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國內疫情狀況平穩,在“后疫情時期”,醫藥領域投資的機會和泡沫并存。
今后的一段時間做醫療投資,首先需要在比較長的維度上來分析我們處在一個什么樣的時代。從2015年開始,我們處在一個大變局的時代,從國際環境到中國的人口和經濟,以及金融環境和醫療行業環境,相比2015年之前是完全不一樣的狀態。
醫療投資新時代
如何看待如今的醫療投資新時代,需要從四個方面分析。
國際環境上,從2015年開始,尤其是自2017年起,我們很明顯地聽到了兩種不同聲音——全球化和去全球化。我們既看到了貿易摩擦,也看到了中國提出來“一帶一路”和進博會。新華社有一篇社論說,現在正處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自改革開放起到現在的40多年時間,現在所處的時間是國際環境最復雜的時刻。
第二個因素,中國的人口經濟和在經過改革開放40多年的發展后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2019年,我國的經濟總量已經接近100萬億元人民幣,人口總量是14億,60歲以上的人口占比18.1%,已經超過了16歲以下的人口占比,也就是說我國已經進入老齡化社會。
中國是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已經占到美國經濟總量的60%左右,同時我國的衛生總費用將近6萬億元人民幣,是一個很大的市場,并且衛生總費用的支出增速超出了GDP增速,這與人口結構有一定關系。人口結構老齡化,衛生保健總費用的支出一定會上升。常住人口的城鎮化率已經接近61%,超過了全球平均水平,而美國和日本達到了82%、92%,這就決定了我們以后的需求將從參考世界平均向參考世界領先邁進。
此外,我國人均GDP預計突破1萬美元,可支配收入的中位數每年能夠增長9%~10%。中國人口和經濟從2015年開始到現在的新變局是:第一,我們慢慢富起來了;第二,人慢慢老了。因此,我們面臨的主要矛盾不再是供應和需求之間的矛盾,而是更高的需求和優質供應不足的矛盾。我相信這是未來很長一段時間的投資機會。在衛生保健方面也是一樣的問題。
第三個因素,中國金融環境的變革。首先我國金融環境更開放,從匯率到外資準入,2019年開始對金融機構允許外資全資或外資控股,這只是開放的一種,比五年前有大幅度的開放,這是我國金融環境從完全封閉走向開放的過程。
其次是資管新規,從2018年開始搭建了多層次的資本市場。最近創業板的注冊制已經完全開始推行,速度非常快,預計年底之前就會有第一批公司能夠掛牌上市。多層次資本市場的體系已經形成,而且資本市場的準入門檻大幅度降低,也就是說以后我們的監管會更加市場化。最近瑞幸咖啡事件中,中國證監會參與了調查,可見我們的監管會更加市場化、國際化,而不再僅僅局限于行政審批和準入。這決定了以后我們的投資行為很難再享受到制度差異帶來的紅利。過去,一個投資人投了一個IPO項目,基本上起點就是10倍或者20倍的回報,因為有很高的行政準入門檻。現在資本市場有一種說法是“含淚敲鐘”,雖然公司上市了,但是實際上跟你的投資成本比起來是破發的。我相信以后公司上市沒有那么難,最重要的是考慮一家公司怎么從基本面出發,持續做大做強。
第四個因素是醫療行業本身在過去五年發生了重大變化,醫療行業和金融行業一樣是高度監管的行業。首先,監管部門發生了調整,從藥監局和衛健委的聯動變成現在藥監局、醫保局和衛健委三個部門共同管理。藥監局在過去五年有很多動作,思路非常清晰,就是要提升產品質量。五年來成果非常突出,現在國內外已經基本達到新藥同步上市的速度,而不再是五年前中國患者得不到藥品的使用——臨床用藥是海外已經上市銷售多年的藥品,還要當作新藥來審批這種情況。醫保局也做了很多工作,帶量采購、按病種付費、調整醫保目錄等等。隨著人口老齡化,對醫療保健費用支出的需求在增大。在這種情況下,醫保局的出現在于怎樣更有效地利用醫保基金服務更多人群。
由于中國的人口和經濟有高度的相關性,當人均GDP突破1萬美元、城鎮化率達到61%、人口老齡化程度達到18.1%、我國成為全球排名第二的經濟體時,這些因素決定了我們現在需要更好的供應去滿足我們增長的需求。從2015年開始,新消費、新經濟的大量出現就是在改善和提高老的供應,同樣,在醫療領域也在發生這樣的變化。2015年以前,監管思路的特點是平衡供需總量,但是2015年以后很明顯地有了新的進展,需求端對于供給端的要求越來越高,更注重有品質、有質量的供應。打個比方,“我要吃什么就要做什么,如果本國企業生產不了,那就要盡快進口”。我們的監管思路已經變了,從供應端出發變成了從需求端出發,以患者為中心,這是非常大的思路變化,迎合了從2015年開始中國人口經濟的變化和中國經濟體的變化,是一脈相承的。
那么,現在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時代?2020年會是什么樣?有些五年前的醫藥公司如今市值兩三百億,比如恒瑞醫藥、邁瑞醫療,不斷通過規模優勢提供性價比更高的產品,他們會感恩這個時代;但是,如果你仍用今天的思維去判斷之后五年的趨勢,你會抱怨這個時代。所以我引用狄更斯《雙城記》的說法,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你五年前的決策決定了你對今天這個時代的看法。
大變局時代投資方向
在大變局時代下,我們應該怎樣去做投資?2015年我強調投資精準醫療,2016年我強調關注并購整合、關注質量提升。2017年和2018年我強調聚焦行業龍頭、專注細分創新。2019年開始我們做了一個“投資的微笑曲線”,它的兩端在創新和并購,同時我們提出要注重國際化。為什么投資方向那么具體?本質上來講,這是基于我們對整個大時代的變化趨勢的判斷,基于這些變化和新的政策,我們的投資策略也在做調整,最后提煉出這五年的投資主線。做投資首先要注重對宏觀大環境的分析,找到大環境對你所處投資領域中的重要變量,對重要變量持續跟蹤,提出假設,然后去驗證,不斷修正自己的投資方向和路線。
第二,要多參考先進國家的發展趨勢和變化,醫療大健康行業的投資趨勢可以借鑒的先例有很多。去看美國、日本、歐洲發達國家以及其他經濟水平比我們高的國家,會發現中國在醫療健康領域還是一個后發國家。參考發達國家的趨勢,我們發現醫療行業只能向兩個方向上去要利潤:創新和規模。創新的意思是,去解決目前臨床上還沒有被解決的問題就能夠獲得豐厚的利潤;規模則是要通過提高效率、降低成本來獲得利潤。
我認為以后的投資方向在于早期的投資和并購投資,這兩端能夠獲得比較高的利潤。早期投資最重要是抓住對技術創新和臨床需求的把握;而并購投資是要抓住對龍頭的投資機會,因為龍頭是實現規模的擴張、提高效率、降低成本的主力。投資的本質是關注企業自身,創造獨特價值。在投資每一個企業前,要判斷這個企業享受的是技術創新帶來的紅利,還是享受了效率提升帶來的紅利。
疫情對生物醫藥產業產生了巨大的推動和促進,中國第一季度的GDP下滑了6.8%,全球包括中國的資本市場表現很差,甚至出現了負油價的事,但是醫療行業獲得了很大發展。其次,疫情讓全世界各個地區的人們都意識到了醫療保健的重要性;對于國家來說,認識到需要加大投資建設衛生保健事業。這自然帶來一個機會,加速對醫療保健的投入,新基建中一定會有大量的關于醫療衛生保健的支出,尤其是一些相關領域在短期內會得到大的投入,比如一個文件要求二級以上的醫院具有針對新冠病毒的檢測能力,這背后就帶來一系列企業發展的機會。
長期來看,我認為方向是不變的:長期并購整合會成為投資的主要方向。除了機遇,還會有泡沫。短期會發現股價有大幅的變化,有一些標的的價格會不斷上漲,當中有一些泡沫。比如你去投資一個企業,它原本不從事口罩等防護物資的生產,但是疫情期間轉型做口罩,賺了很多錢,于是拿這個來談市盈率,這算不算泡沫?我覺得是的。再舉個例子,這次疫情中很多醫院缺少影像設備,基礎設施需要建設,床位、ICU設備、抗病毒藥物、血液制品、中藥等,都是疫情中被重視起來的因素,這是機會,其中也有泡沫。有一些藥品是短期的臨床方案中推薦使用,這會產生泡沫,有一些則是以后需要常態化的,比如新冠病毒相關檢測,這就是機遇。
這些短期沖擊是沿著疫情發展的順序來進行的產業沖擊。疫情來了,你首先考慮怎么防護好自己;然后考慮怎么辦,病人和未染病的人隔離開;下一步考慮怎么治療;最后再考慮怎么預防下一次疫情。疫情會帶來短期沖擊,中期會在一些領域帶來機會。
長期來講看重創新和并購,中期可以關注一些細分領域,比如互聯網醫療,這次疫情會使就醫行為互聯網化,獲客成本會大幅度降低。我們投了一些互聯網醫療的公司,疫情期間營收增長。用戶數和黏性都得到大幅的提升,并且盈利狀況得到改善,因為過去銷售費用很多,在疫情期間的獲客成本幾乎降為0。并且互聯網醫療這種行為一旦發生之后,會讓用戶感受到便利性,體驗感更好,一些年齡較大的客戶在這次特殊時期體驗了互聯網就醫的方式,不需要出門也不用排隊,以后可能會更多地選擇這種方式。
醫療信息化、智能化也是一個比較好的投資領域,因為這次疫情反映了目前我國醫療在信息化和智能化上的不足。比如,武漢在疫情第一階段結束之后修訂了死亡人數,因為有些醫院沒有聯網,沒有及時申報數據,導致數據不能實時更新。這就提出了一個問題,我們是否能夠把全國的醫院聯網,做到及時通報病情和分析。智能化方面,我們相信以后無人值守和機器人都會得到更多的應用。
第三,疾控體系的建設和能力加強會在中期成為一個被關注的領域,因為疫情帶來的教訓太慘痛了。一季度GDP下滑6.8%,一年衛生保健費用占5%~6%,GDP的下滑遠超了這個數字。
民營醫療我覺得可能也是一個中期的機會。我們肯定會加大醫療保健的支出和投入,但是隨著GDP的下滑,財政收入肯定也有所下滑,誰來出這個錢?有一個思路是,讓民營醫療通過資本化市場路線帶動更多的投資,這可能會放松或加快民營醫療資本化。過去那么多年,中國資本市場出現的民營醫療服務公司有限,比較知名的只有愛爾眼科、通策醫療、迪安診斷、金域醫學、美年健康等幾家。
怎樣具體去看一個項目?
那么,怎樣具體去看一個項目,去選擇一個項目?以我投的一個項目,華銀健康為例分析。首先,這個企業是一家遠程病理診斷第三方檢驗公司,屬于第三方獨立實驗室。
先來分析一下中國的ICL行業(第三方診斷)和全球發達國家相比是在一個什么水平?有沒有機會?我們經常看到,某項技術在中國市場占比是1%,全球發達國家是30%,那么這個技術的市場很大,反之在中國已經達到或超過30%,就是說這一塊的市場占有率的機會,或者叫市場滲透的機會比較小。另一個角度是市場體量的機會有多大,比如說只是一個10億元人民幣的市場,那么可能現在還不值得介入,如果說是一個百億元人民幣的市場,而它又有很大的增長空間,就非常值得介入。我們當時分析ICL行業規模在國內大概有100億的市場規模,市場滲透率只有3%~5%,在全球平均達到30%,既是百億規模,又有至少6倍左右的空間,并且中國的檢驗服務領域還在增長,自身還有增速,所以這是一個非常好的賽道。
那我們再去研究背后的原因,為什么中國和全球有這么大的差距?是因為現在的檢驗服務對于醫院來說還是一個收入來源,外包的動力不是很足,但我們相信隨著醫保控費的壓力提升,這些檢驗和診斷對醫院來說將會列為成本項而不是收入項。以后醫保付費很可能走的一個方向是按照病種來付費,這就意味著一個病人在醫院確診了某種病之后,針對這個病的治療是打包付費給醫院,醫院再對病人采取各種檢驗、診斷和治療,都在打包的費用里面,因此醫院會更多考慮如何去控制成本。海外ICL的發展更多是基于強支付方的出現,越來越多的醫療機構會從提升效率、降低成本的角度去考慮外包。在背后邏輯的支撐下,隨著中國的老齡化、醫保的控費壓力越來越大,一定會推動這個行業的發展。這個行業發展的動力就來源于效率,干的是醫院的活,醫院選擇外包有兩個理由,一個理由是醫院干不了,一個理由是你比醫院自己干便宜,成本更低。這個行業的發展方向很清楚,要么技術創新,干點別人干不了的事情,要么成本優先,將效率極度提升。
再去分析這個行業的主導力量有哪些,主要玩家有誰,他們現在的市場調研有多少,再去分析值不值得,這個行業值得投資,我們應該投資第幾名?舉個例子來說,比如一個行業的增速是30%,然后現在排名第一的公司只占到行業市場占有率的20%。問題來了,應該投資第幾名?我的結論是從第一名到第十名都值得投資。因為整個行業增速30%,而第1名只占到行業規模的20%,也就意味著如果第一名一不小心發生變故,會被第二名超越,也會被第三名超越,也就是說一個新的玩家進入這個市場,一年里就可能把增速吃掉,成為第一名。換種角度,如果一個行業增速10%,第一名市場占有率50%,那么這種情況下應該投哪一個?可能我們會選擇第一名,第一名投不了投第二名,因為它的行業地位可能發生改變。
再去分析一下這個行業有沒有哪些特別大的風險因素、潛在的風險因素,我們需要進行識別,要去判斷發生概率有多大。比如說對ICL行業來講,潛在風險因素是有沒有公益的獨立醫學檢驗機構出現,它會形成公立醫院的打包一體化,除掉民營的醫療機構。有多大可能性?在哪些區域是否已經發生?要分析它的發生概率,判斷有什么方法去控制風險,去干預它,最后再去選擇一個值得投資的標的,并幫助它成為未來的行業領導者。
(本文為高特佳合伙人王海蛟在陸家嘴創投課直播間的分享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