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孫思
武俠小說里,經常會提到一種頗具神效的“金絲軟甲”秘器。據傳,但凡此種韌度極強的軟甲一朝上身,便能襄助武者刀槍不入,百毒莫侵……在這個“黑天鵝”頻出的2020年,傳奇中的“金絲軟甲”更被賦予了別樣的意義,接踵而至的人禍天災或讓更多的城市深刻領悟到了增強城建“免疫力”的重要性——城市或許也需要打造一副自己的“金絲軟甲”,面對風險來襲,能像彈簧一樣,收放自如、攻守兼備,富有彈性與韌勁。
讓城市堅如磐石、固若金湯,跳出簡單的防災、救災思維,確立系統、多元的風險防控理念是關鍵,尤需從碎片化走向系統化,從應急化走向常態化,從被動、靜態、單一的“沖擊-反應”型風險應對,向建設主動、動態、系統的城市韌性體系轉變——“免疫力”的養成,功夫在平時。強調“韌性”,絕不要“任性”。
現代社會,隨著城市和自然間對立與割裂的加劇,一系列“大城市病”屢見不鮮,城市的生態建設由此愈發引人重視。毋庸置疑,水生態作為增強城市韌性及完善生態建設之重要一環,其亟待一個更為高效的水循環管理方案來維系有限水資源與城市擴張間的敏感關系。而澳大利亞的墨爾本,作為可持續水資源管理領域的先驅及榜樣,早早擇選了當地氣候干旱(1996~2009)所致的水資源缺乏作為切入點,融合循環水管理理念,從城市宜居性和流域生態健康的高度,堅定不移地走著自己的WSUD(Water Sensitive Urban Design,水敏性城市設計)之路。事實上,早在1994年的澳大利亞,就已出現了WSUD的概念書寫,而在次年墨爾本的雨洪管理實踐中更逐漸體現出了WSUD之理念思想。進入21世紀,墨爾本的水資源管理漸趨成熟,其間,圍繞著WSUD建設,該市提出了“將城市當作供水流域”的設想,旨在通過多種手段加強對雨水的資源化利用。2008年的“城市是流域”政策則進一步促使該市從適應氣候變化、宜居性、用水等角度助力水敏城市建設。2011年的“活力墨爾本,活力維多利亞”計劃,更以打造全球最宜居城市為目標,亟欲通過綜合而有效的水循環管理,極大地提升該市的生態服務能力。現如今,WSUD模式已在世界范圍獲得了普遍認可。

概覽之,水敏感性城市設計,顧名思義,更為側重面源污染所帶來的城市水質問題的有效解決。反觀我國,由于所處階段的不同,水量的平衡還是目前國內亟需發力的重點,而具體到城市水環境治理上,海綿城市設計作為WSUD的中國化體現,其對于“內澇”問題的建設性解決或值得大書一筆。
迥異于墨爾本因干旱所導致的水資源不足,在上海人眼中,申城河網密織,降水豐沛,且呈逐年上升趨勢,給城市的既有基礎設施帶來不小壓力。而“海綿城市”的橫空出世,不僅能夠幫助城市雨洪管理提高“彈性”,使其適應氣候變化,弱化城市熱島效應,保護水生生態系統,更對促進上海城市更新,節約水資源及可持續發展具有重要意義。自2013年習總書記多次強調建設“海綿城市”的重要性之后,2016年上海入選全國第二批海綿城市試點,并發布了具體實施意見,同年上海亦公示了《上海市海綿城市專項規劃》方案,規劃至2040年建設能夠適應全球氣候變化趨勢、具備抵抗雨洪災害的韌性城市。顯而易見,在該市的2040規劃草案中,打造“韌性城市”與建設“海綿城市”是相輔相成的。客觀上,上海市的海綿城市建設立足于該市所特有的水文條件,從規劃引領、區域統籌、管理體制到政策支持幾大方面多措并舉,旨在形成對南方地區具有普適性意義的海綿城市建設經驗。

提及“韌性”與環境的勾連,首現于2002年的聯合國可持續發展全球峰會上,隨后這一概念又被迅速引入到了城市與防災領域。皆因城市這個開放而復雜的巨系統在突如其來的自然及人為災害面前,常表現出極大的脆弱性。而從城市防災的角度來看,災害發生前,城市理應做好充分的應急準備,化被動為主動;當災害降臨時,城市更要能夠頑強地生存下去……
或許是受制其特殊的自然環境影響,地震和海嘯等災害頻發,日本在其發展過程中始終保持著強烈的憂患意識,在韌性城市規劃建設方面亦是一騎絕塵。2013年,日本專門出臺了《國土強韌化基本計劃》,鞏固防災措施,截至2018年4月,日本所有縣(相當于中國的省),全部編制完成了上述計劃,并由省一級向下一級推進。而其首府東京,還重點鎖定了地震海嘯、城市洪澇和火山災害為其主要應對的災害類型,確立了人身安全保障、首都機能維持、公共設施受災最小化和迅速復舊復興等四個基本目標,以及大規模自然災害發生時最大限度的生命保障、災后行政機能的確保、災后通信機能的確保等八項推進目標。2014年末,東京又響應《國土強韌化基本計劃》精神,在其《創造未來——東京都長期戰略報告》中,明確提出了多項韌性城市建設具體舉措,由其基礎設施之韌性建設輻射到了經濟之韌性建設、社會之韌性建設以及制度之韌性建設等多個維度。
日本通過防災減災設施的強化亦有效帶動了經濟的發展,其經驗告訴我們,韌性城市的建設不囿于投資付出,在保證城市安全水平與居民生活品質優先項的同時,或可作為經濟發展的又一引擎。
坦率地說,較之日本的先行先試,“韌性城市”的概念自2012年引入我國后,尚需三四年的等待,才能引起廣泛注意。而在中國,這個首位“吃螃蟹的人”是北京——誰能想到,高大上的首善之都,其建設韌性城市的最初目標卻十分樸實——“抗大震”。2017年6月,中國地震局提出實施《國家地震科技創新工程》,在其包含的四大計劃中,“韌性城鄉”位列其一,而北京因其自然災害多發,深受地震災害之苦,遂成為全國首個將這一任務納入城市總體規劃的城市。換言之,北京的韌性城市建設,初始目標便直指抗御大震,保衛首都。事實上,北京的抗震韌性城建探索肇始于2015年,此后的2018年2月,為落實新一版北京城市總體規劃相關任務,加快提升城市地震安全韌性,北京市地震局立足其所做的大量前期工作,又制定出了相關行動計劃與實施方案,并積極推進各項工作之有序開展,截至2018年末,北京已進入實質性建設階段。
發端于防震減災,現下的“韌性北京”,其內涵與外延尚在急速擴展中……而往前看,東京或許是個好榜樣。
自從對“韌性”的研究從生態學領域擴展到社會—生態系統研究以來,其外延不斷擴大,內涵不斷豐富,受關注度亦不斷攀升。但究其核心,皆在強調系統在不改變自身基本狀況的前提下,對干擾、沖擊或不確定性因素的抵抗、適應與恢復能力——由此出發,將人與生存空間、自然系統相互的生態關系調整到最佳平衡狀態,努力找回現代城市的人性尺度及社區意識,無疑是“韌性城市”的高階玩法——這也正是“花園城市國家”新加坡矢志不渝的追求目標。

建設“花園城市”,是新加坡在建國初期就許下的宏愿。囿困于地域面積狹小,土地資源匱乏,其很早以前就提出了人均8平方米綠地的硬指標,要求公民插縫綠化,門前綠化。20世紀70年代,當地更有《公園與樹木法令》《公園與樹木保護法令》等一眾法律正式頒布——在對民眾進行教育的同時,獅城更借力其昌明的法制體系,采用嚴格的懲罰制度杜絕生態破壞行為。2006年新加坡公共事業局啟動了活躍、美麗、潔凈水源計劃。在呼應新加坡“藍與綠規劃”的大前提下,這項水源計劃也標志著新加坡從花園城市向濱水花園城市走出了重要一步。2017年6月頗具野心的“未來城市計劃”重裝上陣,其緊密圍繞先進建筑方法、具有韌性的基礎設施、新興空間及永續城市四大領域擘畫藍圖,目的直指宜居環境、永續發展及韌性城市建設——從濱水花園城市到韌性城市再到永續城市的跨越,新加坡應對城市挑戰,探尋先進解決方案的訴求與思索從未止步。
縱觀新加坡的城市轉型發展史,當地政府始終貫徹著“未來引領今天”的思維,秉持不斷更新、協同進化的生態發展觀,為城市與產業的進擊創新布大局謀新篇。似乎與新加坡的城建理念心有靈犀,對于打造韌性城市,成都也有著自己“創新性”的理解——
韌性城市,指涉城市以主動姿態適應新環境,并在遭受災難后快速恢復城市功能并維持正常運轉,從而產生一種新的城市可持續發展模式。
自2008年汶川地震后,成都用了十年的時間結合城市綠化和公園建設,建成了較為系統和完備的避難場所體系。2020年初的一場疫情,在帶來不確定性的同時,也催生了新經濟新消費的市場機遇。對于新機遇,成都看見了、抓住了、把握了,首次將“韌性城市”寫進其2020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中。
對疫情所暴露的短板與不足,成都一方面明確要求提升應對處置各類突發事件的能力水平,為城市可持續發展提供堅實保障。另一方面,在城市運行平穩有序的前提下,該市更將穩增長、提質效,加快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作為其年度主題。助力電子信息等傳統優勢產業再攀新高,同時加快發展氫能等新產業,構筑戰略競爭新優勢培育新動能。
從靜態到動態,探索多種可能的途徑以應對城市發展過程中的各種不確定性,不只是新加坡與成都,所有的城市或許都應該靜坐深思,城市韌力究竟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