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大正兒童文化文藝教育的覺醒

唐鈺瀅 鄭越

內(nèi)容摘要：日本本土的兒童文化教育研究傾向于以兒童文學為中心，兼顧音樂、體操、美術等兒童藝術行為，獨立于幼兒園、學校等正規(guī)教育。兒童文化通常源于兒童自身的生活體驗，能更大程度地激發(fā)兒童興趣與想象力。日本大正年間，受歐美新教育思潮影響，兒童文化教育萌芽并迅速發(fā)展，使日本近代兒童啟蒙之路大放異彩。

關鍵詞：大正自由教育 文化文藝教育 教育改革

在歐洲新教育與美國進步主義教育的影響下，明治末期，在日本掀起以“兒童中心論”為主題的教育改革，因其理論與實踐高潮皆發(fā)生于大正年間，故稱之為大正自由教育運動”。

一.大正教育思潮的社會基礎

日本大正時代始于1912年止于1926年，是日本近代史中較為短暫的存在，然而大正時代卻是日本近代教育的活躍巔峰，在百家爭鳴的思潮大迸發(fā)下日本兒童文藝教育應運而生。

1.明治維新與教育改革

1868年，明治政府建立，作為日本近代史的起點，日本由封建社會轉(zhuǎn)向資本主義社會。明治政府在改革過程中面臨兩大難題：1.攻克新舊勢力在財富與權利爭奪過程中所制造的國內(nèi)危機。2.抵抗西方資本主義入侵。為實現(xiàn)國家富強與民族獨立兩大國民夙愿，“破舊立新”勢在必行，有識之士提出“富國強兵”“殖產(chǎn)興業(yè)”“文明開化”三大明治維新口號：“文明開化”是基本國策;“富國強兵”為根本目的;“殖產(chǎn)興業(yè)”是實現(xiàn)“富國強兵”的重要手段。在政治、經(jīng)濟、軍事等社會領域改革過程中，學習西方社會體制、科學技術、人文思想首當其沖，因教育問題與此關系甚密，日本開始近代史上第一次自上而下大規(guī)模教育改革。其中包括設置文部省、頒布《學制令》、創(chuàng)辦大學等重要舉措。然而，教育改革并沒有想象中的一帆風順，廢舊立新過程中，因觸動眾多不同階級的利益，引發(fā)包括廣大勞動人民在內(nèi)的大規(guī)模暴動事件，甚至一度倒退，封建教育思想復活，最后，元田永孚倡導的儒學德育與山縣有朋的軍國主義思想取代了以福澤諭吉為首所提出的歐化民權教育思想。

2.一戰(zhàn)爆發(fā)與大正民主運動

十九世紀七十年代至九十年代間，日本資本主義基本成型，并向壟斷資本主義發(fā)展。得益于中日甲午戰(zhàn)爭（1894-1895年）中對中國的搜刮掠奪，日本完成了原始資本積累，并將賠款大量投入到教育經(jīng)費中，1900年，文部省修訂《小學校令》，全面實行免費義務教育，然而日本政府所謂的“義務教育”并不是自由民主教育思想，而是完全從統(tǒng)治者利益出發(fā)，對兒童進行洗腦，為日本軍國主義培養(yǎng)“臣民”。中日甲午戰(zhàn)爭助長了日本軍國主義的囂張氣焰，1904年，通過日俄戰(zhàn)爭，日本終于進入帝國主義行列。大正三年（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日本借歐洲混戰(zhàn)無暇東侵之際，對亞洲進行大肆經(jīng)濟掠奪與商品傾銷，迅速走向壟斷資本主義。但是，資產(chǎn)僅聚集在少數(shù)皇權與資本家手里，普通百姓生活質(zhì)量不升反降，受蘇聯(lián)十月社會主義革命影響，日本人民要求經(jīng)濟上解決勞資問題，大正七年（1918年），爆發(fā)大規(guī)模群眾暴動——“米騷動”。此外，“文明開化”后，日本與歐美接觸頻繁，西方“主權在民”思想傳入日本，“德謨克拉西”深入民心，借此“大正民主運動”拉開帷幕。

二.八大教育主張與兒童文藝教育

在大正民主運動的影響下，日本國民教育主張主要學習、效仿歐美教育思潮。教育、文藝等文化各界也出現(xiàn)百花齊放的空前盛況。學校教育與文藝文化各為獨立體系，但也交錯呼應，對日本兒童的學習、生活產(chǎn)生較大影響。

1.八大教育主張

大正時代，應時代局限，為統(tǒng)治者所用的“公民教育思想”“實用主義教育思想”作為官方教育主流備受推崇。但教育界有識之士極力仿效歐洲的“新教育”與美國的“進步教育”，推行“自由主義教育”，并于1921年8月在東京召開八大教育主張講演會。會上，八大教育主張倡導者發(fā)表自己的教育主張，借此，八大教育學說名傳日本各地，成為大正時期教育思潮中心。[1]八大教育主張主要有：1.自學教育論由東京高等師范學校樋口長市教授提出。他主張教育應尊重兒童的個人意愿，開發(fā)兒童內(nèi)在驅(qū)動力，啟發(fā)兒童根據(jù)自身興趣愛好自主學習。2.自動教育論由日本女子大學河野清丸教授提出。他的教育理論以“自我主觀意識第一”的哲學思想為理論基礎，認為教育的目的是幫助兒童順其天性達到理論化最高境界，帶有濃烈的唯心主義色彩。[2]3.自由教育論由千葉師范學校附屬小學主任手塚岸衛(wèi)在“批判教育學”理論的基礎上提出，倡導以兒童為中心，學校僅作為讓兒童養(yǎng)成自學、自律、自治習慣的場所。4.一切沖動皆滿足論由廣島師范學校附屬小學千葉命吉提出，遵循日本本土神道思想，認為兒童只有喜歡的事情才會竭盡全力去做，在做的過程中自我得到完善。5.創(chuàng)造教育論由早稻田大學教育學教育學教授稻毛詛風提出。他將歐美近代教育思想歸納與“創(chuàng)造”之中，以發(fā)展為宗旨，以創(chuàng)造學習為直接目的，以創(chuàng)造優(yōu)秀文化價值為終極目的，具有濃厚的理想主義教育色彩。[3]6.動的教育論由教學實踐經(jīng)驗豐富的及川平治提出。其著作《分團式動的教育法》是分組教學的鼻祖，反對根據(jù)學生年齡劃分年級統(tǒng)一授課，倡導根據(jù)學生的實際能力分組輔導。7.全人教育論由日本著名教育家小原國芳提出。他認為兒童教育應從學問、道德、藝術、宗教、身體、生活六大方面入手，倡導真、善、美、圣和諧發(fā)展教育。8.文藝教育論由日本文藝思想家片上伸提出。他認為文藝對人的一生影響深遠，主張通過文學、音樂、繪畫、戲劇等文藝形式對兒童進行教育，并指出如果文藝作品不能產(chǎn)生積極的教育導向，則失去其存在的意義。[4]

2.兒童文化教育論的形成與發(fā)展

八大教育主張講演會雖然是大正時期教育運動的高潮及理論支撐，但在實踐方面，受當時軍國主義氛圍影響，學校并沒有像預期中進行大刀闊斧實質(zhì)性改革。對于這次思潮給予實踐性支持的大多源自校外力量，尤其是當時活躍于各個領域的一線藝術家們。部分藝術家作為私立學校的教師把自己擅長的藝術行為融入到一線教學中，他們關注兒童的表現(xiàn)活動，將藝術所獨有的細膩感受、豐富感情、創(chuàng)造思維等帶入到課堂，給傳統(tǒng)教育注入新鮮的活力。

近代世界范圍新教育的核心理念是“兒童中心論”，日本的文藝教育運動主要圍繞“兒童發(fā)現(xiàn)”“童心童畫”“童話故事”等主題展開。以《赤鳥》為中心的校外文藝教育陣地對學校陳舊的教育理念、教學方法起到了強烈沖擊作用。大正七年（1918年）六月《赤鳥》雜志創(chuàng)刊。其創(chuàng)刊理念“創(chuàng)作出作為藝術的并且有著真正價值的童話和童謠”。[5]當時許多熱心于兒童成長的藝術家、教育家聚集于該雜志。兒童身上發(fā)現(xiàn)“原始的單純”的著名代表人物北原秋白開創(chuàng)日本童謠與兒童詩畫先河，認為兒童才是“真正的詩人”。[6]此外，他與山本鼎、鈴木三重等人反對機械性“臨摹畫”，倡導重視兒童的內(nèi)在體驗，鼓勵兒童進行自由畫、兒童詩等的童心主義創(chuàng)造。當時的藝術家們的兒童觀有一定的相通性，他們的兒童觀在大正時代引發(fā)人們極大關注，同時也引起成人社會對自身思維僵化的深刻反省，兒童的社會地位得到前所未有的提高。

三.大正兒童文化文藝教育特征

以《赤鳥》雜志創(chuàng)刊為標志，大正兒童文化藝術教育正式拉開序幕。文藝教育運動的興起基于民主主義思潮下的新教育運動的展開，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與現(xiàn)實意義，具體表現(xiàn)在以下三大方面：

1.“童心主義”得到社會性普通認可。日本近世代兒童一直處于劣勢地位，可以任由家主施加買賣、毆打、過繼等暴力行為。對兒童的教育也僅局限于皇室、貴族、達官等上層社會。明治維新時期，日本學習歐美民主主義思想，兒童觀略有改變，但普通百姓家的兒童教育大多局限于與寺子屋類似的私塾，市井間仍多流行學徒制，兒童學習內(nèi)容多與整個家庭生計相關，兒童被看做“小大人”“半個勞動力”。大正教育思潮下的“兒童發(fā)現(xiàn)”，將兒童視作“純潔”“天真”“無暇”“善良”的代名詞，認為兒童有著敏銳的感性和自由的表現(xiàn)形式，這些作為藝術的支撐點也是藝術的本質(zhì)要素，備受一線藝術家們關注。

2.與學校教育互補，將自由教育推至頂峰。大正時期的藝術教育運動開拓了兒童藝術、文化的先河，針對兒童的天性被壓抑、被否定、被歪曲，藝術家批判傳統(tǒng)教育中的教育目的與方式，特別針對學校的藝術類課程提出根本性的改革：提議將音樂課中“歌唱”（多為軍國主義色彩濃厚歌曲）改為“童謠”;將美術課的“臨摹”改為“自由畫”;將國語課中的“古詩”改為“兒童自由詩”;將戲劇活動中的“經(jīng)典劇”改為生活氣息濃厚的“學校劇”等等，此外，松永健哉等人取街頭紙板劇的模式，更新其粗俗內(nèi)容，將其改造成幼兒教師組織講故事的有利輔助教具。諸如此類。兒童文藝文化根源于內(nèi)在，但根植與教育實踐的指導會更大程度地開發(fā)兒童的內(nèi)在潛力。同時，兒童文化作為文藝的專業(yè)性與更為豐富社會性的延伸為學校文化的建設注入新鮮的血液。

3.獨樹一幟，豐富近代教育改革。日本的新教育運動始于19 世紀末，得益于明治維新的“文明開化”基本國策，日本有識之士學習歐洲新教育運動與美國進步主義教育運動的教育理念和教育方法，并將其進行本土化改進，探索符合本國國情的新教育理念與方法。大正年間，以“八大教育主張講演會”的召開為節(jié)點，日本的新教育改革達到高潮。但不難看出，學校教育改革無論是教育宗旨還是教學方法都有很重的模仿痕跡。真正體現(xiàn)出日本“新”教育的獨特之處的卻是日本的文化文藝教育，它在形式上區(qū)別于歐美教育改革，卻在本質(zhì)上體現(xiàn)了“兒童中心論”“生活教育”的本質(zhì)。此外，日本的文化文藝教育反哺世界近代教育改革，如在民國初期晏陽初“四大教育”中的文藝教育、梁漱溟的鄉(xiāng)村教育，我們都能看到其影響。[7]

參考文獻

[1]尾形?？?日本教育通史[M].東京：早稻田大學出版社，1960：275.

[2][3]小原國芳.八大教育主張[M].玉川：玉川大學出版部，1976：113-148.

[4]王桂.日本教育史[M].長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87：228.

[5][6]岡本定男.日本兒童教育之路[M].郜寶文譯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0：82-83.

[7]劉雙喜.日本新教育運動發(fā)展研究（1912-1941）[D].河北大學，2018：171.

河北省社會科學基金資助項目“大正自由教育運動及其當代價值研究”（HB18JY058）.

（作者介紹：唐鈺瀅，教育學博士，河北民族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日本教育史;鄭越，統(tǒng)計師，唐山學院人事處，研究方向：教育管理，人事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