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權
老子作為西周官僚系統的一員,卻未觸及到核心權力也未到各封地任職,反而曾兩次被免。由此可見其立場天然的與游歷于各君王間的儒家以及完全代表底層群眾的墨家是有所不同的。這種立場的特殊性也直接導致了其政治哲學的特殊性,對統治階層維護卻試圖改造,對被統治階層同情而不完全信任,這種略顯矛盾的思想落實于王與民中,以筆者所見則可總結為重王而保民。
王與民是《道德經》一書中兩個極其重要的政治概念,王共出現十三處而民出現了三十三處,從篇幅數量而言足見老子對其的重視。王除三處作動詞外,其余皆作名詞或與侯連用表社會地位,以第二十五章域中有四大為例。河上公通行本中為“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而陳鼓應先生在《老子今注今譯》一書中,則援引范應元等人觀點 ,以為此處王應為人的誤寫,首先人在古文中寫作三與王相近本身就存在著誤寫的可能,二則同時期著作以及道家后學《莊子》皆以人為萬物之靈,不以王為萬物主,且下文中有人法地等語。而王弼的老子注中則按河上公通行本延用了王字,并解釋為“天地之性人為貴,而王是人之主也” 對兩種觀點進行了中和,認為王是作為人主而能并列四大,本身是有一定欠缺,仍舊是將王作為一個單純的政治概念來看待。
筆者以為王字當為老子本意,且上下文中王與人的區別更彰顯出老子政治哲學的特點。老子所說的王,應當脫離了簡單的政治地位而有了道德要求,如在十六章所言,王已經與知常、公、天、道連用,是作為自下而上不斷精進過程中的重要一環,又見三十九章言侯王得一為天下貞,一與樸皆為道之別稱,可見老子已經將君主的統治與道相連,唯有得道者才能稱王,是有著哲學王的思想萌芽的。正是這種包含著道德性的王,才可以與道、天、地相并而論。
老子對民的態度與其理想社會的藍圖即小國寡民的思想是分不開的。使人復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這種思想上的復歸之路也正是老子對民的改造途徑。第六十五章中老子論述到民之難治,以其智多,總結為愚民之論也未嘗不可,但卻要明確這種愚民的目的在于希望民擺脫由世俗智慧而帶來的侵擾,從而完成理想社會的運轉而非維護某一君主的統治,從結果而言仍是有利于民的。老子雖然不滿于社會現狀,卻并非站在民的對立,也對民有著正面的表述,如第七十二章民不畏死一段,塑造出勇于反抗不公壓迫的形象。且在此論述與民相對立的統治階級時,老子并未采用王的表述,更為前文所論王在《道德經》中的特殊性作了佐證。這種愚實際上是對世俗智慧與道德的瓦解,雖然在形式上有所差別,但不僅是針對于民而同樣作用于圣王,成為老子修養論的重要組成部分。唯有在正確認識了老子對王與民的態度之后,才可以對老子的政治哲學有著正確理解而不陷于某種偏見。
老子政治哲學的基礎,就是天道落于人道。因此老子所提出無為既是對統治階級即王的要求,即是無為囊括了對王與民的共同要求。因此上文第二十五章所言,雖然王為域中四大,但是在實際的運轉中,老子眼中道與自然是每個人的生活法則,只是由于兩者社會分工不同而導致了實施路徑不同。老子政治思想最為特殊之處即不以教化進步為目的而是尋求回歸,也就有了絕圣棄智,民利百倍的論斷。而在這種回歸中王顯然是具有最特殊的地位的,民的無為是通過王的無為而來的,是順應于道與自然而為。王順應自然行王之事,民便順應自然行民之事,不可否認的是這種思想在一定程度上是抹殺了個人意志與社會進步的,但同時這也是老子針對于當時崩壞的社會所必須作的取舍。針對于王與民的關系,老子曾說圣人無常心,以百姓之心為心,此處的圣人便是老子理想狀態下的王,是犧牲了自身欲望而去迎合民的合理訴求的。所以老子的政治思想,是通過首先對王的哲學改造,利用無為的王教化民眾,而非嚴刑峻法。對于民而言,老子始終是報著同情并試圖拯救的態度的,這也構成了老子政治哲學的直接動機與目的。但是這樣理想化的王如何出現老子卻沒有提及,也是其政治哲學未完備之處。
雖然老子設想世界按照這種回歸運轉最終可達到民眾安居樂業的理想社會,但王與民無為路徑的不同,勢必要導致社會中的極端的階級分化,使徹底淪為生產工具而失去了階級間流通的可能性,最終不自覺的還是形成了王與民的隔絕和對立。不過由于時代的制約,這種思想注定是特定歷史環境下的產物。
[1]陳鼓應.老子今注今譯[M],商務印書館,2003年12月第一版,171-172頁
[2]王弼注,樓宇烈校釋.老子道德經注校釋[M],中華書局,2008年12月第一版,64頁
[3]李小光.《<道德經>第二十五章“王亦大”思想考[J],宗教學研究,2004.2
[4]王傳發.老子無為而治的政治觀評析[J],康定民族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05.6
[5]鐘學鵑 鄭培國.論老子之思想本質是政治哲學[J],滄桑(史學學刊),200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