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正耀

一天晚上,一位很久沒有聯系的學生突然給我發來了短信:
“老師,感謝您許多年前的教導,讓我度過了又一次情感危機。”
雖然他“又一次”遇到的“情感危機”是什么我不知道,也不便問,但卻揭開了我記憶中久已塵封的那一頁:
他是班長,特別喜歡班上的學習委員。本來我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但一次晚自修結束后,操場上傳來嬉笑聲。我出去一看,原來是他在月下騎自行車,后座上正是那位女生。這下,紙包不住火了。
怎么辦?窗戶紙一旦捅破,會有一定的風險:學生如果想不開,做出什么事來,那就麻煩大了;或者他們干脆公開“地下戀情”,那也不好辦。但不作任何處理,萬一他們的關系迅速升溫,又不注意掩飾,弄得不可收拾,怎么辦呢?
我先做外圍工作,敲山震虎。幾天之中我分別找了他倆周圍的學生一一談話,談話內容很廣泛,形式也不拘一格,但就是不涉及“早戀”這一敏感話題。然后再找其他的班干部談話,但就是不找他們倆,故意冷落他們。接著,班會課上我講了如何處理好“夢想與現實”“理智與情感”“眼前與未來”等關系,提醒所有學生要立足未來,認真規劃好自己的人生目標。
幾天之后,那位女生先來找我了,一來就問:“老師,你怎么不找我談心?我做了什么錯事了嗎?”“沒有啊,你的表現一直很好,我對你很放心。”我“揣著明白裝糊涂”,看我一臉無辜的樣子,她也不再用充滿戒備的態度和帶有責備的語氣跟我說話了。接著,我給她講了幾個故事,跟她談了學習在未來人生道路上的重要性,建議她要抓緊一切時間,聚精會神,思想不開小差,行為不走岔道,做事沒有閃失。聽了我的一番話,她似乎明白了什么,連連點頭,臉紅紅地走出去了。但我很快發現,課堂上她又開始專心致志了,不再時不時轉頭看那位男生了,校園里也看不到他們在一起的身影了。
一個傍晚,那位男生竟然來約我陪他出去走走,于是我們去了學校西邊的田野。坐在田埂上,我們談了很多。他訴說了自己的苦惱,也說了她的情況,他們都是留守孩子,從小都缺少親情。我明白他們的郁悶、壓抑和痛苦,也知道為什么他們容易走近了。在表示同情、理解之后,我說,蘋果沒有熟的時候摘下來,那肯定是苦澀的;但到它紅透時,卻很香甜。家里庭院中的蘋果固然不錯,但外面的蘋果園中好蘋果更多、更好看、更好吃,除了蘋果園,還有百果園,里面的花果豐富得很。田野里不知名的蟲兒在草叢中鳴唱,好似為我們伴奏。有好半天,我們一句話也不說,就那樣望著滿天星斗,讓習習涼風吹拂著年少而躁動的心。不知不覺,身上有了涼意,摸摸頭,頭發都有點濡濕了。
年輕時對愛情的狂熱和夢想,有如神明一般不容懷疑與輕慢、污名與侵犯,既是生活的常態,也是生命的存在。出于對美好景象的向往和追求,稚嫩的生命無須承擔道德的重負;只不過作為老師,需要種種準則、規則維護秩序,雖然高舉著“責任”的旗子,其實他們只承認“師道尊嚴”。
青澀的蘋果總有一天會成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