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慶



清代文人畫家張寶(1763 — 1陽2 )筆下的《泛槎圖》(六集),系《泛槎圖》初集、《續泛槎圖》、《續泛槎圖三集》、《艤槎圖四集》、《漓江泛棹圖五集》及《續泛槎圖六集》之合稱,其中不僅圖文內容豐富、雕版刻印精美,而且雅俗兼具、令人賞心悅目像這類具有自傳色彩性質的紀游類版畫圖冊,在中國古代繪畫史上確實鳳毛麟角。在舊時旅行條件較受限制等狀況下,人們足不出戶每每捧冊臥游江山、徘徊往復其間,追尋張寶的生命足跡游目騁懷,莫不心生情致別樣的神思遐想。由于迄今人們對之研究不夠深入,筆者現據史料對張寶的基本情況及該圖冊中的詩畫情境等作一基本研析。
張寶乃古代畫壇上著名旅行家之一
籍貫清代江寧府上元縣(今屬江蘇南京)的張寶,在乾隆二十八年(1763 )四月生于古城金陵一個較為殷實的人家,其字仙槎、梅癡,祖居城南秦淮河畔三山街一帶父親張月樵、母親汪氏具體情況不詳,但張寶稱其母為“汪太宜人”,岳父官職為“觀察"。而“太宜人”乃明清時期五品官之母或祖母的封號,由此推測張寶同輩或晚輩中在當時很可能有擔任過五品官職者張寶平生未入仕途,正史類文獻對之很少關注,其生平事略及游蹤屐痕主要散見于《泛槎圖》各集自述和昔人的一些零散記述等中。
張寶“少喜作畫,癖山水”,因為科考失利20歲便“棄舉子業”,此后絕意仕途,縱情游覽各地名山勝水,駐足于憑今吊古之地,聆聽先賢心音,抒發思訴幽情。嘉慶六年(1801)之前,張寶除了涉足江蘇一帶,還嘗踏足皖、贛、楚北等地,“所過名勝,遍訪前人遺跡,以次臨摹之,畫學稍有進益”。
嘉慶十一年(1806 )秋天,張寶開始北上皇都北京,并在此逗留三年,期間經文壇名家法式善引薦,受聘于禮親王昭梿門下。張寶能詩善畫,在與京城名流騷客廣泛交游、談藝中屢番受益,而且積累了不少交際人脈;嘉慶十四年(1809)夏季,張寶應成親王永瑆之約前往山西,驅車游歷趙、晉、秦、韓等地(注:分別指今河北、山西、陜西、河南一帶),“遂得望恒巒、登太華、上嵩山”。繞道家鄉金陵后“再入都門 (今北京)而返”,途中還“登泰岱觀日出”;嘉慶二十三年(1818)初夏,張寶遠行中由楚入粵,途經衡陽登臨南岳絕頂祝融峰,再乘興游歷嶺南羅浮山……在這10余年的游旅生活中,張寶暢睹各地“山水奇勝,寓目難忘,因各繪為圖,并識小詩于上”,一時間“名公巨卿,謬加獎勵”。隨著時間不斷積累,別人饋贈的書法詩詠日漸增多。
性情豁達豪邁的張寶,有感于“半生漂泊,宦學無成,只以片長薄技,遨游于學士大夫之門。此其文字之緣,良非偶然也”,遂將根據個人經歷創作的13幀圖像銘記,于嘉慶二十四年(1819)以《泛槎圖》為冊(即該圖冊初集)在羊城(今廣東廣州)付梓刊行,其中還附有時人的一些書法題詠。第二年張寶又根據途中所見創作的23幀詩畫,以《續泛槎圖》為冊仍在羊城刊成。
道光元年(1821)張寶至羊城刊成圖冊后,“自珠江還棹,度梅嶺(位于今廣東、江西交界處),經虔州(今江西贛州),駐洪都(今江西南昌)”。適逢廉使王簣山修竣東湖百花洲,他得以“款留月余,屬寫《仙瀛圖》勒石”。至這年五月才返回金陵家中;道光二年(1822)張寶在家鄉愉快地度過60歲生日,六月便赴真州(今江蘇鎮江)訪友、“庽于迎江樓消夏”。這年秋日又游走于皖南佛教圣地九華山等地,然后返回故里;道光三年(1823)春天,張寶攜三兒子恩溶從金陵出發,由真州渡江至揚州訪友。四月重游蘇州靈巖、鄧尉兩山。五月進入越境(今浙江一帶)后先是在杭州吳山避暑數月,遍覽西湖之畔名勝古跡。八月前往紹興,叩訪蘭亭,拜謁大禹陵。隨后探幽天臺山、雁蕩山,至永嘉尋訪南朝山水大詩人謝靈運遺跡,“登(上虞)東山遇杜石樵學使,為題續泛槎圖詩跋”。再游青田石門洞,參謁“明初三大家”之一劉基讀書堂,閑看瀑泉注流剡溪、括蒼(今浙江麗水東南一帶),再繞道閩北武夷山后“返棹江西”。盡管此刻三子婚期漸近,但嗜游成癖的張寶竟樂而忘返,遂在友人勸導下先讓兒子歸里,自己于次年正月初七才返回金陵。
張寶將此番瀟灑旅行獲得的27幀詩畫,再加上所繪故鄉金陵山水勝跡圖畫18幀,擬分別以《續泛槎圖三集》《艤槎圖四集》為名刊行,但“惜題詠尚少,難以成帙”。無奈之中張寶于道光四年(1824 )春天又訪“人文輻輳之區”北京,舊友新朋相見,“無不欣然分冊留題”。這年秋天他應邀在津門(今天津)逗留數月,然后返回金陵;次年春天張寶再赴京城,此行“索詩題者甚富”。返程中再登泰山覽勝、繞道曲阜拜謁孔子陵……道光五年(1825)《續泛槎圖三集》仍在羊城刊成。
張寶早前往返嶺南,泛游珠江時便心生向往放棹漓江、一覽桂林山水之念,然而卻一直未能如愿。道光六年(1826)暮春張寶再赴羊城校刊,第二年《艤槎圖四集》在此刊成。這年秋天張寶得知友人葉筠潭廉使升任山西方伯,便借送行之際泛游了風光旖旎的漓江,隨后“繞道龍城(今廣西柳州)而返”。此時張寶由于年事漸高,從此便不再出門遠行了。他將此行創作的12幀詩畫整理成《漓江泛棹圖五集》,于道光十一年(1831)就近在家鄉金陵刊行。
張寶平生用40余年時間載筆神游華夏大地,盡情地領略了蘇、浙、皖、贛、閩、湘、楚、粵、桂、魯、晉、陜、豫、冀、遼等10余省,以及京師一帶的山川形勢與人文遺跡,“北至鐵嶺,南游閩、粵,西過咸陽,東窮(天)臺、(雁)蕩(山),其間重疊遨游者,屐齒不知幾萬里矣”。歷次旅行之辛苦、勞頓乃至孤寂等,皆為縱情覽勝時所安享的寧靜、愜意乃至神怡所沖淡或忘卻。因至暮年尚有甘、川、滇、黔等省境足跡未涉,張寶內心始終有所不甘,遂將這四個省的著名景點連同未能成行的五臺、武當、五指等名山勝跡,繪制成7幀圖畫。盡管張寶此時陸續積圖已達百幀,但仍感意猶未盡,遂又選取以往暢游之處補繪成《虞陽海旭》《紫瑯香市》《雙山毓秀萬水朝宗》3幀。道光十二年(1832 ),這10幀詩畫以《續泛槎圖六集》為冊仍在金陵刊成。
張寶晚年平安歸里后,家中“老婦齊眉,諸孫繞膝”,讓其盡享天倫之樂。他在金陵愉快地過著頤養天年的悠閑生活,“每遇春花秋月,邀二三知己,逍遙于三山二水之間,遨游于天闕(注:即牛首山)、棲霞(山)之上,賞讀隨園(注:即清代文壇才子袁枚)先生晚年詩,每有‘老字在心屮之句,覺余心頭尚無此字”。志趣相投者時常每隔十天半月便相互邀飲雅集,“敲詩以娛晚景”。張寶還在《補入三十年前自題泛槎小照詩并敘》中感懷:“有妻正室,有子傳家。不貪富貴,不戀繁華。生平出處,隨意浮槎。逍遙自在,游遍天涯……仆也數十年幞被遨游,內有貞女(注:指張寶次女月姑,因“性至孝”而終生未嫁)代母持家,外有三子各圖正業……”可知張寶應有三個兒子、至少兩個女兒,每次遠行皆無家事拖累。加之擅長吟詩作畫,除了有實力的友朋贊助外,鬻畫賣藝很可能為其維持外出旅行開支的重要來源之一。但因現存史料缺乏,張寶還有一些生平經歷、以及卒年依舊不詳,尚知在清人廣玉所編、道光五年(1825年)刊行的《盛世良圖紀》中,圖畫便是由其所繪。因此綜觀張寶畢生經歷,譽稱之乃清代畫壇上的“徐霞客”,愚以為應該并不為過。
《泛槎圖》(六集)嚢括了華夏諸多山川勝跡
從清代嘉慶二十四年(1819)到道光十二年(1832),張寶陸續將歷次“泛槎”浪跡中經過精選創作的103幀詩畫意象,以及當時人們為之作序或題詠的300余書法手筆,悉心鉤摹后分別交由羊城、金陵兩地刻書坊雕版成冊。
《泛槎圖》初集中除了張寶的自畫像《乘槎破浪》,其余《秦淮留別》《石城蚤發》《燕子風帆》《瓜洲夜泊》《浮玉觀潮》《邗水尋春》《甓湖問津》《清江候閘》《黃河晚渡》《臨清阻雨》《盧溝曉騎》《帝城春色》等12幅圖畫,主要記述了嘉慶十一年(1806)張寶由金陵秦淮河畔家中出發,乘船途經瓜洲、鎮江,再沿京杭大運河北上揚州、高郵、清江等地,過黃河后至魯西北臨清,以及到達京城后所見到的各地秀美風光。這些圖像表現既具有相對的獨立性,內容多由每圖題名體現出來(注:以下“類同”),但置于張寶云游行程中便不乏有著某種連續性,即使尚未親臨者從中亦可生發出不少心象與聯想。
《續泛槎圖》內包括《昆明(湖)聚秀》《盤山疊嶂》《恒巒積雪》《韓嶺悲風》《太華晴嵐》《龍門激浪》《嵩屏曉翠》《岱峰觀日》《大觀賞月》《琵琶秋思》《黃鶴晚眺》《洞庭煙棹》《衡嶽開云》《澳門遠島》《羅浮訪梅》《扶胥望海》《湘橋仙跡》《騰閣看霞》《匡廬飛瀑》《小姑砥柱》《黃山云海》《虎阜(丘)納涼》《西湖春泛》等23幀圖畫,主要記載嘉慶十四年(1809)張寶離開京城后前往冀、晉、陜、豫、楚、湘、粵等地,然后途經贛、皖地返家,以及踏訪“人間天堂”蘇、杭等地所見景致。他在該圖集中暢懷:“余落筆時閉目靜思,宛然身至其境”,所有景色“圖成俱有八九分相似……以供靜養藏修、未遠行諸君子之臥游也。”可見其曾得到先賢孟子“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等思想影響!
《續泛槎圖三集》收錄27圖,依秩為《端州采硯》《獨秀探奇》《海珠話別》《庾嶺憶梅》《八境重登》《仙瀛分韻》《鳩江午泊》《采石阻風》《家園宴樂》《東城賞荷》《萸灣訪僧》《九華拜佛》《虹橋修禊》《靈巖望湖》《鄧尉香雪》《理安避雨》《海寧觀潮》《禹陵謁圣》《蘭亭問津》《赤城餐霞》《桃源覓洞》《雁蕩尋秋》《龍湫觀瀑》《東甌吊古》《武彝(夷)品茶》《岫云折桂》《瀛海留春》。其中主要反映道光元年(1821)張寶離粵返家、次年于金陵歡度六十生辰后再赴蘇、皖兩地,以及此后復入京城旅行飽覽之心得。唯有《家園宴樂》記寫家人為其舉行花甲壽辰酒宴之歡悅景況,這亦是張寶人生經歷中的一個重要時刻。
《艤槎圖四集》共有18幀詩畫,按序有《龍江艤槎》《鐘阜穿云》《翠微環眺》《隱山聽琴》《雨季遇雨》《北極登高》《臺城觀魚》《棲霞臨碑》《東園小飲》《天印聞歌》《祖堂品泉》《莫愁評畫》《茅山參禪》《西樓顧曲》《獻花斗奕》《三茅采藥》《天闕歸樵》《大山廬墓》。其中前17幀定格的是六朝古都金陵名跡,包括句容縣(注:當時歸江寧府管轄)境內的道教圣地茅山景象,由衷地宣抒了作者心中的桑梓之情,而尾圖則再現了金陵牛首山西側的大山(注:該山東麓有大山寺)之陽張寶父母合葬墓畔景致。原來嘉慶元年(1796)張寶嘗在此買地營葬先人,特繪此圖藉以再表緬懷養育之恩以及祈盼子孫后代永不忘祖之情愫。該集刊成后張寶原本打算夕陽,風帆出沒于煙島;離奇突兀,各逞其形……”自昭州、陽朔至桂林,二百余里漓江秀色歷歷在目。這年冬至后五日,張寶曾在桂林客館繪成一件三丈多長的《漓江泛棹圖卷》。本集圖畫便是據此卷重新改繪而成的,旨在一抒胸臆“以志游蹤”。
《續泛槎圖六集》內有圖10幀:《昆侖演派》《峨眉晴雪》《點蒼暮煙》《疊翠朝霞》《五臺歸云》《武當夢游》《五指擎天》《虞陽海旭》《紫瑯香市》《雙山毓秀萬水朝宗》。至于前7幀圖畫,張寶“雖未得廬山真面目,曾聞友人話其形勢,約略撫其大概,使未了之緣,恍結于尺幅中云爾”。從《泛槎圖》(六集)中再除去前述的《乘槎破浪》《家園宴樂》《大山廬墓》,其余93幀圖畫皆為張寶游訪各地山川勝跡之心儀景致與“鴻雪留痕”,大多可歸結于中國傳統實景山水畫范疇。
該圖冊不愧為清代版畫中的上乘之作
《泛槎圖》(六集)最終刊行問世,不僅實現了張寶心中傾情追慕的美好夙愿,也使其成為人們閑暇之余安頓心靈的一個精神港灣。從該圖冊的表現形式來看,毎幀畫上均有張寶一首自題詩詠點景暢懷,可謂畫中有詩、詩畫相融,兩者結合得比較完美。這些詩文大多隱含著李白、陸游等前賢遺風,內容或謳歌祖國秀美山川,風土人情,或簡言個人行蹤、友朋交往等狀況,從體例上來看三、四、五、六、七言均有,律詩或絕句等形式不一。如他在《澳門遠島》中吟詠的就是一首三言詩:“登高丘,望遠海。且停槎,倚而待。東日出,海門開。盼三山,咫尺來……宴馮夷,歌且舞。蜃無市,颶不風。天與海,青瀠瀠。九澤重,八蠻會。揚皇靈,正無外。”而在每集圖畫前后,則刊有當時名公巨卿、學人墨客、僧道隱士乃至婦女稚童等人為之留下的書法手跡,篆、隸、真、行、草諸體兼有,其中還不乏滿文書寫。
從該圖冊的創作風格來看,張寶紹承史上南北山水畫諸家之藝術精髓,在師自然中求造化,通過目識心記或現場寫生,搜盡名山勝水打草稿,往往觸筆成趣、畫面養眼怡人。在編撰體例和結構上,還受到早前一些繪畫圖冊的作用影響。在具體創作中主要憑借“平遠”“高遠”或“深遠”法構圖,遠近高低呼應,布景疏密得當,寫意與寫實法并舉,通常以施筆為主、偶作指畫,勾勒皴擦自如,濃淡枯濕兼有,藝術風格多樣,技法不拘一格。僅從前兩集圖畫款識中便可知曉,除了自畫像《乘槎破浪》系借鑒清人高其佩的指墨法外,其余則陸續汲取了從唐代王維至清初藍瑛等近30位前代名家的筆情墨韻。譬如圖寫金陵市井繁華的《秦淮留別》系仿元代倪瓚筆意所為,再現鎮江焦山觀景的《浮玉觀潮》乃研習五代郭忠恕《越王宮殿圖》之畫法,描繪東岳風光的《岱峰觀日》為仿宋代范寬技法,登臨黃鶴樓覽勝的《黃鶴晚眺》借鑒了明人唐子畏《野望圖》畫意,所繪南岳勝境的《衡嶽開云》則采用了五代巨然筆意。而在表現北岳冬景的《恒巒積雪》中,既汲取前人潑墨法表現天穹,又以線條勾寫及大片留白等來凸顯蒼茫雪山,彼此形成了強烈的視覺對比……
該圖冊中百余幀圖畫或雄奇壯闊,或深邃幽美,或如夢似幻,或清曠滌神,或淳樸自然……意象中充溢著不少詩性表達或濃郁的生活氣息。張寶將丹青技法與創作意境相結合,使得圖畫中既蘊含著不少現實主義表現因子,也不乏浪漫主義抒情色彩,所作氣韻生動、情味盎然,意境雋永綿長,富有神采魅力,令人心馳神往。從中可窺見張寶駕馭筆墨的厚實功底和不凡的藝術創造力,同時亦映射出不少畫家的個性稟賦及行旅感懷。生活于塵喧中的張寶盡管尚難完全擺脫親情、友情等世俗束縛,但該圖冊卻透析出不少他的內心世界中向往自然、超然脫塵等意念逸氣。
值得一提的是,《泛槎圖》前四集系出張寶前往羊城特請尚古齋張太占刊成,而后兩集則因當時張寶年歲偏大、難以再遠赴嶺南,遂交予金陵刻坊劉文楷刊行。由于這兩人皆為良工,雕刻技法嫻熟老到,在相當程度上復原了其中不少書畫真跡的筆墨韻致,再為該圖冊增色添彩,一并使之成為清代版畫中的精美佳作。不過遺憾的是,筆者迄今尚未見到當時張寶留下的親筆字畫,若因滄桑變遷緣故而散佚損毀,著實亦倒蠻令人惋惜的!關于該圖冊的后續版本情況,除了清代光緒六年(1880年)滬上點石齋的石印版本,1988年北京古籍出版社、2012年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以及當年國家圖書館出版社等亦曾相繼重刊,均系根據初刻本影印而成。
從其中所蘊藏的價值屬性來看,該圖冊作為清代中國風景名勝版畫圖籍和書法叢帖(注:當時永煋、翁方綱、包世臣、孫星衍、李兆洛、張維屏、鄧廷楨、陶澍、梁章鉅等名家學者手筆,幾乎讓張寶網羅殆遍并收錄其中),詩書畫印相得益彰,洋洋萬言蔚為大觀,具有較高的藝術、審美和文獻等多重價值。該圖冊大多較為客觀地反映了張寶探訪山川名勝所見,以及某些城鄉風貌、社會風土乃至市井百態等實際狀況,時常給讀者以豐富的聯想力,并且帶來不少歡愉與暢悅,故還具有不菲的欣賞、收藏價值。對于迄今有些已經湮沒的歷史風貌來說,包括空間形勢、景物造型乃至某些裝飾元素等,該圖冊依然有著不少證史意義,或可成為復原特定景觀的重要依據之一。至于其中所刊載的各家詩序言題詠,有的既記錄了某個時期張寶行影蹤跡、交游往來以及他人對之的評價等信息,也為該圖冊增添了不少文學和藝術等價值,進一步地提高了張寶的個人聲譽。
現代文人葉靈鳳嘗在《張寶的<泛槎圖>》中對之贊譽有加,評述“中國各地的名勝古跡,大都被他畫入了《泛槎圖》中了”。而另一文化學者鄭振鐸在《中國古代木刻畫史略》中亦認為:該圖冊“刻得相當精,遠在《南巡盛典圖》之上,因此是有設計有經營的創作,而彼則只是‘但求無過之作也”……筆者認為,張寶在該圖冊中基本上保持了個人主客觀相融的繪畫圖式等風格特點,昔人對之評價應是比較恰如其分的!在此還值得一提的是,由清代麟慶撰文及汪春泉等人繪圖、于道光二十七年(1847)刊竣的《鴻雪因緣圖記》(三集)中,雖有多達240幀圖記,但撇除其他內容后,所剩山水名勝之作尚不及《泛槎圖》(六集)的多,而且張寶比麟慶(1791一1846)年長28歲,據悉嘗以《泛槎圖》相寄贈、并對麟慶等人產生了不少創作啟發。像《鴻雪因緣圖記》中的《燕子揚帆》《禹門激浪》等畫作,明顯地借鑒了張寶所繪的《燕子風帆》《龍門激浪》等圖像構置,然比較而言技法則略顯遜色……不過客觀理性地分析看待,張寶筆下的畫面中盡管皆有詩文點景,但卻鮮有考證、紀游之類的文字說明,這或是該圖冊存世的一些不足或缺憾吧?當然,《泛槎圖》(六集)中還不乏一些他人應景、應酬類詩文題詠,自身價值并不高,人們對此應予實事求是地正確認識!
《泛槎圖》(六集)作為記錄清代南京文人張寶平生重要經歷、旅行蹤跡的自傳體畫冊,其中凝聚了作者數十年堅持不懈的艱辛努力以及所付出的大量心血,比較好地彰顯了他的文學才華和藝術成就。五岳歸來,三生留證,詩畫合璧,寄托情懷,由此構成了張寶比較獨特的創作語境,最終奠定了他在清代中國繪畫史上的一席之地。該畫冊自問世后便產生了較大影響力,其中不少圖景已成為反映祖國各地秀美山川、人文勝跡的“明信片”,故迄今仍然為世人所津津樂道。“艤槎”休養晚年,豈料漓江之行再度激發興致,隨后又刊行了兩冊圖集。
《漓江泛棹圖五集》刊圖12幀,即《會仙留跡》《昭州訪友》《壩城泛月》《畫山觀馬》《桂林泊棹》《月牙遠眺》《風洞尋秋》《仙巖賦詩》《棲霞穿洞》《六洞讀碑》《南熏懷古》《龍城話舊》。道光七年(1827 )張寶泛舟漓江、悠游桂林,映入簾前的沿途景致正如其在該圖集中所云:“……峭峰森立,千態萬狀,難以名言;漓水曲折環繞,瀠洄其間;蓮峰白云,山莊紅葉;漁歌唱晚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