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卡扎西
藏區有著這樣一位教育家,他被譽為“草原上的太陽”,他創建了阿壩州若爾蓋縣第一所藏文中學,創辦了“尼瑪辦學模式”……他就是著名藏族教育家羅讓尼瑪先生。
——題記
那年冬天,您說:“看那對面山上的雪,當它由白變黑化盡之時,便是我離開之日”。正如您所言,次年五月十八日,山頂冰雪消融殆盡,露出了黑色的山脊。
那一日,您超埃塵以遐世,與世事乎長辭,享年64歲。噩耗傳來,我們不勝哀痛,無限悲傷,多么希望您能在世間多留那么幾個春秋,哪怕是再多幾個晝夜也好啊!
天可憐見,老天似乎也懂得我們的心愿!那一日,蒼松勁草,聞訊低頭;陰云密布,雨雪紛飛。白雪試圖覆蓋山巒,將您的歸期延緩!
整整八個年頭,您都在與病魔抗爭。
如果不是那讓人聞之色變的癌,也許還有奇跡。不,這已經是奇跡了。如果您不是醫者、師者,如果沒有您為之奮斗的未競事業,也許您早就走了。
我們也知道,奇跡再難發生。如今,該做的事都做完了,該了的心愿已了,已是功德圓滿。雖然很想再在您榻前聽您傳經布道、答疑解惑,但這樣也挺好。您走得那樣安詳和寧靜。
好好地休息一下吧!補上您求學路上欠下的睡眠,解除您醫道生涯經歷的艱辛,消除您在教育探索過程中長期的勞頓,揮散您在政治風云里的那些焦慮……
回憶把生活畫一個圈,在原地轉了三十次,我們還是多么希望回到最初的原點。
雖然您已經仙逝整整三十年了,但黨和政府,還有社會各界,都沒有忘記您對草原的貢獻,對您的評價乃是實至名歸。還有您的學生、您的病人,對您更是感激涕零,情深意濃。
有人說您是教育家,沒錯。
您廣收弟子近萬人,吸引川甘青藏滇蒙疆學子紛至沓來。掃盲班、文化班、獸醫班、技術班、藝術班……各類學科一應俱全。每一顆求知若渴的心,被您用智慧和大愛點亮與溫暖。
您探索出的集普通教育、成人教育、職業教育為一體的教學模式,實現了教、科、牧的有機統一。“尼瑪辦學模式”,哪怕是在走向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今天,仍熠熠閃光。
猶記得您在學校教職員工中推行藏漢“雙語”互學互教課。您說,插上雙語的翅膀才能在祖國藍天翱翔。您說,學好母語守護精神家園,學好漢語建設祖國大地,學好外語走遍天下,多一種語言就多一份智慧。
那個時候,我這個師范畢業生第一次懷著忐忑的心情為窮經皓首的藏文老師們教學漢語語法。也是在那個時候,您親自從最簡單的字母到語法,逐字逐句教授我們藏文。我們是多么地幸運,偶爾能從口中說出的那些“百度”不到的知識,都離不開您的傳道、授業、解惑。
有人說您是醫學家,的確如此。
您曾帶著學生們翻雪山、趟冰河、穿林海、攀山巖,將1200多種藥草進行采集歸類。為確定溫熱寒涼四藥性,您不惜效法神農以身試藥,鑒別辛酸甘苦咸五味。
您用熟稔的《四部醫典》,普濟天下蒼生于苦難。五萬多名患者,在您的望聞問切再加尿診之后的對癥下藥,悉數痊愈。
雖然牛羊豬馬無言,但它們卻是牧民賴以生存的最基本資源。您親手建起了紅星獸防站,并添置了藏獸醫麻醉藥、消炎藥、手術器材,搭建起試驗室,各類醫療用品及設施、設備漸次完善。馬疥癬、牛肺炎、羊痢疾、炭疽病、口蹄疫、青草瘟……等一系列橫行肆虐的疑難雜癥被您一一攻克。獸防站真正成為了農牧民的“幸福加油站”。
草原人民安康、六畜興旺,您被評為全國勞模,成為藏獸醫專家。這些殊榮,作為藏獸醫理論與實踐深度結合的創立者與先行者,您當之無愧。
有人說您是藝術家,難道不是嗎?
1978年的春天,京城柳絮紛飛、漫天飛“雪”,您在全國科學大會上聆聽了郭老的演講辭——《科學的春天》。回到草原,您掩飾不住內心激動,逢人就講:“這不僅僅是科學的春天,也是人民的春天、藝術的春天!”
那之后,您的目光開始專注于藝術創作,再難移開,這一眼就傾盡一生時光。從寫劇本到編劇,從選演員到搞義演、巡演……您總是殫精竭慮、不遺余力。在您的大力操持下,“八大藏戲”你方唱罷我登場,逐一亮相舞臺,讓人們驚訝于傳統藝術的魅力,沉浸在藝術的海洋。《宇妥·元丹》,把您一生追隨的千年藥圣畢生弘揚醫道,拯救蕓蕓眾生的事跡在雪域大地廣為傳頌。您還格外關注青少年朋友成長,導演了舞臺劇——《雪山下的青年》,把奮斗的青春旋律在草原奏響。
傳承與創新,歷史與未來,奮斗與幸福,成為您創作的不竭動力和永恒脈絡。
也有人說您是政治家,誠然如斯。
改革開放之前,您歷經各種政治運動卻巋然不倒。每一次都能轉危為安,順勢而為。您向善向上的念頭從沒動搖,您更深知共產黨人的初心和使命是為人民謀幸福、為民族謀復興。您有自己的政治原則,那就是只要辦人民喜聞樂見的大好事,永遠也錯不了。
您把信仰作為第一生命。您也用一生的經歷和感悟,教導身邊的青年,要始終堅定信心和決心永遠跟黨走。這一點,我感觸最深。
依然清晰記得,那是1989年秋,您翻閱我的履歷后,突然嚴肅地問我:“為什么不入黨?”一瞬間我感到錯愕,有些不知所措。您語重心長地說:“其實拋開唯物與唯心,共產黨人和佛教徒都是向上向善,心系老百姓的。共產黨講為人民服務,佛教講饒益眾生;共產黨講黨性修養,佛教講佛性修行;共產黨講實現沒有壓迫剝削按需分配的共產主義社會,佛教講走進和諧美麗幸福的人間香巴拉。孩子,只有加入黨組織的人生才有廣闊的舞臺,才能更好地為群眾辦好事。”暖流瞬時涌向我全身,我也明白了您的苦心,您其實是擔心我受全民信教的影響。我低聲回答道:“我在大學期間遞交過入黨申請書,遇到學潮就耽擱下來了……”。“把入黨申請書轉過來吧,我愿意當你的入黨介紹人。”您堅定地對我說。這是多么溫馨又多么振奮人心的肺腑之言啊!讓人遺憾的是您沒能等到我入黨宣誓的那一天。1992年,我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那之后,我也沒有辜負您的叮嚀,始終以一名優秀共產黨員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老師,我做到了!
往事一幕幕,恩情一輩子。如今,雖然我們已都年過半百,但仍熏沐著您智慧的光芒!您的恩情,我們又怎能忘記?又怎敢忘記?恩師——羅讓尼瑪,智慧的太陽,永恒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