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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半年,外資流入中國665億美元,同比下降1.3%;其中二季度同比增長8.4%,反彈明顯。也就是說,外資仍視中國為理想投資地。
這兩年國際投資和貿易的趨勢已經變得反常,中國不斷擴大開放,美國則不斷尋求遏制中國投資;而20年前,美國仍是“自由貿易”的信徒,不斷敦促中國擴大投資市場的開放,2000年的中國對外直投只有10億美元,缺乏談判價值。
7月14日,英國宣布自2021年起將華為排除出英國5G供應商名單,并在2027年前在已建成網絡中清除華為設備。雖然英國給出了延遲的時間,但逆轉了長期以來對華為的態度。繼澳大利亞之后,又一個“五眼聯盟”成員跟隨美國的腳步。
川普私下里稱,與中國“脫鉤”,是政策“選項之一”。鑒于雙方錯綜復雜的互相投資貿易關系,這番非正式表態被認為是虛張聲勢。但川普正在努力讓這種說法看上去像是現實的威脅。
隨著中國在疫情上表現出強大的行政動員能力和驚人的全民共識,全球都認為時間在中國這邊。美國認為必須加緊行動,應對中國的全方位挑戰。這是大選年紅藍雙方為數不多的共識之一。
代價較低的工具早已被拿出來使用,美國正在嘗試使用余下的政策來打壓中國。這些工具沒有一個能只對中國造成影響而美國毫發無損的,譬如SWIFT(環球同業銀行金融電訊協會)所代表的美元清算系統、IMO(國際海事組織)代表的全球航運協議等。
這屆美國政府并不考慮政策的合理性,美國愈是試圖將中國踢出全球體系,世界可能愈是質疑美國提供的公共產品。事實上,美國已經從它所創建的若干個產品中退出,譬如WHO(世衛組織)和UNESCO(聯合國教科文組織)。
經歷這一切的時候,外資如何看待中國的投資環境,如何看待中國的投資價值?在美國費了大氣力之后,其實變化比我們認為的要小。
2019年中國外資流入1326億美元,同比增長5.8%,繼續保持第二大外資流入國地位。2020年1-6月,外資流入中國665億美元,同比下降1.3%;其中二季度同比增長8.4%,反彈明顯。聯合國貿易和發展組織預計,今年全球外資投資將較2019年下降40%左右。全球投資總量減少,而中國吸引的絕對投資基本不變,相對份額顯然擴張。
也就是說,外資仍視中國為理想投資地,而且在當前形勢下,中國是更加安全的投資場所。和流入美國的資金以金融投資為主不同,外資對中國工商業投資比金融投資權重更大。
至少從外資流入這個領域,美國白忙活了。
這種情況下,中國按照2018年既定時間表,縮減負面清單,擴大自貿區準入,并在商用車制造業放開外資股比(預計乘用車股比2022年放開),邏輯就非常清楚了。美國為首的“盎格魯撒克遜”體系日益轉向保守,意味著他們綜合競爭實力正在衰落,而中國則推動擴大開放。雙方實力消長的結果,很可能是以更快速度迎來“逆轉點”。

新能源整車領域,中國這幾年引入的重磅投資,莫過于特斯拉。2018年簽約,2019年初開工,實現當年開工、當年投產、當年盈利,一切都是中國速度。上海銀團對特斯拉提供了慷慨的支持,首批授信就達100億元。特斯拉出的是技術、管理和品牌,中國人出土地、資金、勞動力和供應鏈。這并非典型資本投資,但我們必須把特斯拉的無形資產(知識產權、品牌等)視作價值資本。
特斯拉投資中國談了4年,在中美貿易爭執達到激烈的程度時落地,時機經過精心選擇。不為人注意的是,隨著特斯拉來華,有競爭力的新能源供應商,紛紛來華,或者擴大在華產能。他們的投資并非全部針對特斯拉(譬如松下在蘇州的產能),而是著眼于中國正在迅速擴大的新能源產業。在世界頭號B端需求面前,美國的遏制是不存在的。
因為汽車的消費市場在中國,所有與此有關的產業投資,都不受美國三五天一個制裁的影響。雖然美國緊緊抓住芯片制造業上游的關鍵技術,但汽車芯片毫無被限制的理由。
這里面存在兩個原因:一個是汽車芯片不存在關鍵的美國技術,恩智浦、英飛凌、飛利浦等歐洲廠商擁有大量可以繞開美國的知識產權;另一個,汽車芯片使用的并非最前沿技術,大多為28nm以上的芯片制造技術,中國也已經掌握這部分制造工藝,美國沒辦法制約。

不過,蔚來在美國上市,小鵬、威馬、理想似乎也有意這么做(“中概股”受挫的情況下,也可能把港交所作為備胎),有消息稱小鵬已經在做赴美上市的準備,雖然現在不是最佳時機。
這就說明,即便是中國土生土長的新能源創業公司,不但風投資本有美國成分(這一部分并非緊要),而且要依靠美國資本市場套現,這就給美國以可乘之機。中概“邪惡論”已經流傳了很久,瑞幸則充當遞刀的角色。2018年美國國會通過的《外國投資風險評估現代化法案》和《美國出口管制改革法案》,已經成為中企尋求美資,以及中資投資美國的障礙。
而對中國投資積極的德國、日本、韓國,都無意撤資,還可能因為股比放開,擴大投資,以便將中國市場的利潤納入自己的報表。
汽車產業上,日資在股比上吃過虧,韓系、法系弱勢,美系則處于微妙境地,惟一明白無誤處于強勢的德系資本,最可能第一時間更動股比。寶馬已經這么做過了,但它顯然不會是惟一一個。
這一點上,無論日韓,還是歐洲,都和美國利益不同步。
傳統上認為,中國吸引投資的優勢在于穩定的政治環境、發達的基礎設施、訓練有素的工程師隊伍、大量熟練工人和產業配套齊全。這是妥妥的工業投資必要條件集合。

但中國正在成為數字經濟大國,這是中國新近獲取的優勢。去年,全球創新風投2670億美元,北美占據49%,中國得到22%(大約600億美元),超過歐洲的13%(大約350億美元)。美國和中國是創新領域的雙巨頭。
目前中國正在建立一批世界級的數字科技公司,比如被印度要求卸載、而美國威脅制裁的TikTok(抖音)。
同時,中國創投資本迅速成長,成為西方資本的競爭者。中國的數字人才庫也在非常短時間內建立起來。不過,經過多年快速投資增長后,自動駕駛和新能源已經變得投資過剩,投資人開始變得挑剔,這和中國市場政策環境無關,和全球經濟大周期倒是密切相關。
有人認為,外國投資者正在從中國技術行業泡沫的縮小中看到商機。巧合的是,汽車產業正在試圖向數字經濟索要更多的價值。因此,與汽車和數字科技同時相關的投資,雖然暫時走向低谷,但反彈很可能也在醞釀中,前提是相關技術有一點真正的突破,才能觸發資本新的興趣。
美國希望投資人認為,地緣政治負面因素使中國的投資魅力下降,至少也是投資風險加大。但中國一系列擴大投資領域、擴大開放的政策表明,中國不會對此采取針鋒相對的措施,從而給美資進入中國造成困難。相反,中國還要張開臂膀歡迎美資和歐洲資本進來。中國表現出深思熟慮的克制,以及政策長期延續性,和美國的歇斯底里和被害妄想狂形成鮮明對比。
在汽車生產領域,美國沒辦法使用同一辦法,即阻止中國公司采購美國零部件。后者的替代性顯而易見,而且將令美國加速失去產業優勢。而多年前日本車企已經在美國本土呼風喚雨。美國汽車產業現在只擁有全球最強大的工會組織。
美國人應該明白,美國對中國的投資,無論汽車產業還是科技行業,事實上都在幫助美國繼續充當金融中心的角色。不過,期望投資人在中美、中歐關系中扮演調解人,一樣不現實。就像大眾不能對中德關系起到關鍵作用一樣,投資人發聲、發推,也不會對政策構成牽制。
現在,中美貿易爭端、區域貿易崛起,再加上疫情黑天鵝、灰犀牛,將全球貿易體系變成混亂的動物園,全球金融體系再也經不起折騰。只要資本仍在逐利,中國就不應該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