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
春節前夕,夫于街上端回兩盆如紅薯葉的植物,告之于我——綠蘿。之前,家中養過兩盆花草,不過兩個月,一命嗚呼。我雖喜歡賞花觀草,但不熱衷玩花弄草——費神,費事。我無暇顧及自己,哪有心情伺候他們,于是放置于客廳任其生長。
之前,我在同事耿老師家見過此種植物,不知是何品種。它藤蘿蔓枝順墻攀附,形如人工之作,在她室內裝飾甚美。耿老師家中那棵綠蘿如此之旺盛,卻不見有其花開。我想,我家這棵小東西也絕不會開花,更何況我家無耿老師家有書香之氣,無文雅之人,它更不會屑顧于我,更不知它會長壽幾時。
綠蘿是置于家中之物,不可冷眼相觀,置若罔聞,偶有心情,也會用毛巾擰水澆于根基。它就是一綠,別無他色。時間一長,我也心生憐憫,將它搬動一下,置于陽光之下。夫說它不喜陽光,這樣會喪命。我不覺驚呼,世上竟有不喜陽光之物,如何生長?
自夫買于家中,已有半年之久,再無讓它賞陽光之暖,陽光之媚。它竟頑強依舊,葉片蔥綠、肥美,我不得不對它產生敬畏之情。我敬畏綠蘿不但于它頑強的生命力,更驚嘆于它不依靠任何人,自力更生;它不與百花爭艷,隱忍于室內,這種精神又有幾人能有,幾花能比?
百花之中皆有文人墨客賦予詩詞歌賦。劉禹錫有“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包恢有“疑如嬌媚弱女子,乃似剛正奇丈夫”。鄭板橋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 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綠蘿沒有茉莉的親切,沒有水仙的自憐,沒有蘭花的飄逸,沒有梅花的錚錚鐵骨,更沒有菊花的孤傲高雅,亦沒有月季的堅韌豪放……僅它不以陽光而生就足以撼動我心了。
我沒有綠蘿自理自立的能力,有時還不得不求助于親朋好友;也不敢隱忍于室內,做到不染社會之習氣。我做不到諸葛亮“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也做不到陶淵明“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和“不為五斗米折腰”,做不到李白“問余何意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也做不到蘇軾“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
綠蘿對土壤要求寬松,對環境要求不嚴,對陽光之欲從不奢求。它默無聲息地生長,裝美室內,凈化空氣,吸附塵埃。它不流于世俗,不與人同流合污,不與百花爭艷,在孤獨中倔強而生,而且枝葉旺盛,怎能不讓人驚嘆、佩服呢?
凡人凡事皆有清者,亦有濁者;我們凡事不必困頓于心,亦不必困頓于情。《報任安書》曰:“古者富貴而名摩滅,不可勝記,唯倜儻非常之人稱焉。蓋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底圣賢發憤之所作也。”綠蘿不正有憤難之品質嗎?
小時候父母、老師常教導于我,不受嗟來之食,不為富貴所淫,不為貧賤所移,不正是綠蘿所具有的精神嗎?
我稱綠蘿為花卉中之草也。它無花卉之美,無花卉之雅,無花卉之色,無花卉之姿,不與眾花卉爭芳,此種品格可稱為“百花之王”。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