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燕 陳雪松
內容摘要:跨媒介敘事使得改編者在不同文本和閱聽人之間交流,形成“互媒”的敘事方式。閱聽人跨媒介賞析繪本、幻想小說和兒童圖像小說等兒童文學文體的作品,透過影像延展敘事的媒介,想象并擴增原文本的內容和意象,引發(fā)閱聽人預期視域的補白與否定,從而擴充了兒童文學的研究視野,形成愉悅的美感。
關鍵詞:跨媒介敘事 互媒 兒童文學 影像 美感
跨媒介敘事在圖像敘事領域逐漸被關注,它由多種平臺組成,每一新文本均對故事的發(fā)展有所貢獻。跨媒介敘事源遠流長,從千年前《圣經》故事轉述為圣歌、口語故事到希臘羅馬神話、莎士比亞故事構成了人們群體記憶的一部分,在日后的文學、戲劇、電影、電視、互聯(lián)網、商業(yè)廣告中大放光彩,伍迪·艾倫把《仲夏夜之夢》拍成了電影,名字叫做《仲夏夜綺夢》。J.K.羅琳的《哈利·波特與魔法石》暗藏于密室門口的守衛(wèi)是一條長著三個腦袋的狗。如果讀過希臘神話,你就會想起來,把守冥府之門就是一只長著三個腦袋的狗,它的名字叫作刻耳柏洛斯。[1]跨媒介敘事亦倡導敘事的協(xié)助,通過媒介的方式闡釋故事。近年研究由“媒介”的形式理解敘事轉述的歷程,剖析原作之媒介形式、符號與劇情,稱為“媒介間互文性”。[2]閱聽人因媒介互文性而引發(fā)的反應差異,融入自我的生活體驗、感官聯(lián)想、視覺特征等因素而引發(fā)美感,其效果可產生超乎閱聽人起初之敘事期待。
一.兒童文學轉述為影像的跨媒介敘事歷程
近年來,兒童文學中的很多文體如繪本、小說、戲劇等都被改編為影像作品搬上大屏幕,兒童文學改編為電影已成為一種趨勢,除此之外,紙媒轉化為影像媒介時,IPAD、手機、掌上閱讀器等科技賦予創(chuàng)作者更多的嘗試空間,數位繪本、電子書等系列由兒童文學文體改編的影像作品應運而生,文學與傳播領域接軌從而衍生更多交叉的研討問題。
1.繪本的敘事資源與媒介延展。繪本來源于日本漢字“繪本”直接的轉譯,是指“畫出來的書”,它是未來最具有發(fā)展?jié)摿Φ膬和膶W文體。繪本包括圖畫與文字,圖文之間相互配合,其比例有多種形式,它具有圖像語言和文字語言相結合的創(chuàng)作特色。繪本中,圖是主要的,文字是附屬的,有的繪本甚至是無字繪本,它的閱讀對象也從幼兒、學齡兒童一直拓展到成人群體。日本著名的臨床心理學者河合隼雄曾經認為,繪本是一種神奇的存在,其中的圖,包含著音樂,聲音除了音樂之外,還可以是語言,被譽為“日本圖畫書之父”的松居直進一步認為,繪本是大人念給孩子聽的書,加拿大學者佩里·諾得曼則認為圖畫是一種表現(xiàn),一組符號,企圖表達的是視覺的信息,其中圖像會帶給孩子更多的樂趣。
電影是一種表演藝術,集視覺和聽覺藝術為一體,繪本以圖來說故事,而電影是以影像來說故事,兩者都呈現(xiàn)出視覺為主軸的一種形態(tài),所不同的是電影中多加入了聽覺的因素,電影包括的色彩光影、影像構圖、敘述與旁白,把人物的形態(tài)、動作和言語繪制成影片,利用強光映射在銀幕上。[3]繪本與電影都是一種藝術呈現(xiàn),不同的是它們是以不同的媒介展現(xiàn),呈現(xiàn)出的美學和訴述故事的方式也有區(qū)別。臺灣本土作家?guī)酌椎睦L本《向左走向右走》、《地下鐵》、《星空》都改編成了電影,幾米的繪本偏重都市情感與細膩的生活細節(jié),改變成電影一方面是因為擁有較為完整的故事,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改編為電影更觸動人心。奧爾斯伯格的《極地特快》、《勇敢者游戲兩部》都屬于奇幻和冒險的風格,雖與幾米的風格不盡相同,但兩者的共通之處在于繪本本身的知名度較高、插畫家的知名度高、繪本有完整的故事情節(jié)以及繪本故事的本身可以傳遞情感。再如凱迪克大獎作品《史瑞克》、格林威大獎作品《雪人》都曾改編為電影、電子書、音樂錄影帶等影像作品,用跨媒介來拓展其敘事的網絡。
不同的繪本,改編為電影時會加入導演更多的想法,繪本的受眾群往往小于電影的觀看群體,電影的大眾傳播速度往往高于繪本,喜歡繪本的人為了原著走進電影院,喜歡電影本身的人為了電影而翻閱繪本原著,兩種媒介在敘事的過程中相互融合,促進了彼此共同的發(fā)展。此外,繪本的周邊產品如手偶、鑰匙扣、手表、杯組等,通過電影的跨文本敘事變得家喻戶曉,書本的故事變成了更接近于生活的媒介方式,這種跨越和延展是兒童文學作家需要考量的,也是每一位觀眾需要清醒認知的。
2.幻想小說的敘事資源與媒介延展。幻想小說的特點在于超自然性,以小說的方式道開,英國作家托爾金的《魔戒》起初是以紙媒的形式在全球擁有廣大的讀者,其后更是在不同國家不同地域轉化為不同的媒體形態(tài)及文化體式。《魔戒》顯示出了兒童幻想小說如何將故事文本轉化為不同媒介方式的體例,上世紀八十年代,英國BBC制作播出了《魔戒》廣播劇,取得了極大的成功。1998年,在新西蘭制作拍攝的電影《魔戒》三部曲是文本的跨媒介敘事成功的較好案例,《魔戒》三部曲制作本身呈現(xiàn)出了多層次的跨國文化流動,文本在不斷地轉譯過程中,故事衍生出多種文化媒介,“伯明翰的文化活動——托爾金周末——為當地的年度文化活動,托爾金周末案例提供一個極佳的觀察平臺……增進了英國以外參與者對英國作家、文化、歷史、地景等面向的了解。”[4]
3.兒童圖像小說的敘事資源與媒介延展。圖像小說是一種結合藝術、文學為一體的新藝術類別,其前身為現(xiàn)代漫畫,它將圖像和文字結合,與漫畫相比,圖像小說對于主題內容的探究更為嚴肅生動。圖像敘事以圖像與文字作為符號,是一種結合文字與圖像的復雜藝術語言,透過作者的編碼以聯(lián)系自己與社會,讓藝術作為一種個人與社會調節(jié)的過程,圖像敘事的文本描述傳達了個別的意識過程,建構并開展意義。[5]近年來,很多兒童文學作品改編為圖像小說,用感官配合文字的方式成為從圖畫書到純文字閱讀的過渡性讀物,與兒童漫畫相比,兒童圖像小說的可讀性更強,內容更為深入且多元,如梅子涵的《戴小橋和他的哥們兒》、劉易斯·卡羅爾的《愛麗絲夢游奇境》等,圖像小說透過其表現(xiàn)形式與視覺語言進行圖像敘事,擁有更自由的取景能力,在二維的平面上敘事,能夠更進一步突出敘事的焦點。2007年傳記戰(zhàn)爭動畫《我在伊朗長大》就是根據瑪嘉·莎塔碧創(chuàng)作的同名圖像小說改編而來,原圖像小說框格的排列代表了隱性的時間流動,依據排列的大小框格告訴讀者處于何處,并在哪里繼續(xù)故事情節(jié)的開展,這成為時間與空間的暗示。改編為動畫后,因熒幕的限制使得影視作品無法像圖像小說那樣體現(xiàn)深層次的意義與整體思維視角,從這個角度來說,兒童圖像小說在媒介上的延展比影像作品要寬廣的多。
二.兒童文學轉述為影像的跨媒介美學要素
兒童文學改編為影像作品時,需要先確定好主題,其次再選擇文本的敘事主題進行擴充,改編時考慮到媒介特質,在敘事轉述的平臺上擴充故事情節(jié)。對繪本而言,它是以圖像為主訴說故事,其定義在于文與圖之積,文和圖作為乘數,乘數價值挖掘的越為深入,影像作品對細節(jié)的把握就會越為精準;奇幻小說在改編為動畫的過程中,重視動畫的角色造型意象,在角色的直觀造型與非直觀造型中,應充分尊重原小說的意象分析,進一步挖掘非直觀造型人物的行為特征進行動畫的敘述;兒童圖像小說改編為影像作品在某種程度上說是有一定難度,圖像小說在閱讀時仿佛是在看流動的電影畫面,然而小說和電影在本質上還是有相當大的差異,電影的影像大多是透過攝影機的記錄,因此有大量不確定的資訊在其中,而圖像小說是由作者創(chuàng)造出的確定符號和資訊信息的集合體,表現(xiàn)出廣闊的空間和豐富的內涵性,在時間的設計上也比影像作品擁有更多的自由度。兒童文學經典的影視轉換,一方面可以擴大兒童文學的影響力,另一方面還可以提高兒童影視作品的創(chuàng)作質量,在文學轉述為影像的過程中,為兒童文學的創(chuàng)作帶來新的創(chuàng)意和資源,成為推動兒童電影發(fā)展的“源頭活水”。[6]
1.媒介敘事的“互媒性”
跨媒介敘事可以提供給敘事者更多詮釋空間和表現(xiàn)出的潛力,跨媒介敘事聚焦于媒介如何引導敘事者轉述進而詮釋文學作品。“互媒性”即互為媒介性,與“互文”概念相關,某一文本被另一組文本引述、重構,而增加文本新義;“互文性”中文本并非孤立展現(xiàn),意義乃需由其他文本相互關涉而成,與先前文本、同期作品之交互運用而擴充意涵。[7]美感為閱聽人與作品交流之結果,它與閱聽人的生命體驗、感知文本的起初樣貌、對待改編劇本的態(tài)度、不同媒介互文轉換及演變的歷程都屬于互媒的范疇。
以圖像小說《造夢的雨果》為例,這是一部將圖像、小說和電影美妙結合起來的書,五百頁的厚度,中間穿插了近三百頁如電影畫面般的鉛筆素描插圖,繪制《造夢的雨果》的作者布萊恩·塞茲尼克也表示自己是受到黑白默片的啟迪,故而在整本書中用黑白色調描繪內容,這部圖像小說介于電影和繪本之間,在2008年度獲得了凱迪克金獎,其小說改編成的電影《雨果》獲得奧斯卡獎多項提名,用全3D的畫面色調展現(xiàn)出古典且唯美的小說內容,可見,圖像小說或者繪本具有跨媒介轉化的潛力。再如,臺灣繪本作家?guī)酌着cIPAD合作,開啟了數位繪本創(chuàng)作的歷程,幾米認為繪本轉化為不同的電子媒介時,科技可以賦予給創(chuàng)作者更多的空間感。2019年初,京東發(fā)行了兒童自我保護繪本《我不跟你走》,與之相配套的是AR的場景教學,通過紙媒轉化為影像媒介,用聲音和動畫的效果詮釋主題,這種跨媒介敘事的方式為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者帶來更大的挑戰(zhàn)。
2.改編者的預期視域與審美旨趣
改編者的預期視域由其生活的閱歷、前期接觸作品類型等眾多因素有關,改編者在轉述時回應原作的召喚,兒童文學的文本內容可引導轉述者詮釋歷程,完成敘事期待,實現(xiàn)改編者的預期視域和以期達成的審美旨趣。以奧爾斯伯格的《極地特快》為例,該繪本曾獲得美國凱迪克大獎,故事描述了在平安夜里,一個男孩相信圣誕老人的存在,故而搭上了前往北極的列車,開始了自己的冒險之旅,這部繪本也改編為同名電影及電動玩具,由美國著名影星湯姆·漢克斯飾演列車長并配音,繪本暢銷近二十多年,其改編的電影被譽為圣誕節(jié)必看的兒童佳作之一。繪本《極地特快》的圖像質感如同蠟筆和油彩勾勒的感覺,電影中模仿原繪本,在制作階段以近似蠟筆的效果進行畫面的設計,使平安夜充滿了奇幻的色彩。在這一轉述中,閱聽人在觀看電影之前的觀影期待與原作故事情節(jié)形成互媒,改編者可運用先前閱讀文本的文字、圖像、故事情節(jié)而設定視聽因素,借電影配樂以激起閱聽人的情感回憶與共鳴。
在審美賞析層面,改編者在與虛構讀者交流時,可依據敘事的期待建構角色,改編者同時是原作的讀者,需回應原作的邀請,最大可能地調動想象力詮釋原文本,影像作品中可憑借構圖再現(xiàn)文本。繪本是以圖像為主,文字為輔的兒童文學文體,相比較而言,圖像較易改編為影像作品,圖像成為繪本到影像的首要互媒要素。《極地特快》雖用真人飾演,但在后期制作時視覺特效較強,在演員身上放置感應器形成了類似于原作的油彩狀畫面,從而延續(xù)了讀者的賞析歷程,與原作圖像畫面形成互媒。《極地特快》編寫的受眾讀者在8歲左右,而改編的電影延長了閱聽人賞析的年限,加入3D和奇幻冒險因素,以此擴展故事的發(fā)展,吸引更多成年閱聽人的關注。改編者在兒童文學轉述為影像前,融入對虛構讀者的想象,調整了預期的視域,通過聲效、對白、劇本等要素擴大了原作的詮釋空間。
3.補白與否定——跨媒介敘事的美感交流關鍵
兒童文學多數文體都是通過圖像來訴說故事,圖像的排列連貫主題,文字在這里起到了輔助的作用,跨媒介轉述為影像作品時,文字如何為圖像補白?這成為媒介敘事美感交流的關鍵所在。補白分為外部補白和內部補白,對于外部補白而言,跨媒介敘事者可整合兒童文學多種版本的故事、傳說、讀者反饋的信息等補白方式,將不同作品串聯(lián)為同一體系下的讀本和元素。以安徒生童話為例,兒童自小就接受童話的恩澤,日本著名繪本作家安野光雅考慮到兒童熟悉安徒生的童話故事,故而他將自己創(chuàng)作的《旅之繪本——丹麥篇》融入了《人魚公主》、《豌豆公主》等安徒生童話圖像,雖是無字繪本,但在創(chuàng)作時安野光雅一直考慮童話故事能否引發(fā)兒童注意,喚起兒童對先前故事的召喚式結構。
內部補白主要就兒童文學的圖文關系、諸多內在因素而言,“虛擬讀者”參與原文本的回憶,通過故事情節(jié)、角色、場景服裝、光線、鏡頭語言等方面的回想,延續(xù)閱聽人已有的美感反應從而上升至新版本的跨媒介“補白”。如繪本大師莫里斯桑達克的經典之作《野獸國》,這是美國第一本承認孩子有強烈情感的圖畫書,該書改編的電影《野獸家國》為了呈現(xiàn)繪本真實的質感,影片中安排角色在叢林中穿梭,將原文本中少量的文字轉化為圖像、情節(jié)和對白,如男孩和母親之間的沖突在文中通過“你這只小怪獸!”“我要吃掉你!”等文字出現(xiàn),到了影片中,上述文字又以臺詞對白的方式再次出現(xiàn),從而引發(fā)閱聽人對新版本媒介的“補白”。
跨媒介敘事的否定思辨來源于閱聽人先前與文本的溝通,通過對兒童文學文本內容的熟悉,如情節(jié)、圖像、角色類型等線索的思考,洞悉原作者的敘事策略和方式,在此基礎上融入新的詮釋以推翻既有的敘事期待。如馬里奧·哈默斯的“大野狼”系列一改“所有狼都是兇惡的化身”這樣的傳統(tǒng)刻板印象,大野狼成為男主角,上演著一場場無厘頭的喜劇,它們氣勢洶洶地出著洋相,讀者的愛不釋手來源于對先前“狼和三只小豬”故事的傳統(tǒng)認知,在此基礎上方能顛覆原作的刻板,顛覆的情節(jié)流露出跨媒介敘事的否定性思維,這樣表現(xiàn)出的美感可以讓兒童在大笑的同時,體會到生活充滿各種驚喜的真諦。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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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西安市社科聯(lián)“西部地區(qū)傳統(tǒng)節(jié)慶文化納入國民教育體系途徑探究”(17W80);國家級大創(chuàng)項目“舌尖上的陜西關中兒童食育禮儀與文化傳承探究”(201914390021S)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陜西學前師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