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村莊，是一條河流（三首）

杜平

杜家灣村

直到現在，我仍舊能夠想起，你

饑餓的炊煙

想起你，作為一座村莊的貧窮，以及鄰里之間

偶爾發生過的一次爭吵

想起，和小伙伴爭搶一棵樹苗

或者一把自制玩具

失敗時，彼此傷心的樣子

我曾多次

以一個孩子的心性

抱著你的冬天，與寒冷和風雪賽跑

光著身子，去夏日的池塘里

摸魚

順帶，捎回一些屬于村莊的

憂傷和歡樂

杜家灣村啊！是一條河流

賦于我們一生

流淌之后，已悄然改變了流向

在這寂靜的時空中

我聽見了，墳頭上停留的一只外姓的鳥

不知來自何處？正在用它陽光的叫聲

把你和我，一次次地召喚

在老屋

多年以后

我明白了母親的話

母親的意思：這間屋子

或光明，或黑暗

其實，取決于

一只手，對一只開關的

操控

現在，母親用來

控制開關的那條繩索，早已經

不知去向

站在這間昏暗的屋子里

我，有些手足無措

閉上眼睛，才能夠看清

自己幼年的影子

以及，一直以來

藏于心中的

一種失落和愧疚

村莊里的母親

那個成天圍著灶臺

忍饑挨餓，毀壞了胃的人

那個用柔弱的脊背

撐起一個家，慣著父親脾氣的人

那個在兒女們面前保持歡笑

背地里暗自流淚的人

那個不忍心兒女離開

含著淚把兒女送走的人

那個一生與村莊為伴

到頭來卻沒有人陪伴的人

那個呆在墳墓里

拒絕接受報答的人

她不知道

一個和她當年一樣

年輕的女人，正被一雙兒女纏繞著

甜甜的，一聲聲地

喊著媽媽，喊著她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