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遙與貴州《山花》之間發生的“轉折性事件”

姜紅偉

眾所周知，路遙成名前創作的詩歌、小說、散文、歌詞作品大多均首發在20世紀70年代陜西省延安地區延川縣文藝小報《山花》上。

對于路遙來說，延川的《山花》是他早期發表作品的唯一園地，更是他最早展現文學才華的重要平臺。因此，《山花》在路遙的文學創作生涯中始終占有至高無上的地位。

然而，鮮為人知的是，在路遙小說創作、發表過程中，有一家與延川《山花》“同名同姓”的省級文學刊物，也慧眼識珠地發現了路遙的文學才華，也披沙瀝金地選發了路遙的小說佳作，從而力推名氣微弱的路遙在文壇嶄露頭角。

這家刊物，就是由貴州省文聯主辦、發行全國的文學月刊《山花》。

《山花》創刊于1950年，是中國文學期刊界一本老牌的優秀文學刊物，曾發表了大量佳篇力作，深受廣大讀者的喜愛和廣大作家的推崇。尤其是進入新時期以來，《山花》文學月刊因其發表的作品佳作多、質量高而影響越來越大，成為了眾多年輕作者向往攀登的文學“高地”。

1980年初，路遙在《延河》編輯部擔任小說編輯。那時的路遙，僅僅在《陜西文藝》《延河》《甘肅文藝》等三家公開發行的文學刊物發表了屈指可數的五篇短篇小說，尚未成名。工作之余，他創作完成了一篇題為《買票》的短篇小說。寫完之后，路遙將小說轉給幾位好朋友征求意見。沒想到，大家卻不看好，認為這篇小說難以發表。盡管大家對這篇小說給予了否定，而路遙卻很自信地認為，一定會有“識貨”的刊物刊登的。

鑒于當時貴州的《山花》在國內文壇知名度高、影響力大，并且不看作者名氣大小，只看重文本優劣，加之和該刊小說編輯楊勝利相識，路遙便信心十足地將稿子寄給了她，請她指正。

就這篇小說的投稿，1980年2月2日，路遙在給曹谷溪的信中專門談了此事：“我是準備長期忍受默默無聞的。去年正式刊物發了四萬字的東西，今年打算最少起碼不少于這個數字。我手頭有十萬字的稿子，等孩子一有著落，就準備修改陸續發出去。目前我正在寫我的第二個中篇，共十章，已寫完三個章節，最近因安咐孩子，暫停下來了，已寄出幾個短篇，第一個信息已回來，就是你們所攻擊的“買票”，貴州《山花》月刊準備用。這是今年飛回來的第一只信鴿。”

楊勝利收到路遙的這篇小說和來信之后，認定這是一篇思想性、藝術性俱佳的好稿，送給小說組組長李起超審閱。由于原標題《買票》過于直白，經過反復斟酌，將小說題目改為了《匆匆過客》。盡管那時候的路遙并沒有名氣，但是，歷來講究“認稿不認人”的《山花》編輯部卻還是獨具慧眼地將其刊登在4月份出版的第4期雜志上，欣然向讀者推介路遙和他的小說。

路遙創作的《匆匆過客》這篇小說講述了一個助人為樂的故事：正月二十九早晨，一位年過半百的機關干部即將回家過年，在去汽車站候車室售票處購買車票的時候，遇見一位向人求助買票回家的盲人老頭。由于車票緊缺，那位機關干部只顧自己而沒有幫助盲人老頭。此時此刻，在售票窗口，一位帶著四五歲小孩的青年婦女和一位“頭發亂蓬蓬”的時髦男青年卻為了一張票而發生了激烈的爭執和吵鬧。機關干部錯誤地以為這一男一女和自己一樣也是自私自利的人，沒想到，卻是一場誤會。原來，兩人爭搶一張車票，卻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那位素不相識的盲人老頭。他們共同的目的就是幫助這位老人買票回家過年。面對此情此景，面對兩位無私的青年男女，機關干部回想自己的自私心理和行為羞愧難當，良心發現，最后運用善意的謊言將自己的車票轉讓給那位熱心幫助盲人老頭買票回家過年的年輕媽媽，彌補了自私的過失，心甘情愿地放棄了回家過年的機會。

路遙的《匆匆過客》這篇小說雖然篇幅不長，只有五千字左右，但是，構思卻十分新穎，十分巧妙，故事內容感人至深，人物塑造鮮活生動，情節引人入勝，語言樸實無華，心理描寫細膩，矛盾沖突精彩，標題令人贊嘆，堪稱是路遙成名前期的短篇小說力作。

《山花》編輯部對路遙的這篇小說十分重視，專門請畫家馬榮華畫了栩栩如生的插圖，從而做到了圖文并茂，并為路遙的小說增了色，添了彩。

《匆匆過客》的發表，對于路遙來說，它的意義絕不僅僅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是被他視為自己文學創作生涯中一個“轉折性事件”。1980年5月1日，在給曹谷溪的信中，路遙寫道：“先談一下我的情況，我最近有些轉折性事件。我的那個寫文化革命的中篇小說《當代》已決定用，五月初發稿，在《當代》第三期上。這部中篇《當代》編輯部給予很高評價，秦兆陽同志（《當代》主編）給予了熱情肯定。另外，《山花》第四期已發那個短篇。……這是我多年不屈不撓追求的結果。”

由此可見，《山花》發表路遙的小說對他產生了多么大的影響，給予了他多么大的激勵。因此，可以這樣說，貴州的《山花》文學月刊是路遙生命中至關重要的“貴刊”：不僅僅是“貴州的刊物”，還是“貴重的刊物”，而且更是“貴人的刊物”。

路遙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山花》的知遇之恩，令他始終感恩在心，念念難忘。時隔四年半之后，1984年9月下旬，已經憑借中篇小說《驚心動魄的一幕》《人生》等一系列優秀作品成名，并享譽中國文壇的青年作家路遙接到了貴州作協分會的邀請，請他前往貴陽參加青年作者座談會并授課。路遙為了回報《山花》當年對他的幫助，欣然前往貴陽。在貴陽期間，他參加了青年作者座談會，并就《人生》等作品的創作作了發言，和大家進行了交流。對此，1984年第12期的《山花》刊登了簡訊：九月下旬，貴州作協分會邀請專程來貴陽的作家、作協天津分會副主席鮑昌和作協陜西分會的青年作家路遙同我省部分作者座談，兩位作家就當前的改革和文學創作現狀的問題作了發言。

會后，路遙專門拜訪了《山花》編輯部，向當年編發了他的短篇小說《匆匆過客》的編輯們真誠地表達了一個作者的感激之情。

這是路遙平生第一次前往貴州，也是一生中唯一一次到訪貴州。

這是路遙的一次感恩之旅，感恩貴州《山花》在自己的文學創作道路上對自己的扶持和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