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帕蒂古麗散文中的民族情結與現實關懷

摘? 要：帕蒂古麗是在多民族文化融合的背景下進行創作的少數民族雙語作家，在她的作品中不僅充滿著維吾爾族文化的異域風情，還展現了在多元文化背景下各民族文化的交融過程，同時可以得到關于人民生活、社會現實的思考和反思。她的作品促進了民族團結，加強了各民族的互相理解。本文旨在挖掘帕蒂古麗散文中所蘊含的深厚民族情結以及通過少數民族的視角來解讀當下多元文化共生共存的現象，探討其作品表現出的對現實人生的關懷與反思。

關鍵詞：帕蒂古麗;散文;民族情結;現實關懷

作者簡介：包靜（1998-），女，新疆烏魯木齊人，云南省大理大學文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學生。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23-0-02

帕蒂古麗是當代文壇少有的少數民族雙語作家，1965年出生于新疆沙灣縣大梁坡村，這是個多民族聚居的村莊。她的父親是維吾爾族，母親是回族，在這里她形成了多元文化相融的思維方式。成年后她隨丈夫遷往江南，開始了一段新的文化旅程。她的創作以新疆生活為題材，為漢族人民展示別樣的異域文化，雙重文化視角和獨特的文化使命，使她在民族交流中能夠發揮橋梁作用，讓本民族文化在不忘初心的同時又能與其他民族文化平等交流，共同進步。

1.混血文化中孕育的“產兒”

“混血文化”是指兩種或兩種以上本質不同的文化在某一區域或某一個體上呈現出融合的狀態。獨特的成長環境使帕蒂古麗成為文化夾縫中生存的“旅居者”，多元文化背景深刻地影響她的創作。

新疆是多民族聚居的地區，帕蒂古麗出生的沙灣縣大梁坡村是這一特征的典型縮影。她四歲時，母親精神失常，所以她的童年更多地受到了父親的影響。作為虔誠的穆斯林，父親恪守民族傳統與宗教信仰。大梁坡村沒有清真寺時，誰家生孩子取經名，誰家要結婚，父親都要去念誦《古蘭經》。他也會用高亢又有彈性的聲音唱起維吾爾族的木卡姆，跳起熱烈的麥西來甫。傳統的民族文化，使她形成了維吾爾族的身份認同。父親將她送入漢語學校，去學習主體民族的語言文化，但泛黃的發色，異色的瞳孔，讓她在外形上就無法融入漢族孩子們的生活。具有傳統宗教觀念的回族外婆更是無法接納這個沖破宗教禁忌而產生的孩子，所以她從小就處于身份認同的困境中，這些在帕蒂古麗看來，發生的“自然而然，合情合理”。“那些雜糅交錯的印痕，像是針刺的刺青，結的疤痕在歲月中脫落，留下的那些若隱若現的瘢痕，已經成了我隱秘的文身。”[1]

成年后，她隨丈夫遷往浙江余姚，這是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她曾回憶自己在南方的生活，“我覺得我在南方沒有自己的生活，我的生活是模仿來的，我在機械的模仿中打發日子，常常有兩個‘我相互模仿”。[2]她試圖融入當地人的生活，但粗獷的大漠風情已刻入她每一寸皮膚，她的心底依然回響著深沉的木卡姆。

作為混血文化的“產兒”，她難免被不同的文化裹挾。她用回族的習慣來裝扮自己，希望得到回族外婆的認同;她用烏斯曼來描眉毛，希望維族人認可她是一個維族姑娘;她用漢族的洗發精和花露水，渴望獲得漢族人的認同。連她名字也不能幸免，不同的語言將她的名字不斷進行修改，回族的法圖麥，到哈薩克族的芭迪馬，從漢族的李英蘭，再到維吾爾族的帕蒂古麗。她經歷著文化對抗產生的痛苦和焦慮。“碰撞是融合的開始，疼痛是為爭奪和標記彼此付出的代價”。[3]在亞喀守努特村，維吾爾族人把孩子送入漢語學校，而不少漢族人卻讓自己的孩子上維吾爾語學校，在選擇學校時的交叉選擇就成為不同文化相融的力證。經歷過不安焦慮之后，她的認知發生改變，不糾結于某一文化占據主導，因為多元可以共存，求同存異才能生生不息。

2.異質文化相互作用形成的深厚民族情結

“民族情結”本質上是指民族情感，這種情感源于對本民族的認同與熱愛，對本民族文化自覺地堅守和傳承。維吾爾族文化和江南漢文化看起來毫不相關的異質文化卻在帕蒂古麗的身上實現相接相融。

帕蒂古麗的父親常常用維吾爾語給孩子們念誦《古蘭經》，給孩子們介紹來自喀什噶爾最正宗的維吾爾美食，十二木卡姆音樂，在父親嘴里聽到最多的是艾提尕爾清真寺，阿巴克霍加香妃。只有在說起這些時，父親憂郁的臉上才會重新煥發光彩，這也使她對維吾爾族文化有了最初的神往。她熱愛生她養她的這片土地，在她作品中將這個小小的村莊描繪為魂牽夢縈的故鄉。作為江南水鄉邊的一個觀望者，她總以第三視角來看待自己的生活，只有回到大梁坡，才能真正的心安。

帕蒂古麗的散文主要以維吾爾族人民的生產生活為對象，在她的作品中我們會看到關于民族風俗的描述。父親作為村子里的阿訇擔負著念誦《古蘭經》的重任，如果有人歿了，父親就會帶回來一條毛巾，說明這人被真主喚走了。在維吾爾族的葬禮上亡者家屬要行拉手禮，亡者阿里木的母親用“鐵棍子”般的手握住帕蒂古麗時，老人的手漸漸有了溫度。在余姚，她會為家人做正宗的手抓飯，并且收起筷子，希望大家用最原始也最傳統的方式來品嘗故鄉的美食。民俗的傳承就像是一條綿延的河流，讓過去和未來都充滿勃勃生機。在濃郁的民族傳統和宗教氛圍中成長的她也自覺承擔起民族風俗的守護和傳承。

維吾爾族人民用勤勞與智慧創造了優秀的文化，《福樂智慧》《烏古斯可汗傳》等作品廣泛流傳，對研究古代維吾爾族的歷史、文學等具有重要價值，在英雄史詩《烏古斯可汗傳》中反映了維吾爾族人民自然崇拜的觀念，書中烏古斯汗的號令就有“讓太陽做我們的旗”，這種崇尚太陽的習俗在現代維吾爾人中仍有遺存。這部史詩為我們展示了維吾爾族人民熱愛自然，艱苦奮斗的精神，這些在帕蒂古麗的作品中有所顯現。核桃、紅棗、無花果這些果樹本來只在南疆種植，但在庫車，她卻看見了勤勞的維吾爾族人民嫁接的果樹，而且在果農悉心培育下大有收獲。年輕人烏斯曼把滿院子只能用來背水，卻沒有經濟價值的葫蘆進行加工，打算說服父親把葫蘆雕成藝術品來獲取更高價值，他說“人不是葫蘆，一代人跟一代人總得有些區別”[4]。雖然書籍已經變得陳舊，但是其中蘊含的精神永遠不會腐朽，在這種艱苦奮斗、自強不息的民族精神指引下，這個古老的民族也會朝著新時代、新面貌的目標不斷前進。

3.深沉理性的現實關懷

帕蒂古麗從百姓中走來，作品也向百姓生活走去。大梁坡像是一個微型社會，每個人的喜怒哀樂構成了社會的日常生活，她的作品中充滿對小人物的關懷，對現實社會的反思，闡發具有人文情懷的個人見解。

特殊的成長環境使她養成敏感柔軟的性格，她以審視、同情的眼光看待周圍人、物。在她的筆下，父親既是千萬中國農民中的一員，任勞任怨又堅韌頑強，又有著維吾爾族的粗獷、直爽，遇到不好聽不好看的歌舞戲樂，就說那是雞叫驢吼;村里敲鑼打鼓，就說那是逃荒要飯的在砸碗敲碟。村里漢族女孩胡成霞被流言擊垮，住進了醫院，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人們口中的留言總結下來，似乎只有幾個字：馬廄、阿拉提、胡成霞的褲子、被撕破。對于人們的流言，胡成霞總想解釋什么，但不善言辭的她又講不出什么。當她去胡成霞家時，這個瘦瘦的女孩總會緊緊抓住她的手，似乎怕她逃走。散文中對這些事件的描寫，讓讀者感受到這些底層生存的人們的艱辛。她以特有的敏感神經觸碰著每一個脆弱的生命，去感受他們的冷暖，這也讓她的作品更具溫度。

立足社會，她看到民族生存發展的困境和未來，《水乳交融的村莊秘境》描繪了一個落后貧窮的民族村——康村，援疆政策讓貧窮的村民看到致富的希望，但落后的傳統與先進的觀念產生了矛盾。寧波援建計劃將村里牲畜集中在一處圈養，但村民不愿與自己的羊兒分離，只好把羊放在新蓋的樓房后養;在公路綜合服務區建了便利的公廁，可村民們卻習慣在公路兩旁“放水”。在落后的同時，這個原始小山村急切地想追趕城市文明，從甩著鞭子的小毛驢到四輪電瓶車、汽車。為了跟上現代化的腳步，他們在村委會掛了個一閃一閃的紅色燈牌，好像有了這個招牌就實現了現代化。她在這個村子中看到了一個民族渴望與另一民族交流，但長時間落后于時代讓他們的意識和觀念已滯后于這個社會，但文化本身可以吸納不同的元素而不使其相斥，試圖模仿，不如保持特色。

帕蒂古麗有著少數民族女性與生俱來的敏感細膩和粗獷大方。初來南方時，她竟成了一個模仿者，丟失了作為一個少數民族女性的身份意識，她不再用母語交談，哪怕是招待前來走親戚的維族同胞;她刻意學習南方人的生活習慣，甚至是走路站立的姿態。妹妹和女兒成為了她最忠實的模仿者。妹妹選擇的生活和職業都與她驚人的相似，雖然能說流利的維吾爾語，但卻在香港做普通話推廣工作，母語已無用武之地，丟失了民族與身份認同。她將女兒從遙遠的新疆接到了余姚，雖然借口給女兒更好的生活環境，但卻看著女兒和自己一樣撕裂成了兩個“我”。在喀什噶爾，她看見一個在抓飯攤草棚底下，扎著頭巾，用拇指，食指，中指將米飯撮在一起送到嘴邊的維族姑娘，那感恩而又虔誠的用餐姿勢，令她難忘。在南方的帕蒂古麗是個缺失部分身份的人，忘記了自己是一個維吾爾族女人，當她審視和關注自己的內心時，開始從模仿走向回歸。她意識到作為一名少數民族女性，不僅具有與眾不同的外貌，更具有與眾不同的情懷，這種情懷表現為對自然的熱愛，對現實的同情以及對人生的關懷。

綜上所述，在復雜多元的環境中成長，受堆累復合的文化所影響的帕蒂古麗，形成了多重身份的自我認知，這也使她成為了混血文化中孕育的產兒;但通過對本民族風俗習慣的堅定傳承和民族精神的大力弘揚使她在異質文化的作用下一直保持著明晰一貫的身份認同，形成了深厚的民族情結;在她的作品中不僅有對民族文化的探討，也充滿了對社會現實的反思。通過對底層人民的書寫，對現實現象的思考以及對少數民族女性的關懷，讓她的散文更具人文情懷，更有現實意義。

參考文獻：

[1][3]帕蒂古麗.被語言爭奪的舌頭[J].中國教育報刊，2015，（10）：86.

[2]帕蒂古麗.模仿者的生活[J].民族出版社，2012，（9）：10.

[4]帕蒂古麗.水乳交融的村莊秘境[M].北京：文化發展出版社，2017：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