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鴛鴦的拒絕言語行為

劉文瓊

摘? ?要： 鴛鴦是《紅樓夢》中賈母的貼身大丫頭，負責賈母日常生活中所有重要物什的整理和重要事項的安排。為賈母打理生活時間久了，鴛鴦見多了賈府中各色人等各種故事，有了對各種事物的見解和態(tài)度。本文討論鴛鴦對于賈赦想要納自己為屋里人的拒絕行為。

關鍵詞： 鴛鴦? ? 言語行為? ? 拒絕

一、理論基礎

言語行為理論是討論語言在人的日常生活和社會生活中起到什么作用的理論，最早由英國的奧斯汀發(fā)起研究。他把人們日常的言語行為進行分類，發(fā)現了三個基礎類別：第一，人們說話都需要經由發(fā)音器官，由發(fā)音器官參與發(fā)音。這是人們說出有意義的言語的物質基礎。因此，奧斯汀所區(qū)分的第一類言語行為是發(fā)音行為。同時，奧斯汀認為，無意義的發(fā)音沒有社會性，也沒有社交意義，因此，他不考慮由發(fā)音器官發(fā)出的無意義的發(fā)音及發(fā)音行為。第二，人們使用有意義的發(fā)音進行社會意義層面的交流，這就是語言。使用語言進行交流的行為叫作言語行為。人們說出某句話必定表達某種含義，這是出于人們說話的目的。比如，有人說：“我們換個時間開會吧。”這是一句表示建議或者請求的言語行為，表示這個人認為，現在定下來的開會時間對他而言不合適。這種言語行為，奧斯汀把它稱為施事行為。第三，在有人提出建議或者請求以后，其他人做出的反應，是前面剛發(fā)生的那句言語的言后行為。比如，上一句例子的言后行為可以是：“那好，我們把開會時間改一下吧。”這就是奧斯汀在他的《如何以言行事》中表述的主要內容[1]。

拒絕，是人們對于別人的建議、請求、命令、邀請采取的否定的態(tài)度和意見。Brown and Levinson[2]認為，在很多語言社團中，向別人提請求和建議的時候，都需要使用禮貌語言，目的是保護對方的面子，讓交際順利進行，達到交際目的。面子是一系列不能由自己而可能由他人所滿足或實現的想法和希望。面子分為兩種，一種是積極面子（說話人希望得到對方的同意、認可、默許、支持或是贊揚），另一種是消極面子（說話人希望不要被對方否定或者反駁）。一般情況下，在一般交際場合，大家都會盡量給對方留面子，以免對方在面子受威脅的情況下反過來威脅到自己的面子。但在緊急情況下，可以不考慮對方的面子。

二、研究內容和語料來源

本文討論鴛鴦在賈府對于自己婚事的拒絕言語行為。本文使用的語料全部來自《脂硯齋全評石頭記》，東方出版社2006年版。

三、具體事件分析

鴛鴦，是《紅樓夢》中賈母的貼身大丫頭，是賈母最信任的人之一，也是賈母最得力的丫頭。她掌管著賈母所有的重要家當，包括金銀細軟，負責伺候賈母日常生活中的衣食住行外加需要妥帖安排的各種其他事務。在賈府其他人看來，鴛鴦的態(tài)度就是賈母的態(tài)度。同時，在賈府，在長輩房里服侍的高等丫頭向來地位高，小輩主子對她們也要尊稱一聲姐姐。因此，鴛鴦在賈府丫頭中的地位，是比較高的。然而，即使像鴛鴦這種地位比較高的大丫頭，仍然不能逃脫被主子掌控的命運。

丫頭們的婚事，向來由主子作主。第七十回一開頭，就提到了賈府成年的小廝或丫頭，需要進行婚配的，會由管家開單子列出名單，由賈母、王夫人和王熙鳳商議決定[3]（819）。如果有特殊情況，就會另行處理。很不巧，鴛鴦就是特殊情況之一。

《紅樓夢》中，一共有三處地方提到過鴛鴦的婚事。第一處，是三十八回螃蟹宴上，由于有賈母、王夫人和薛姨媽在場，王熙鳳和李紈分別在兩張桌子上伺候。王熙鳳好心送人情替鴛鴦當差，讓鴛鴦休息一會兒。后來王熙鳳得空出來休息的時候，要鴛鴦倒杯酒給她喝。這時，鴛鴦笑道：“好沒臉的，吃我們的東西。”王熙鳳兒笑道：“你和我少作怪。你知道你璉二爺愛上了你，要和老太太討了你作小老婆呢。”鴛鴦道：“啐！這也是作奶奶說出來的話！我不拿腥手抹你一臉算不得。”說著趕來就要抹。王熙鳳兒央道：“好姐姐，饒我這一遭兒罷。”[3]（469）

這里是第一次提到鴛鴦的婚事。王熙鳳開玩笑說要賈璉收了鴛鴦作小老婆，鴛鴦的反應是非常拒絕的。她的第一句“啐！”就是非常明確的直接拒絕。第二句，批評請求行為或請求人。王熙鳳提出這個事情，有失當家人的身份，雖然是開玩笑，但這種玩笑也不是隨便開的。這句批評同時是鴛鴦拒絕這件事的理由。鴛鴦使用的拒絕方式是開玩笑，因為當時大家都在吃東西聊天放松，氣氛不錯，王熙鳳開玩笑地提出這件事，鴛鴦自然也是開玩笑地回應，沒有人拿這件事情當真。這件事以王熙鳳出面向鴛鴦討?zhàn)埥Y束，因為王熙鳳本身并沒有這個打算。這里能夠初步看出，鴛鴦對婚姻的態(tài)度還是認真、嚴肅的，她不愿意別人拿她的婚姻開玩笑，自然也不會愿意用輕率的方式對待自己的婚姻。

第二次提到，是比較正式的。第四十六回中，賈赦要把鴛鴦放在房里，要邢夫人來說。當時鴛鴦低頭不言語不表態(tài)。后來趁著到園子里散心的功夫，平兒拿這件事跟鴛鴦開玩笑。平兒因見無人，便笑道：“新姨娘來了！”鴛鴦聽了，便紅了臉，說道：“怪道你們串通一氣來算計我！等著我和你主子鬧去就是了（拒絕1）。”平兒聽了，自悔失言……鴛鴦紅了臉，向平兒冷笑道：“……這話我先放在你心里，且別和二奶奶說，別說大老爺要我做小老婆，就是大太太這會子死了，他三媒六聘的娶我去作大老婆，我也不能去（拒絕2）。”[3]（551-552）

這里的事件是鴛鴦第一次不以開玩笑的嚴肅態(tài)度談到終身大事。平兒一開口就是開玩笑的語氣談論這件事，讓鴛鴦非常惱火，第一句回復就明確拒絕了這件事，并且第一次拒絕就處于對平兒的強烈攻擊狀態(tài)：她對平兒進行了激烈的批評，并表示這種恭喜對于她而言是一種算計，同時第二句話表示，她要找平兒的主子去鬧。這句話已經明確表達出她對邢夫人提出的把自己收為大老爺賈赦的屋里人的態(tài)度是非常明確的拒絕，只是這個拒絕不是在賈赦和邢夫人面前正式提出，而是在與她交好的平兒面前提出的。平兒拿這件事情開玩笑，是因為平時沒有得到過鴛鴦對這件事的確定態(tài)度，雖然類似的表達也不算少。這次明確談論這件事，引出了鴛鴦對平兒這個玩笑非常明顯的責備態(tài)度，并伴有相當的威脅。鴛鴦的拒絕方式是強烈責備對這件事提出恭喜言論的好朋友。第二次拒絕，是接著上面的話說給平兒聽的。鴛鴦退一步假設了另一種情況：大太太過世，大老爺要她作正房。這種情況已經是對鴛鴦非常有利的條件，但她的態(tài)度仍然是拒絕。進一步說明，鴛鴦是真的不想嫁給大老爺賈赦，作正房大太太都不可以，那做小妾就更不需要考慮了。這里的拒絕方式進一步表明了她的態(tài)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