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仕勇 曹文揚
摘 要:當前,鄉村社會治理的目標是實現鄉村振興。把握鄉村社會轉型的歷史方位,理順鄉村社會治理系統中的行動者關系,重塑不同行動者責任極為重要。作為治國理政新平臺的縣級融媒體中心,其制度政策、模式發展、平臺建設、技術支持及內容生產正在穩步推進。同時,作為深度參與鄉村社會治理的新行動者,縣級融媒體中心在打造主流輿論陣地、做好綜合服務平臺、形成社區信息樞紐三大方面大有可為。繼續推進融媒體建設,需回答好如何提升融媒體傳播影響力、如何促進各行動者溝通互信、如何深入鄉村社會日常生活維度三大關鍵問題,以此反思現代鄉村傳播,促進鄉村社會知識啟蒙與重新關聯,并逐步進入鄉村日常生活維度,重建鄉村信息傳播秩序與輿論空間。
關鍵詞:行動者網絡 縣級融媒體 鄉村社會治理
亨廷頓認為:“鄉村在政治現代化的過程中起著重要作用,是一個關鍵性的‘鐘擺角色,得鄉村者得天下。”[1]鄉村社會發展關系到我國整個社會的穩定與繁榮。黨和國家一直在不斷探索鄉村社會治理的最優路徑和現代化手段。隨著市場經濟體制的日益完善和改革開放走向縱深,我國鄉村社會結構正發生巨大改變,正在經歷深刻的轉型期。新時代的鄉村社會轉型不是某一因素單方面促成的,而是政府、市場、技術及社會四大維度合力作用下的復雜現實。針對復雜現實,縣級融媒體這一鄉村社會治理的新行動者,正積極回應鄉村社會轉型,將“主流輿論陣地、綜合服務平臺、社區信息樞紐”作為建設目標,力圖構建起鄉村傳播的新網絡“聯結”,聯結鄉村傳播網絡中的多元行動者,深度參與鄉村社會治理進程。正如拉圖爾所言:“在每一行動中,資源都分散在一些節點上,這些節點相互聯結進而形成覆蓋各個角落的網絡。”[2]
縣域用戶是現階段移動應用的最大增量群體,因此,縣級融媒體中心將成為黨和政府進行社會治理的新平臺和現代傳播體系構建的核心力量。目前,國內學界關于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以下三方面:一是關于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的實現路徑研究,在我國既有的區縣媒體實踐經驗坐標基礎上探討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的路徑創新,以朱春陽、陳國權、劉新傳等學者為代表;二是關于我國融媒體中心建設區域案例的研究,對“鶴山模式”“長興傳媒集團”“浙江省湖州市縣級媒體”等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區域案例進行剖析,以學者王暉、王曉偉、李瑩等為代表;三是從協調統籌、內容平臺、內容生產、人才管理維度出發,對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過程中的現存問題進行思考,以謝新洲、趙子忠、王銳鋒等學者為代表。其中,學者滕朋基于社會治理框架,提出縣級融媒體傳播要助力縣域社會治理轉型與社會治理能力的提升,其建設要立足思維轉換、結合傳播空間特征、重新定位縣域融合傳播的形態。[3]筆者認為,縣級融媒體作為鄉村社會治理的新行動者,正深度參與著鄉村社會的治理過程,是鄉村社會的一支重要“形塑力量”。本研究從媒介社會學出發,基于行動者網絡理論視角對作為鄉村社會治理新行動者的縣級融媒體進行審視。
一、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背景
(一)方向指引與頂層設計
自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作出了一系列推動傳統媒體與新興媒體融合發展的戰略部署。2018年,我國的媒體融合戰略進程進入到以縣級融媒體為重心的新階段,并于8月的全國宣傳思想工作會議上提出,“要扎實抓好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更好引導群眾、服務群眾”,國家首次從戰略層面提出融媒體建設的發展方向。[4]2018年9月,中宣部在浙江召開的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推進會上作出整體部署:2018年先行啟動600個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2020年底基本實現全覆蓋。
在規則設定方面,中宣部于2018年9月對推進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作出了部署與安排,并在2019年初聯合國家廣播電視總局發布了《縣級融媒體中心省級技術平臺規范要求》和《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規范》,于4月發布《縣級融媒體中心網絡安全規范》《縣級融媒體中心運行維護規范》和《縣級融媒體中心監測監管規范》,五項標準規范的設立為縣級融媒體中心的發展確立了衡量標桿,為縣級融媒體中心的建設搭建了平臺保障。系列規章制度的頒布,標志著媒體融合這項國家頂層設計開始進入第二階段,將基層傳播擺在了重要位置,明確了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引導群眾、服務群眾”的中心任務,并要求其在互聯網時代與融媒體傳播相結合,重新凝結社會共識,實現好作為治國理政新平臺的重要目標。
(二)模式發展與平臺建設
在鄉村振興戰略的大背景下,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對打通基層傳播的“最后一公里”,重建鄉村信息傳播秩序與輿論空間具有重要作用,并承載著促進縣域社會治理轉型與社會治理能力提升的雙重角色。縣級融媒體中心并非功能單一的媒體機構,而是依托于黨的執政優勢,能夠提供政務服務、進行執政資源整合、匯聚人民群眾力量的新型媒體平臺。通過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黨和政府能夠借助新型媒體平臺和技術能力及資源展開本土業務運營,打造自主可控的新型互聯網主流媒體傳播平臺為核心的傳播體系,成為新時代治國理政的新平臺。
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在經歷了“遍地開花”態勢后,現階段主要從全面鋪開逐漸轉向縣域個案的集中探索、從迅速掛牌轉向深入改革、從數量的追求轉向質量的提高,從簡單合并轉向內容融合、渠道融合、平臺融合、運營融合與機制融合。回顧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的行動路線,可以發現,平臺化社會正在重塑信息生態系統的傳播力,如何建設融合型平臺和創新融合產品是未來發展的主要目標。從2018年8月至今,全國已涌現出了一批各具特色的縣級融媒體中心,這些融媒體中心在技術平臺和業務實踐上均取得了諸多進展,并探索形成了若干模式,如“延慶樣本”“長興模式”“邳州經驗”“玉門樣本”等。以長興和安吉媒體集團的融媒體建設為例,其下屬的網絡公司將所有的視頻監控網絡鋪到全縣各個村民組,并接入所有的視頻監控探頭和其后臺數據,在緊急事件或災情危機發生時,政府能夠在大數據中心和應急指揮中心進行現場調度。在某種程度上,各個縣域地區的大數據中心已成為地方社會治理的重要中心,縣級融媒體中心已成為基層創新社會治理的重要媒介。
(三)技術支持與內容生產
融媒體作為一種技術媒體,是互聯網時代的產物,需要借助互聯網新型技術的支持。當前,縣級融媒體建設面臨著資金不足這一普遍性難題,而技術的不斷演進正在降低設備的總投入,降低著技術門檻。目前,支持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的三大技術支持主要包括:一是以云計算技術為基礎的各類應用平臺,作為支持融媒體的技術接入;二是基于用戶需求的內容生產的各類數字技術及算法技術;三是滿足垂直領域和個性化需求的服務技術,如移動支付、電商等。5G時代的來臨以及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為縣域融媒體傳播體系納入更多通訊終端,擴大新聞采集的信息來源,拓寬新聞渠道,為新聞消費熱度帶來了無限可能。
技術與媒介的融合讓融媒體中心建設有了技術的支持,同時也在倒逼媒介組織對于內容生產的重新思考。在內容生產層面,我國縣級融媒體普遍重視內容管理,但對內容生產方面卻較為欠缺。從我國多地實踐經驗來看,融媒體中心建設的內容生產環節僅為板塊內容的簡單相加,缺少原始創新。同時,“拿來主義”較為盛行,將傳統媒體生產的內容從A平臺搬至B平臺,致使新聞生產“同質化”現象嚴重。出現這些問題的根源在于缺乏對基層縣域用戶信息需求的針對性思考,且報道方式與表現手法陳舊老套,無法生產出真正貼近民眾需求的信息產品,其傳播效果自然不理想,也自然使得技術支持成了融媒體產品的一軀空殼。
二、重構鄉村社會傳播體系的三大關鍵問題
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是國家深化改革的重要組成部分,將其置于社會治理的框架內進行審視是全面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總目標之下的客觀要求。[5]截至2019年7月,我國共有1710個縣(含縣級市),其中縣1335個,縣級市375個,各縣域之間的經濟發展、人口數量及城鎮化水平差距較大且分配不均衡。當前,我國處于傳統鄉村村落瓦解,現代鄉村村落的政治、經濟、文化、生態重構的關鍵時期,鄉村社會傳播系統亟需完善與發展,鄉村社會治理面臨著媒體傳播影響力亟待提升、各行動者間缺乏溝通互信、脫離鄉村社會日常生活維度等諸多問題。縣級融媒體在參與鄉村社會治理的行動路徑中,必須回歸中國社會現實,把握好中國鄉村社會治理規律與新興媒體發展規律,促進鄉村社會傳播體系的完善與發展,破解鄉村社會治理主體模糊或缺失的困境。
(一)媒體傳播影響力亟待提升
自晚清以來,中國鄉村被“拋入”世界,傳統中國鄉村村落基于地緣、血緣的傳播模式不斷受到現代社會文明的影響。在進入以信息技術為主宰的傳播空間時,基于地域、血緣的傳統鄉村傳播方式被數字技術不斷重構,技術在塑造現代鄉村傳播過程中開始發揮重要作用。正如大衛·諾布爾所言,技術是一種人類現象,也是一種社會過程,既受社會的影響,同時又影響社會。在現代縣域空間中,縣域用戶在社交平臺中的活躍指數日益增高,他們不再是網絡社會的旁觀者,而成為重要的參與者。技術賦權之下,傳統“與世隔絕”的村民已成為“融合入世”的網民,在一些公共事件中與政府、媒體展開話語權博弈也不再只是知識分子的行動,縣域村民也可有效利用新媒體信息傳播技術實現“自我賦權”,繼而展開“博弈”的行動路徑。縣域群體形成了對新媒體信息內容的獨特偏好,擁有較為獨立且封閉的傳播圈層。基于縣域空間中這一發生變換的傳播新現象,作為技術媒體的融媒體在深度參與鄉村社會治理過程中如何提升傳播影響力,打造媒體在現代鄉村社會的主流輿論陣地成為需要解決的首要問題。
(二)各行動者間缺乏溝通互信
縣域及其以下不僅是中國經濟與社會發展的基礎,也是政治治理的基層。新媒體技術進入縣域用戶的視野后,縣域的新媒體交往和信息獲取已形成相對封閉的圈層,以家族為核心的線上交往圈層已逐步形成,其中以家族微信群式的交往圈子為典型代表。但縣域用戶與政府之間并未通過新媒體平臺形成很好的聯結,部分政府還停留在“自說自話”的語境中,這種單向、固化、線性的傳播狀態使得縣域社會治理效果大打折扣。發端于20世紀80年代的社會行動者網絡理論認為,每一個行動者網絡即為一個系統,各個行動者共同構成這個大的網絡系統并成為其中必不可少的一份子。每一個行動者對網絡的整合發揮作用,所形成的每一種社會現象都是行動者網絡中的各行動者互動的結果。[6]對此,如何打通各行動者間的聯結渠道,促進各行動者溝通互信是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的應有之意,也是對縣級融媒體如何承載基層社會治理現代化發展的回應。
(三)脫離鄉村社會日常生活維度
縣級融媒體深度參與鄉村社會治理的前提是必須深入到鄉村社會的日常生活維度中去。在傳統媒體時代,新聞媒體善用報道領導人物講話、傳達會議精神的方式參與鄉村社會的日常事務管理,盡管這些報道議題較為宏大,大多關涉公共領域,忽略普通民眾生活中的私人領域,但卻有利于促進社會共識。但隨著傳統媒體的式微,縣域用戶與政府之間的溝通因為缺乏有效的媒介渠道,開始出現“中空”或產生隔離,使縣域用戶對于新媒體的報道及政府部門的治理工作接觸不到而產生“懸空”現象或產生抵觸心理,不能達到鄉村治理的目標效果。據長年身在鄉村的一線工作者觀察,當前互聯網時代下的鄉村社會思潮較為混亂,鄉村信息傳播空間魚龍混雜。新的鄉土主義、新上山下鄉等把鄉村作為滿足城市新消費目的地的“新鄉村主義”開始涌現,歷史虛無主義思潮在農村市場不斷擴大,謠言、虛假新聞在鄉村傳播空間顯現也愈發頻繁……網絡空間中的謠言傳播速度更快、范圍更廣。由于縣域用戶群體的媒介素養水平普遍較低,融媒體作為參與縣域網絡空間治理的一支重要力量,需深入到鄉村社會的日常生活中,從問題源頭著手進行治理,重塑鄉村信息傳播秩序,構建穩定和諧的輿論空間,這也是推進鄉村社會治理升級的必經之路。
三、深度參與鄉村社會治理的新行動路徑
歐洲媒介社會學一直將媒介與社會實踐掛鉤,關注的是“作為工具的媒介”,并開啟了媒介社會學的研究。歐洲傳播學界的“媒介化”研究主張“媒介”與“社會變遷”二者以一種相互交融、共同發展的態勢共存于變化之中,“媒介”與“社會關系”處于“入侵”與“改造”的共生關系之中。誕生于20世紀80年代的行動者網絡理論(Actor-Network-Theory,簡稱ANT),最早被作為分析科學技術與社會如何相互建構的方法論,由拉圖爾、卡龍、約翰·勞等人提出,主要由“行動者”“網絡”“轉譯”三大核心概念構成。[7]其基本思想是:科學技術實踐是由多種平等的異質成分彼此聯系、相互影響從而相互建構成的網絡動態過程。[8]在行動者網絡理論視域下,縣級融媒體作為深度參與鄉村社會治理的新行動者,主要在主流輿論陣地打造、綜合服務平臺建設與社區信息樞紐形成三方面產生行動路線。同時,行動者網絡理論視角對于厘清縣級融媒體參與社會治理的實踐路徑,回答如何重建鄉村社會傳播體系等問題具有重要觀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