定于政治秩序對私人權利的保護和社會安全等。
以上3個維度對前現代社會的利率走勢有較強的解釋力,二戰后,基本可以將它們看作是進入到穩態。影響利率的的第四個維度,反而是經濟層面,從第一次工業革命開始,就成為塑造現代社會的主要力量。所以,我們將更多地從商業層面——實體經濟層面的供給與需求,金融市場上的投資者偏好、債務規模和結構,全球資本流動等,以及貨幣與政策的逆周期調節(和協同)等——對其進行解釋。
當中,一個中心概念是自然利率,以及與之相關的潛在增長率和利潤率的概念。技術上,自然利率指的是在充分就業的狀態下,使得投資和儲蓄相等的利率水平,所以是一種均衡利率,從而是利率波動的中樞。美聯儲理事布雷納德在一次演講中提到,美聯儲在設定長期聯邦基金利率時,就是以自然利率分析框架為依據的,聯邦公開市場委員會(FOMC)的預測報告中公布的實際上就是較長期自然利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