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晨
摘要:自美國華裔女作家湯亭亭發表《女勇士》以來,其作品就一直受到美國文學界的關注。近年來隨著全球化的浪潮,《女勇士》這一作品也有了更多角度的解讀和時代意義。文化女性主義的關鍵理念是要塑造一種獨立于男性之外的女性文化,他們強調認同和宣揚女性的獨特氣質。這一觀點在《女勇士》中所宣揚的女性解放,獨立以及更多的女性力量有所對應,但文化女性主義的部分思想與《女勇士》中的體現的女性主義又有所不同。本文試圖從文化女性主義的核心論點出發,分析《女勇士》中的文學人物形象,通過對比不同女性主義的基調來解讀新時代下的女性訴求。
關鍵詞:女武士;文化女性主義;女性主義
一、文化女性主義
在20世紀70年代的美國,一股新思潮席卷了女性主義的發展,即文化女性。作為新女權運動的產物,文化女性主義從文化的角度宣揚女性主義的理念,并倡導創造獨立的女性價值,為女性拓展獨立的價值空間。文化女權主義懷疑男權社會中主導文化的價值,并且大力宣傳女性主義在各種社會意識形態傳統中的文化特質和表現。發展到后半期,文化女權主義的倡導者甚至走向極致地提出了“女性優越論”。這一思潮從女性主義的歷史上而言,不僅繼承和發展了傳統女性主義,并且在理論上顛覆了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文化。其主張創造獨立的而不是依附于男性的女性文化,對男性所主導的文化符號與價值進行限制,讓整體社會都肯定女性的特質。相比以男性為主導的社會文化,文化女性主義的出現,就成為“顛覆”男性社會文化的一種新文化,其否認了之前男性主導話語權時女性的符號抑或價值,并且以另一種新的方式認定女性的獨有價值。在文化女性主義者的眼中,男性天生渴求一種“統治”或“權力”,然而這跟女性天生所渴望的東西并不相同。從本質主義而言,文化女性主義者倡導女性思考自身的特質,而不是僅僅追求與男性一致,而是將女性自身“最本質的東西”展現出來,即女性能夠按照自己的本性成長,自由生活,而非刻意追求男性所倡導的價值。
倡導獨立的女性文化,從弘揚女性價值的角度來贊美女性氣質,因此文化女性主義認為應該限制男性對文化價值的控制。文化女性主義認為,之所以女性地位會一直低下,其主要原因是被壓制的女性與男性有不同的特質、經歷和價值觀。其認為女性的角色和表現是人類社會中最有價值的形式。文化女性主義反對貼上男性主導社會的負面標簽,并且堅定認為女性的地位和價值不應該由男性來定義。并強調在許多領域女性比男性更有能力。該理論認為,婦女在整個社會體系中具有優勢。他們否定男性的天性,而盡力追求女性本性。他們贊美女性的獨特性,而不是像自由主義那樣與男性分享。
在普及度較廣的百度百科中,“花木蘭”詞條將花木蘭解釋為“中國古代巾幗英雄,”是代父從軍、忠孝節義的民族英雄,其事跡流傳千古。[5]關鍵詞在于“替父從軍”,故事的核心理念其實落腳在“忠孝”這一儒家所倡導追求之一。這也是為什么古代普遍重男輕女的封建社會中能夠將“木蘭替父從軍”這一女性主角的故事流傳甚廣。
二、從傳統女性主義看《女勇士》中的木蘭
花木蘭事跡作為故事藍本,被改編為多種文藝作品,包括電影、電視劇、歌舞豫劇等多種形式。然而在民間流傳的花木蘭故事卻產生了不一樣的解讀——“誰說女子不如男”,木蘭的這一點形象在《女武士》中以另一種混雜著西方價值觀的形式呈現放大。
首先,中國傳統的神話故事在《女勇士》中發生了內容和形式的錯亂,這也許是作者湯亭亭在兩種文化背景的影響下,所幻想出來的理想故事。例如,中國傳統說岳母刻字精忠報國,女性為忠義讓步,在儒家的大環境下,女性所作出的不是“犧牲”,而是對忠義的成全和宣揚。然而作者卻將刻字的內容改變了。離家前,父母將仇人的名字刻在“我”背上,還刺下了報仇宣言,甚至詳細到刻上了仇人的名字和所在,將個人的利益糾葛表現到了極致。同是刻字,刻的內容不同就讓傳遞的形象核心完全發生了變化。“我”相信,“我”背上的刻字就可以傳遞我的孝心,“我”仍期待著能夠實現儒家文化所倡導的忠孝,哪怕是另一種內容,另一種實現孝的方式。其次,“我”不僅參軍、甚至還殺了皇帝、在軍營生子,這些所有在中國傳統故事中根本不可能出現甚至在普通故事中也顯得略荒謬的內容,都在以一種魔幻的形式來句句拒絕那些“養女等于白填”的“鬼話”。
《女勇士》中的木蘭,實際是湯亭亭,一個在美國出生又受到中國文化影響的人眼中,對理想女性的一個期望;花木蘭替父從軍的故事看似一反常態,訴說了“誰說女子不如男”,但從精神內核來分析,實際是認同了儒家的理念,在儒家理念的趨同下實現忠孝和名利。因此作者筆下的花木蘭既契合西方的個人主義,做一個女中豪杰,不僅事業有成,而且達到了人生巔峰;同時又與東方儒家文化的審美相符合,對內實現忠孝兩全,也達成了中國傳統文化的要求。這是一個復雜的獨立形象,也深刻反映了湯亭亭在中美兩種價值觀的成長環境中,自己對這種混合性理念的理解,“我”既繼承了中國的傳統文化,又追求不同于傳統文化的個人價值。《女勇士》中的木蘭并沒有像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廣為流傳的《木蘭詩》那樣追求犧牲自我、成就忠孝,如果說《木蘭詩》是表面的贊揚女性力量,那么《女勇士》中的花木蘭,就是極端地用個人主義的角度來吶喊和追求民族平等和性別平等。
“我”從小就是聽母親中國故事長大的。 但是,“我”心中的中國故事已經和原作不同了。 “我”版的木蘭在行軍戰爭中結婚生了孩子,最后砍掉了皇帝的頭。 這說明“我”作為華裔,不能接受封建社會的男尊女卑的糟粕思想。在“我”住的唐人街社區中,“我”討厭一代中國人的男尊女卑的發言。“女娃像飯中的蛆”、“養鵝不養子”、“女人一定會成為別人的妻子”等發言引起“我”的反抗,“我”門門功課都追求“a”,而且在聽到男女不平等的言論時,“我”會直接反駁。這一切反抗都是“我”為了逃脫“為人婦,為人奴”的命運。《女勇士》中的主人公“我”不是一個具有“三從四德”原則的中國傳統甚至封建時代的女性,“我”之所以改變木蘭,就在于“我”獨立自主,追求自身的價值,并且渴望與男性擁有同等的力量和權利。
作者并沒有將主人公塑造成為激進的女權主義者,也沒有主張女性優于男性,而是倡導構建一個二元對立思維消解,融女性力量與男性力量為一體的共同體,同時又希望女性能像女英雄一樣,能夠積極的追尋自身的主體價值,總體而言,這與自由女性主義更為契合。在小說中,作者將木蘭替父出征的目的改為是為了報仇,而不是為了報國,主人公的征戰一是為了實現報仇愿望,二是通過建功立業來實現人生價值。這明顯違背了甘于奉獻、強調忠孝的中國傳統的英雄觀,使得主人公身上的個人主義色彩更為濃郁。凱旋后的木蘭,又發動鄉親們將歧視女性的惡霸鏟除掉,完成報仇愿望后,她跪在公婆面前請求回歸家庭,希望重新做一個好妻子、好媳婦。由此可見,《女勇士》的木蘭已經徹底顛覆了傳統的巾幗英雄的形象,作品中的木蘭既是一個勇于追求自由,在戰場上叱咤風云的英雄,同時也是一位非常有孝心,能夠善待公婆、相夫教子的女性,其身上展現出雌雄同體的特質。從這個角度分析而言,《女勇士》的木蘭更符合傳統女性主義的理念。
三、文化女性主義下《女勇士》的木蘭形象
然而如果將文化女性主義這一作為女性主義革新觀點的角度來分析《女勇士》的木蘭,這一形象會有新的解讀。文化女性主義的后期論點,以及其不同于自由女性主義的主要區別,即在于文化女性主義在后期實質宣揚一種“女性優越論”。“女性優越論”雖一定程度有強調女尊男卑的偏激性,但其出發點是基于對女性特征的重新評估。這一點,無論是國內傳統的花木蘭形象,還是《女勇士》中的兩種價值觀結合的新女性形象,都是從未提出的新思路。
文化女性主義認為,不應該否定女性的獨特特征,而是應當肯定與贊美女性的特質。如女性富于感情的被動性特征,使其展現出豐富的愛心與母性特質,同時又具有較大的依賴性。文化女性主義將女性的被動性原因歸納為:因為被動性,所以可以避免大多數的暴力沖突;豐富的愛心使其富有撫育性,使其更樂于去照料兒童與受到傷害的人;母性特質使得女性對生命的感覺更加強烈,而對男性理性的崇拜,可能會對世界造成毀滅性破壞;男女兩性共同生活在地球上,相互間的依賴對于人類的生存與發展非常重要。在今天,我們應重新評價文化女性主義所概括的這些女性特征。
卓越的能力使木蘭成為英雄,也是助力木蘭實現自身價值的重要基礎,木蘭也正是依靠卓越的才能構筑起自己的主體身份。這不僅指她橫穿死亡學習蒼龍真法,還指天求劍,抑制雷擊的能力,是指面對困境時出現的強烈意志力和女性力量。從文化女性主義的角度來看,在《女勇士》中,作者將木蘭的這個能力與男性氣概、力量融合起來,一直在削弱和反駁女性被歧視的弱點的特征,甚至因為女性獨有的母性力量而更強大。例如,她說生理日對她的修煉不會造成影響,剛生下孩子后,她說她可以把孩子掛在胸前,蓋上鎧甲,依然可以催馬在最激烈的地方進行廝殺。剛出生的女性本來應該是最弱的時候,但對木蘭來說,母親的身份反而給了她更強的力量。這種對女性特質的重新評估是文化女性主義的核心理念之一。
文化女性主義的極端觀點之一是不認同與男性與女性可以平等。她們對于自由女性主義主張的抹煞男女差別的觀點很不認同,如認為軍隊是一種男權制,在夸大男性的同時還壓迫女性,會導致人類與地球上的生命毀滅,不僅女性不應參軍,而且無論男女性都不應該參軍。因此,在文化女性主義這一觀點和視角下,替父從軍的木蘭無論是因為儒家的“忠孝”,還是《女勇士》中的追求自我價值認同,都可以解釋為男權社會對于女性特征的抹殺,以及在男權社會下,女性自身對女性特質的自卑感。
《女勇士》作為20世紀的美國華裔文學,在女性主義的視角下探討了如何作為一個獨立的,完整的“人”。在男女平等上表達了自身的追求和強烈意識。但現今21世紀,重新閱讀這本歷經近80年的作品,應當將思考進一步深入,如何從根源上去倡導女性權利。木蘭的形象無論變得多么強大,動機和插曲有多么不同,始終是按照男性社會所制定的標準去要求女性。女性希望與男性一樣成為力量強大的英雄,女性希望做到男性能做到的事。但實際上,從本質主義角度而言,女性主義在當今社會最需要做的事是擺脫女性的客體地位,重新評估女性的特質,例如呼吁社會需要更多的情緒化和感性,母性力量,溫柔等特質,這些特質不應當是女性相對于男性社會的劣勢。
女性主義的理念進步到當今時代,我們似乎走入了一種兩面為難的狀態,一邊想要極端的證明女性能夠做到男性所能做的一切,而走向消滅性別的虛無;一邊又無法去除男權社會中,已經深埋在社會觀念里女性身體的刻板印象。但是在此之前,我們完全就忽略了女性自身的掙扎與反抗。忽視了女性自己的特質,自己創造的獨有文化,對真愛與現實反差所創造的幻想般的世界。創造的少女漫畫、小說、甚至BL文化等等,這絕不是不入流的文化,而是女性對自己無力感的自我救贖,是女性自己創造的藝術。仁慈與母性的溫和政治觀,也正適合緩解我們這個時代一些尖銳的矛盾。現今的女性主義,必須要從女性自身的文化中提取一些東西,來用文化對抗女性在觀念上的劣勢(女性在當今時代中的被動地位)。這也許就是在如今的文化女性主義視角下的《女勇士》,呈現出的一種新的解讀——這個時代的女性,也許并不需要儒家文化下遵守忠孝的木蘭,也不需要身強體壯,無所不能的跟男性無二“女勇士”木蘭,但我們更需要接受和喜愛自身的女性特質,并基于此作出自己人生選擇的木蘭。
參考文獻:
[1]李銀河.女性主義[M].山東人民出版社:山東,2005-01:18-20.
[2]劉木丹.《女勇士》中的英雄觀探析[J].常州工學院學報(社科版),2019,37(04):33-36+77.
[3]唐衛華.從后殖民主義視角下看湯亭亭的《女勇士》[J].內蒙古財經大學學報,2019,17(02):126-129.
[4]劉夢笛. 試析美國進步運動時期文化女性主義思想——以簡·亞當斯為例[C]. 廈門大學外文學院.2017中國·廈門外國語言文學研究生學術論壇暨廈門大學外文學院第十屆研究生學術研討會論文集.廈門大學外文學院:廈門大學外文學院,2017:703-713.
[5]https://baike.baidu.com/item/%E8%8A%B1%E6%9C%A8%E5%85%B0/6456?fr=aladdin 百度百度 花木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