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

5月6日,美國吉爾伯特,兩名瑜伽教練在“山羊瑜伽”在線課程上授課
3月以來,新冠疫情加速在全球蔓延。
3月12日,美國斯坦福大學的一年級新生艾米麗回到紐約家中,在網上參加了大學的首個期末考試。
斯坦福大學是加州第一所宣布取消冬季學期結束前所有線下課程的大學。網課于3月9日開始啟動。該校還宣布,取消新生的訪校活動以及所有的校園參觀和信息會議。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4月中旬公布了停課兒童統計數據。191個國家的學校停課,影響從學前教育到高等教育的15億兒童和青少年。
疫情給全球教育出了難題。
由于各國社會經濟和互聯網發展基礎的差異較大,推行在線教育的時間點不同,積累的經驗不同,各國抗疫在線教育呈現不同的特色,其中也不乏可供參考的經驗與案例。
美國在線教育行業發展很早,在中國在線教育于21世紀全面展開之時,美國在線教育行業已經歷了幾次迭代。
早在20世紀60年代, 美國部分中小學校就嘗試運用伊利諾伊大學開發的PLATO系統開展計算機輔助教學。柏拉圖系統(PLATO)中文全稱為“自動教學用程控邏輯”(Programmed Logicfor Automated Teaching Operations),該系統于上世紀60年代由伊利諾伊大學厄巴納-香檳分校建立,是世界上第一個電腦輔助教學系統。
20世紀末期,鳳凰城大學通過互聯網形式向學生提供學習服務,1989年成為美國第一批被認可的提供網絡學位的教育學校。
這所學校共有9.6萬名學生,主要分布美國28個州134所學校里,學校里的講師95%并非專職教師,而是各類專業人員在業余時間來學校授課。學生主要是23歲以上的在職成年人,以獲得學位證書為目的,可24小時開展網上學習。
被稱為“成人高等教育辦學機構創新典范”的鳳凰城大學對于推動美國在線教育行業的全面發展影響深遠。
教育信息化的概念于20世紀90年代伴隨信息高速公路的興建應運而生,美國在信息高速公路戰略中重點把IT技術的應用作為教育改革的突破口。跟隨美國腳步,西方許多國家相繼制定了“IT技術+教育”戰略規劃。
更為中國人所熟知的,也是中國在線教育企業曾經試圖模仿的模式,是可汗學院。
在沒有互聯網連接的偏遠科羅拉多山區小鎮,老師們將每周的學習數據包放在一起,通過電話開展遠程指導。
誕生于2010年的可汗學院是一家非營利教育組織,總部坐落在美國加州芒廷維尤一棟20世紀60年代建造的舊辦公樓中,其創始人是孟加拉裔美國人薩爾曼·可汗。
可汗學院的員工多為軟件設計師,線上內容包括數學、物理、生物、化學、金融等多種課程,課程全部免費。截至2017年8月,YouTube的可汗學院頻道教學視頻的觀看次數接近10億次。
這個號稱集結了“世界上最牛的老師”,給“全世界想學習的人”創造出百科全書式的、全免費和網上智能跟蹤的視頻學習平臺,其出現被認為是教育領域的一次革命。
緊接著 2012 年,美國三大 MOOCs(大規模開放在線課程)平臺 Coursera、Udacity、edX橫空出世,在線教育模式愈加豐富,新的商業模式也迅速萌芽。
截至2018年,在美國,在線教育所開設的學歷、學位課程數已達到4.8萬個,基本覆蓋了美國高等學校的所有學科和專業。通過在線教育接受學歷學習的學生人數已過百萬。
雖然起步早,但根據開源電子學習平臺Docebo所發布的2010-2016年的數據來看,由于體量已經很大,北美在線教育市場的發展增速卻遠不及以中國、印度等為代表的亞洲國家,甚至低于世界平均水平。總體來看,美國的在線教育行業呈現出規模大、增速低的態勢。
“美國在線教育的發展程度基本反映了當代教育數字化第一梯隊國家的先進水平。與教育數字化和智能化相關的新生事物如‘教育大數據‘AI教育‘翻轉課堂‘MOOC等概念與做法均源于近幾年美國本土實踐。”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國際與比較教育研究所副研究員王曉寧告訴《瞭望東方周刊》,“從世界范圍來看,美國在線教育呈現出三大先進特征。一是軟硬件基礎雄厚,借力民用商用數字化技術的前沿與繁榮,美國以技術賦能教育,激發了最具前瞻性的想象力與可能性。二是尤為注重人本身在新科技革命時代的‘數字化素養,注重師生在技術浪潮中的跟進與成長。三是技術與教育相互促進、彼此成就,技術激發教育的潛能,教育反哺技術的可持續優化。”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3月10日召開全球高級別教育官員視頻會議,來自中國、法國、伊朗、意大利、日本、韓國等72個國家的代表分享了在線教育方法和最佳實踐。
王曉寧將疫情期間主要國家在線教育經驗總結為四類:一是實時發布與教育領域相關的疫情走勢及對策(如美國、德國、意大利);二是對教師和校長的遠程工作進行培訓(如中國、意大利、英國);三是大規模部署在線課程(如中國、法國);四是建立并培訓支持家庭輔導(如美國)。這些應急舉措所涉及的學校,既有全境范圍內的(如中國、意大利、韓國、日本),也有區域范圍內的(如法國、德國、葡萄牙)。
基礎教育被譽為“全球第一”的芬蘭在疫情期間發揮自身優勢,建立“以學生為中心”的在線教育,重視學習過程和體驗。

在荷蘭鹿特丹,疫情期間兩名小朋友通過平板電腦上網課
3月16日,芬蘭領導人宣布國家進入緊急狀態:關閉所有公共場所、邊境以及學校。隨后,作為教育政策執行者的芬蘭國家教育委員,當日發文部署全國教師如何開展遠程教育。
幾乎同一天,英國許多高校也開啟了線上教學。
英國大學的在線學習是將文理工科的在線學習分類對待。文科課程由于不受實驗條件的限制,實行的是全方位在線授課模式,在線平臺的選擇比較靈活。工科類課程則是實行在線仿真教學。
在西方發達國家中,法國采取了類似中國的統一部署、全國動員的在線教育模式,事實證明,這為法國整體抗疫爭取了回旋余地。
根據法國教育部信息,法國遠程教育中心擁有一套專門的在線教育系統,停課學校的校長及教師需通知學生家長,在遠程教育中心在線教育系統注冊,確保每個學生建立賬戶,保證學業正常進行。
“不同于美國、德國等聯邦制國家,‘全民動員在法國有著一般西方國家難得的接受度。統一技術體系、統領輿論造勢、緊扣教育本質、規避技術局限的‘法式經驗,對于同樣有著集中管理體制的中國教育極具參照價值,值得深度觀照,一窺其奧。”王曉寧說。
疫情期間,德國聯邦教育部也開始擴充“學校云”的容量,德國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促進數字化教學活動的開展,幫助各州和學校通過數字化課程維持教學。德國聯邦教育部為數字化教學活動的開展提供1億歐元資金,利用這筆資金,德國各州政府可以在學校關閉期間改善硬件設施,拓展數字化課程。
停課期間,日本文部科學省出臺了支持“家庭學習”的政策措施,開設支援學生“家庭學習”的門戶網站,提供基礎教育階段所有課程資源、教科書電子版、實驗課程與綜合實踐活動案例分享,以便于學生居家學習。學習資源包主要分為“自由學習”和“學校各學科教學”兩大板塊。
韓國教育與科研信息服務部通過門戶網站,提供分門別類的開放教育內容:一個為學生提供個性化輔導的線上教室,一個供教師交流課程計劃和活動的平臺以及一個電子教科書平臺。從線上平臺到電臺再到電視,所有教學內容都與國家課程保持一致。
國際互聯網企業也積極投身在線教育教育,如俄羅斯互聯網巨頭Yandex創辦的Yandex.School于3月31日推出在線課程,最多時超過4萬名學生同時登錄一節課。
疫情幾乎在一夜之間把線上教育變成了唯一選擇,但作為互聯網教育鼻祖的美國似乎并沒有為全民網課做好全面準備。
由于其聯邦制教育體制,各州在關閉學校之際沒有統一的在線教育預案,有的州網課開展順利,家庭困難的學生能從學校免費領取上課設備;有的州則課程準備不全,也沒有足夠電腦供網課使用。
在沒有互聯網連接的偏遠科羅拉多山區小鎮,老師們將每周的學習數據包放在一起,通過電話開展遠程指導。南卡羅來納州正在部署3000輛帶有移動網絡熱點的公共汽車,以幫助偏遠地區的孩子開展線上學習。
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助理研究員趙章靖認為,由于缺乏相對統一的行政體制,美國在應對疫情時沒有辦法很快調動全國資源,當然這一體制也表現出一定靈活性,各州根據本地疫情,可靈活確定學校關閉時間和關閉期限。
總體而言,由于缺乏籌備、匆忙上陣,美國線上教育成績單被《華爾街日報》痛批“不及格”:“上課難、越來越多的人從課堂上消失”,“學習效果差”。這一情況在中小學表現得尤其突出。
相對而言,有著在線教育經驗的高校顯得更從容一些。美國大學為學生在線學習提供了很多支持服務,這些服務既涵蓋學術方面也涵蓋非學術方面,包括選課建議、教學資源推送、學術規范指導、24小時在線技術支持等服務。
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近90%的學生沒有家用電腦,82%的學生無法接入互聯網。
在多國切換到“網課”頻道的背景下,一些深層次問題也逐漸暴露出來,其中數字技術發展不平衡帶來的“數字鴻溝”問題尤為突出。
美國國家教育研究基金會(NFER)于5月7日至17日對不同地區的英國公立學校中的1233名學校負責人和1821名教師進行調查,發現因疫情對最貧困地區學生學習的影響較大,這些學校學生的網課參與度較低。有23%的學生受技術限制不能參加網課;有33%以上的學生沒有完成固定的學習內容。
“數字鴻溝”正在拉大“知識鴻溝”,落后地區因失學潮、輟學潮甚至引發社會動蕩。
非洲、拉美、南亞的廣大發展中國家普遍缺乏遠程教育工具和技術。根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報告,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近90%的學生沒有家用電腦,82%的學生無法接入互聯網。電力短缺也是非洲國家實現遠程教育的一大挑戰。在一些非洲國家的最貧困家庭中,只有不到10%能夠用上穩定電力。
另外,大量教師沒有在線教育經驗和技能,大量教師需要接受相關培訓,低收入國家尤其缺乏這種支持。報告顯示,在整個撒哈拉以南非洲,只有64%的小學教師和50%的中學教師接受過最基礎的職業培訓,其中往往不包含信息和通信技術技能相關內容。
目前,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布了一份可免費獲取的學習應用程序和平臺清單,供家長、教師、學生以及學校系統使用。此外,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還成立了新冠肺炎緊急工作組,支持各國的應對措施并分享有效政策,重點關注最脆弱國家。
應對疫情的在線教育對加速全球合作提出了新的要求。
二十國集團教育部長視頻會議呼吁,各國應增加對遠程教育方面的投資,加強國際合作、增進信息溝通,同時拓展技術應用、共享優質資源,以建立更強大和靈活的全球教育體系。
圍繞在線教育,此次疫情激發了海量資源的空前公開,以及多元手段的集中釋放,這些都為國際合作的加強提供了便利條件。
中國一直在向世界分享在線教育的中國經驗。日前,中國-非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新冠肺炎疫情期間和疫后支持非洲優先高級別對話會以視頻形式召開。會上,中國互聯網企業網龍公司宣布了“非洲教師在線教育能力建設計劃”,該計劃將為非洲開通100萬個在線教育賬號,培訓10萬名骨干教師,首期為1萬名。同時聯合其他合作伙伴制作1000個聚焦“提升教師在線教育能力”的培訓課程。
危中必有機。國際在線教育公司因疫情加速發展。
“教育創新與科技創新既是抗疫的有力工具,也在成為‘戰后反彈的新經濟增長點。”王曉寧說。
例如,印度教育科技平臺Lido Learning近日宣布獲得300萬美元融資,Picus Capital、印度最大移動支付和商務平臺Paytm參與此次投資。為5-9年級的學生提供數學和科學輔導課程的在線平臺Lido Learning由SahilSheth創辦于2019年,總部位于孟買。新興技術也正在與在線教育領域積極結合,并催生出一些有趣的新教育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