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鵬,王玉霞
(1.大連醫科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遼寧 大連 116044;2.東北財經大學 經濟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5)
改革開放以來經過四十多年的努力,中國創造了經濟奇跡,從低收入國家變成上中等收入國家,GDP總量位居世界第二,人均GDP超過10 000美元,達到了小康水平。然而,伴隨著改革開放帶來的社會進步和人民富裕程度的不斷提高,也出現了一些比較嚴重的社會問題,如收入差距過大和地區發展不平衡等。黨的十八大以來,在習近平總書記領導下,各級黨組織和政府動員社會力量,在全國范圍內開展了轟轟烈烈的扶貧攻堅戰。截至2019年年底,中國貧困人口從9 899萬人(2012年年底)已減少至551萬人,連續七年年均減貧1 335萬人;貧困發生率從10.2%下降至0.6%。到了精準扶貧的收官時刻,我們面對的扶貧工作更加困難,扶貧工作任務更加艱巨,充滿挑戰。到2019年年底,中國551萬貧困人口絕大多數為因病致貧、因殘致貧、因老致貧的“貧中之貧、困中之困、堅中之堅”。因此,在新時代要打贏脫貧攻堅戰,既要鞏固前期扶貧成果和夯實扶貧機制,又要在扶貧的理論導向、政策施行、制度構建以及治理邏輯等方面尋求新思路、新突破。
2019年1月15日,國務院辦公廳頒發了《國務院辦公廳關于深入開展消費扶貧助力打贏脫貧攻堅戰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指導意見》)。這份文件首先對消費扶貧給出了定義:“……消費扶貧是社會各界通過消費來自貧困地區和貧困人口的產品與服務,幫助貧困人口增收脫貧的一種扶貧方式,是社會力量參與脫貧攻堅的重要途徑”[1]。在文件的總體要求中點明了扶貧主體(政府引導、社會參與、市場運作、創新機制)、扶貧路徑(拓寬銷售渠道、提升農產品質量、發展休閑農業和鄉村旅游)和扶貧目標(推動貧困地區產品和服務融入全國市場)三個方面,在當前扶貧攻堅收尾時期指導了消費扶貧工作。根據中央的文件精神,消費扶貧的基本含義可以歸納為以下四個方面:
其一,消費扶貧是精準扶貧的有力抓手。2013年習近平總書記在湘西調研時提出了“精準扶貧”的概念,其內涵是解決“扶助誰”“誰來扶”“怎么扶”“扶到什么程度”[2]的問題。中國精準扶貧工作的原則被概括為“六個精準”,而實施戰略被概括為“五個一批”。“六個精準”包括扶持對象精準、項目安排精準、資金使用精準、措施到戶精準、因村派人精準和脫貧見效精準。“五個一批”是指發展生產脫貧一批、易地搬遷脫貧一批、生態補償脫貧一批、發展教育脫貧一批、社會保障兜底一批。由此可見,消費扶貧是嵌入在精準扶貧的框架內。一頭連著市場,一頭連著貧困人口的消費扶貧非常明確地解決了“扶助誰”“誰來扶”“怎么扶”的問題,“五個一批”中最重要的舉措是發展生產脫貧一批,與產業振興和農民就業息息相關的消費扶貧是一個有力的抓手。
其二,消費扶貧是搞好“六保”“六穩”工作的重要舉措。“六保”“六穩”是近年來中央根據國內外形勢變化提出的任務目標。2018年中央首次提出“六穩”,當時中國結構性、體制性、周期性三重矛盾疊加,中美貿易摩擦加劇,中央審時度勢,提出“要做好穩就業、穩金融、穩外貿、穩外資、穩投資、穩預期工作”,把“六穩”作為實現中國經濟穩中求進的基本要求。在“六穩”發力下,中國經濟經受住了外部環境變化的沖擊,保持了平穩健康發展。“六保”是2020年年初提出的,突如其來的新冠病毒疫情嚴重沖擊了中國經濟,生產、消費、交換等經濟活動大范圍停滯,導致投資、消費、進出口快速下行,經濟負增長。企業、家庭、政府部門受到嚴重影響,疫情給金融市場投資者造成嚴重干擾,導致預期不穩,資產價格波動、金融市場動蕩。一季度中國進出口均呈負增長。在這種情況下中央提出“保居民就業、保基本民生、保市場主體、保糧食能源安全、保產業鏈供應鏈穩定、保基層運轉。”可見,消費扶貧不僅僅是扶貧攻堅戰的重要舉措,也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六穩”工作的順利開展。
其三,消費扶貧是解決貧困問題激發新動能的系統工程。激發新動能就是指這項工程需要多元主體的共同參與,而消費扶貧正是激發多元主體參與扶貧的有效形式。首先,各級機關和國有企事業單位牽頭、將消費扶貧納入中央定點、地方結對幫扶的內容。具體來看就是各級機關、金融機構和大專院校等主體主動優先地購買來自貧困地區的產品和服務,“鼓勵各級工會……在同等條件下優先采購貧困地區產品”。其次,不同地區之間的消費扶貧合作。這就意味著政府組織引導本地區的若干其他主體(如批發市場、商貿流通企業、醫院和學校等單位)共同參與到與貧困地區建立長期穩定的供銷關系之中,其實質是從單一消費扶貧走向多主體共同消費扶貧。最后,消費扶貧也具有促進多形式扶貧的功效,而不僅僅是簡單地購買幾批農產品。除“以買代幫”“以買代捐”之外,發揮行業協會、商會、慈善機構的作用,依托電商和線下的商品購物節等平臺,開展推動特色產品服務供給的展銷活動,更推動了扶貧對象與全國大市場的信息對接。此外,消費扶貧在貧困地區的金融支持、基礎設施投資、產業鏈供應鏈完善和品牌建設方面都具有相當程度的催化作用。
其四,消費扶貧是市場化運作的長效機制。在轟轟烈烈的扶貧攻堅戰中,不但要警惕任務扶貧和數字扶貧等現象,也不能把扶貧簡單地理解為給錢給物,這種輸血式的扶貧不但不能形成貧困農戶生產能力和造血功能,還會導致貧困人口對政府的依賴,不利于扶貧先扶志,未能有效激發貧困地區和貧困人口的內生動力。消費扶貧則不然,雖然需要政府及其相關機構牽頭優先消費貧困地區的產品和服務,但它的常態化運行仍然基于市場,通過價格機制讓貧困地區和貧困人口的產品、勞務以及旅游資源實現價值。通過“以買代幫”“以購代捐”等形式在同等條件下優先消費來自貧困地區和貧困人口的產品和服務,扶貧者轉變為消費者,減輕了扶貧主體的負擔,實現供需雙方的合作共贏。市場化運作不但提高了資源配置效率,也體現了對陷于困境的貧困者的鼓勵和尊重,激發他們調動自己的力量改變貧困的積極性和創造性。這是能發揮我們體制優勢的扶貧舉措,是將公平與效率結合在一起的長效扶貧機制。
近年來,國外文獻中很多學者對貧困問題進行了較為深入的研究。Kraay[3]認為,一個國家或地區的經濟增長狀況決定了貧困的程度,政府可以制定有利于經濟增長的政策去解決貧困問題。Montalvo和Ravallion[4]以1980年以后的中國為樣本,檢驗政府財政支出與扶貧工作的關系,結果認為政府財政支出與扶貧工作息息相關,政府可以通過稅收和政府支出政策提高貧困人口的收入。Ferreira等[5]認為,收入分配的合理與否比經濟增長對貧困的影響更大,政府若不在收入分配上有所作為,則貧困的差距會進一步拉大。Park和Wang[6]認為,很多扶貧項目效果不好,不但沒有增加窮人的收入和消費,反而增加了富人的收入和消費。若沒有合理的收入分配政策支撐,貧困問題無法得到解決。Atkinson等[7]認為,窮人的貧困問題,可以通過政府轉移支付和政府減稅政策加以解決,政府的財政政策可以在減貧攻堅中發揮重要作用。Paresys等[8]認為,全要素生產率提高及技術進步是解決貧困問題的關鍵,只有提高社會總產出水平,才能提高人均產出和勞動生產率。
我們要解決貧困問題,首先要對貧困產生的根原加以研究,長期以來貧困成因的研究缺少清晰的理論框架。貧困研究者多聚焦于規范性研究和描述性研究,而忽略了對貧困的因果關系的解釋。研究的碎片化也阻礙了理論的形成,貧困研究難以實現跨學科和跨國家交流,多數研究僅僅關注國家的某個案例,貧困研究的理論匱乏致使我們無法深入地理解貧困問題。
Brady[9]的研究彌補了這方面的不足。Brady反對把貧困僅僅理解為個人問題,他認為,貧困成因理論應該同時考慮內部和外部因素,將貧困成因解釋分為行為理論、結構理論和政治理論,三個理論融合疊加,構成一個貧困成因的理論框架。本文借助Brady的理論框架,并結合中國的實際對該理論加以完善和補充,從而為理解消費扶貧問題提供一個理論框架。
行為理論認為,窮人之所以窮,是因為他們的某些行為具有反生產性,這些反生產性的行為是貧困發生和延續的重要原因。在中國表現為貧困人口中有人不思進取、懶惰、偏好“等、靠、要”,沒有長遠的眼光,不重視孩子的教育,不進行人力資本和物質資本投資等。該理論認為,文化和激勵是導致貧困的兩個主要因素。
貧困文化(Culture of Poverty)又稱“匱乏文化”,貧困文化理論是從社會文化的角度解釋貧困現象的理論,它由美國人類學家劉易斯[10]提出來,他研究了中美洲地區的貧困家庭和社區后撰寫出《貧窮文化:墨西哥五個家庭一日生活的實錄》一書。劉易斯發現,在貧困社區當中,貧困人口的諸多特性使得他們非常容易與其他社區隔離開來,并且形成自己內部思想和行為方面的共識,也就是這種脫離了主流文化的貧困文化進一步地傳遞給社區當中的下一代,進而完成了貧困再生產的惡性循環。這種亞文化的特質包括持續的無助感、被剝奪感,只著眼現在而不愿為未來長期打算,不提倡自我約束、講求即時的欲望滿足,并且懷疑一切權威。很顯然,貧困文化“圈內”的交往會自我強化自我封閉,使“圈內”的人們習慣其中而很難以改變。
激勵對貧困人口反生產力行為的影響,可以從班納吉和迪弗洛[11]著寫的《貧窮的本質:我們為什么擺脫不了貧窮》一書中得到解釋。該書通過投入和產出的S型曲線來解釋貧困陷阱問題。如圖1所示,橫軸表示投入某種資源的數量,縱軸表示投入所產生的總收益和總成本。根據邊際收益遞減規律,一定資源帶來的總收益構成了一個S型曲線。在資源剛剛投入時回報率很低,但是隨著資源投入的增加,回報率上升較快,但是資源投入達到很高的水平時,投入的回報率又開始遞減。

圖1 一定資源投入下收益成本比較
資源的總成本曲線是一條從原點出發的直線,在P點的左側,總收益小于總成本,資源投入的凈收益為負;在P點的右側,總收益大于總成本,資源投入的凈收益為正。這種投入產出關系會激勵短見的人們放棄一些基本的投入,甚至選擇一點都不投入,在虛線左邊的人們就會陷入貧困陷阱,錯失了虛線右側高回報的機會。貧困陷阱理論認為,貧困會降低人們投資教育、購買保險等行為,最終再生產出貧困自身。當然,貧困也會受文化和激勵的負面影響,使貧困難以走出惡性循環的怪圈,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構建貧困的行為理論模型如圖2所示。

圖2 貧困的行為理論模型
結構理論認為,給貧困者帶來機會和局限的中觀宏觀環境是貧困產生和延續的又一個重要原因。
美國社會學對貧困最出色的結構派論述是弱勢的集中化和鄰里效應,不少學者致力于比較居住隔離和去工業化對貧困的影響,也有一些學者強調上述二者之間有互動關系。比如,有學者認為,經濟變化會與居住隔離相互作用,最終導致貧困。而研究社區效應的學者則發現,集中的貧困之后又會助長致貧行為,導致貧困。
中國結構性貧困原因主要有兩個:首先,是地區發展不平衡。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把社會主要矛盾調整為人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發展之間的矛盾。地區發展的不平衡,就造成貧困人口在地區分布上有很大的區別。長三角和珠三角等經濟發達地區貧困人口就比較少;邊遠山區、少數民族地區和西部地區貧困人口就比較集中,地理位置和經濟發展程度決定了貧困的程度。其次,是存在精英俘獲現象[12]。貧困人口在社會關系網絡和討價還價能力等方面處于弱勢地位,各級政府很多產業政策本身就具有“扶大不扶小,扶強不扶弱”的特點。因此,貧困人口弱勢的結構地位導致其很難參與和分享當前的扶貧項目和資源,他們在扶貧資源信息獲取、項目參與和利益分享等方面都處于不利地位。涉農的龍頭企業、規模較大的合作社組織、有一定社會關系網絡的能人和鄉賢,在項目和資源獲取中有很大優勢。結構性貧困不僅存在于個體層面,同時還存在于村莊層面。筆者在調研中發現,參與扶貧試點工作的村莊和不參與試點的村莊獲得了扶貧資源差距很大。
地區發展不平衡和精英俘獲現象主要通過三種渠道影響貧困:首先,結構環境可以導致致貧行為,如貧困地區普遍存在人力資本和物質資本的投入不足。其次,結構分布可以直接導致貧困,如生活在經濟落后地區的貧困人口很難找到就業機會,從而導致貧困的發生和延續。最后,結構環境改善可以緩解行為與貧困的關系,如將貧困人口從不適合人類生存的地區遷移出來,讓其分享社會經濟發展的成果,就可以緩解其人力資本投資不足帶來的貧困問題。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構建貧困的結構理論模型如圖3所示。

圖3 貧困的結構理論模型
政治理論認為,貧困視作一個政治結果,決定資源分配的權力關系和集體選擇導致了貧困。該流派的學者認為權力與制度是相互作用的,制度可以直接導致貧困,也可以通過影響行為加劇或緩解貧困。森[13]認為,貧困必須被視為是對基本可行能力的剝奪,而不僅僅是收入低下。在森看來,貧困固然意味著家庭收入非常少,但貧困絕不僅僅只是低收入。貧困更意味著缺乏正常生活所需要的能力,換句話說貧困就是貧困人口能力的缺失。所謂“真實的貧困”是人類社會生活中很多方面都缺乏能力,經濟收入僅僅是其中之一。森認為,自由的制度才能保證人的權利。自由意味著個人的可行能力,也就是人有可能實現的、 各種可能的功能性活動的組合。因此,能力的不平等,才是真正的不平等。
在中國,政治因素是農村貧困人口較多的重要成因。中國農民擁有權利應包括以下四個方面[14]:首先,政治權利。農民參與并且影響政治生活的基本權利,包括平等參政權、自治權、聯合行動權、知情權等。其次,經濟權利。也就是農民自由選擇職業的權利,包括營業自由、合同自由和公共產品享有權等。再次,社會權利。也就是農民參加社會活動,保障個人發展的相應權利,如社會保障權、受教育權、勞動權等。最后,文化權利。是指依法從事文化活動的權利。然而幾十年的社會實踐中,農民的各種權利并沒有得到充分保障。財產權模糊、公共品缺乏、保障權淡化、教育權受歧視等,使農民在土地征用、孩子教育和社會保障等方面都處于不利地位,致使其貧困。
農民權利缺失導致農民貧困問題產生的社會制度根源是中國長期存在的二元社會結構。城市與鄉村有明顯的差別,農民與市民顯著不同,貧困地區的農民沒有可能分享工業化和城市化的成果,長期的非國民待遇讓農民成了弱勢群體。農民權利缺失的歷史根源是中國的工業化和城市化一直以犧牲農村農業發展為代價。農業投入少,工農產品價格存在剪刀差。客觀上看,中國很長一段時期內農業生產方式落后,農村人才和資金大量向城市流動,剩余勞動力普遍文化水平較低,法律意識淡薄,他們適應現代社會的生產技能、交往能力甚至學習能力都普遍差。農村貧困人口權利缺失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現實原因,就是農民的集團人數眾多、組織性差、搭便車的人多,形不成合力,在政治市場上討價還價中處于弱勢地位,在大集團與小集團的博弈中,大集團輸給了小集團。
貧困人口權利缺失可以直接影響各級政府政策的制定,這些政策不僅可以直接影響貧困的程度,而且可以通過影響行為來影響貧困的發生。如失地農民沒有得到合理的補償,不但讓他們沒有了賴以生存的生產資料,還直接導致了貧困的發生。權利缺失還可以直接影響結構因素,結構因素再通過政策和行為鏈條影響貧困。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構建貧困的政治理論模型如圖4所示。

圖4 貧困的政治理論模型
行為理論、結構理論和政治理論之間既有聯系又有區別,結構理論與行為理論的主要區別在于他們對“行為在多大程度上不受結構控制?”。如果在面對經濟發展等重大社會變遷時個體喪失了能動性,例如,生活在經濟落后地區的貧困人口,由于市場不發達,信息閉塞,基礎設施不完善,他們很難通過自身的努力改變現況,這說明結構比行為更重要。政治理論與行為理論的區別是“政府在多大程度上能調節行為—貧困的關系鏈?”,如果政府可以通過提高貧困人口的人力資本投資明顯地提高他們的市場競爭力,說明行為理論比政治理論更具解釋力。結構理論與政治理論的主要區別是對“政府在多大程度上能影響區域發展不平衡和抑制精英俘獲?”,如果政府面對貧困人口的權利缺失問題無能為力,那么政治理論比結構理論更為重要。根據上述分析,本文構建中國消費扶貧的理論框架如圖5所示。

圖5 中國消費扶貧的理論框架
Brady的貧困成因理論雖然比較粗糙,但是畢竟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從政治、經濟、社會多側面了解貧困產生原因的基本框架,為我們構建中國消費扶貧的理論框架提供了理論依據。也有助于貧困研究突破本學科和本國的狹獈邊界,向跨學科、國際化、科學化的方向發展,為世界貧困問題的解決貢獻中國智慧,提供中國方案。
2020年5月22日,李克強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到打贏脫貧攻堅戰的若干舉措,其中將消費扶貧放在重要的位置:“……開展消費扶貧行動,支持扶貧產業恢復發展”[15]。可見在國內外政治經濟形勢非常嚴峻的情況下,中央政府打贏脫貧攻堅戰、加大剩余貧困縣和貧困村攻堅力度的決心非常大,而消費扶貧正是重要舉措之一。當然我們也要看到,消費扶貧還有種種的困難和障礙。如貧困地區的貧困人口人力資本含量低,基礎設施落后;產業規模小集中度低,產品品牌建設不夠;觀念落后,信息不充分,市場發展不完善;渠道單一、產業鏈短和物流設施落后等諸多問題,需要政府和社會各界投入更大的精力和財力給予支持。借鑒Brady的分析框架,筆者認為,應該阻斷導致貧困的行為、結構和政治因素的鏈條,才能從根本上解決貧困問題。
1.提高貧困人口的人力資本水平,加大貧困地區的教育投入
人力資本投資不足和教育水平落后是貧困產生的重要根源。前文已經提到,中國貧困問題主要發生于農村地區,農村的人力資本與城市相比十分薄弱。從人力資本的存量來看,農村人口普遍受教育程度低,文盲人口是城鎮的三倍多,初中以下文化程度人口所占比重高達87%,大專以上人口所占比重僅為0.5%,這個數字是城鎮的1/18。一言以蔽之,農村人口雖多但人力資本卻嚴重不足。從人力資本潛在增量來看,鄉村衛生機構缺乏,貧困地區醫療保障不健全。扶貧工作應該充分重視教育投入和基本的醫療設施向貧困地區傾斜。
2.讓貧困地區的產品和產業符合消費者的需求
“大國小農”[16]是中國的基本國情,根據第三次農業普查的數據,全國小農戶所占全部農業經營主體的比重在98%以上,這些小農戶難以與國內的大市場、大物流進行對接。首先,小農經營的產能落后,規模小、低效能、高成本、無法獲得足夠利潤。其次,小農產業鏈條短、增效能力較弱。農村貧困人口進行小農經營過程中往往從事初級生產和加工,獲利空間小。消費扶貧就是對于當前農業現實的突破,它從客觀上要求提高貧困地區農產品的生產能力和質量,讓貧困地區因地制宜地發展特色農業,挖掘農產品品牌潛力,滿足全國消費者日益增長的高品質、多樣化需求。從目前來看,消費扶貧的根本出路是走市場化道路,讓貧困地區能夠提供更好的產品和服務;從長期來看,這也正是發展農業資本化、農業現代化的大趨勢。
3.加大扶貧領域的金融創新
貧困人口難以擺脫貧困陷阱的重要原因是資金缺乏。長期以來許多農村地區不僅缺乏資本投入,而且由于各種原因造成資本大量流失。因此,尋找一些措施,讓更多的資本進入貧困地區、服務貧困群體就很關鍵。國務院在《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打贏脫貧攻堅戰三年行動的指導意見》[17]就明確指出,金融扶貧是精準扶貧的利器。搞好金融扶貧,為貧困人口提供致富的血液,發揮金融在資源配置中的核心作用顯得十分重要。為貧困人口提供金融服務,首先,要建立良好的信用體系,這是金融扶貧正常運行的基本保障。筆者到過廣西壯族自治區的田東縣,政府調動社會力量構建農村信用體系,在解決金融服務中的信息不對稱和規避道德風險發揮了積極的作用。讓貧困人口走出了沒有抵押貸款的困境,為金融扶貧的推進提供保障。其次,金融扶貧要發揮市場機制作用。除各級政府提供的扶貧資金外,還要發揮金融市場的作用,通過各種金融手段將社會資金引導到貧困地區,強化金融創新對人力、物力、財力等資源的核心配置效用。例如,通過產業扶貧基金、特困貸款、“保險+期貨”等金融產品服務,為貧困地區、貧困人口提供金融服務,借助良好的金融支持和產業支持循環,實現精準脫貧的目標。
1.推動東西部地區建立消費扶貧協作機制,擺脫地區經濟發展不平衡的制約
在深入開展消費扶貧的《指導意見》中,國務院明確指出要在東西部扶貧協作和對口支援政策這個框架下推進消費扶貧,特別是該文指出要建立起長期穩定的供銷機制。這里的長期穩定的供銷機制將產銷對接,有利于緩解東西部地區發展不平衡所導致的結構性致貧問題。從實踐層面上看,深圳與國務院扶貧辦發起的消費扶貧對接活動就是一個典型范本,該活動于2019年啟動,面向全國832個國家級貧困縣,讓深圳這個對農產品需求極為旺盛的特大型城市通過市場手段,幫助貧困地區將產品變為商品,讓貧困戶增產增收。如果說結構性因素導致貧困地區難以走出貧困陷阱,那么單純依靠市場力量并不足以突破貧困陷阱,而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的結合所孕育出的消費扶貧路徑,是打破地區發展不平衡極具希望的結構性解決方案。
2.搭建消費扶貧平臺,發揮政府采購作用
應當積極運用政府采購這一手段,優先采購貧困地區農副產品,財政部全力推動預算單位開通采購賬戶進行預算采購,國務院扶貧辦嚴格落實供應商的引入與審核工作。其中,中華全國供銷合作總社高度重視、全面部署,充分利用供銷社體系與規模優勢為諸如扶貧832平臺運營提供支持。此外,中國供銷電商全面落實消費扶貧責任,推動線上線下一體供應,持續創新消費扶貧方式,廣泛開展消費扶貧協作,深入推進消費扶貧行動。從效果上看,至2020年5月扶貧832平臺覆蓋了797個國家級貧困縣,讓已入駐平臺的五千多家供應商提供超過兩萬多種商品,累計達到2.5億元成交額。由政府主導的消費扶貧平臺成為市場手段消費扶貧的有力補充,讓那些難以在殘酷市場競爭中生存的貧困地區農產品有機會與消費終端對接,從而實現幫扶的目的。
3.打通農產品供應鏈條,完善農產品物流體系
無論是依托市場手段還是依托非市場手段的消費扶貧措施,都離不開基礎設施的完善。國務院辦公廳[1]強調“基礎設施建設、供應鏈服務、生產基地建設”的重要性,并且提出要形成“從田間到餐桌的全鏈條聯動”這一目標。政府和學界都認識到加快農產品物流現代化對消費扶貧的基礎性作用。比如厲亞和寧曉青[18]就建議保障優質農副產品供給過程通暢、高效、安全、便捷。要組建高效的樞紐集疏運系統,構建區域性現代物流中心,提高物流組織化程度和產業集中度。農產品物流市場的小散亂局面不利于貧困地區產品和服務向東南沿海發達地區輸送,市場的阻塞又反過來影響貧困地區孕育誕生出有足夠規模、成熟的物流企業,因此,在這樣的惡性循環過程中,政府出手進行消費扶貧解決市場失靈就顯得尤為關鍵。
1.加強貧困群體利益鏈接,提高其組織能力
貧困地區出現較多的精英俘獲現象,主要是貧困者沒有很好地組織起來,討價還價能力較弱。貴州省貴定縣利用全縣農產品生產企業、農民專業合作社、基層供銷社等組成農民合作經濟組織聯合會。聯合會以維護農民利益為宗旨,為貧困群體提供更多穩定產業帶動和就業機會,幫助貧困群眾增收脫貧。通過單位采購、超市銷售、連鎖門店銷售等,動員社會力量為貧困地區提供訂單,暢通外銷渠道,引導扶貧企業生產和提供消費者滿意的農產品,激活全縣農產品消費扶貧的“造血”機能,提高了討價還價能力。截至目前,全縣已組建蔬菜、刺梨、茶葉等農民合作經濟組織聯合會3家,覆蓋95家農民專業合作社、10個基層供銷社、26家企業和12 408戶45 540人建檔立卡貧困人口。
2.提高農民政治地位,保障貧困群體的政治權利
中國長期的城鄉二元結構導致農村地區相對于城市來說經濟發展落后且政治地位較低,農民各項利益難以保障。改革開放后,城鄉壁壘逐漸地被打破,農民有了一定工作遷徙的自由,政治地位和經濟狀況都有很大的改善。但是,在各地區城鎮化建設過程中存在諸多侵害農民利益的行為,農民自身不足以拿起法律武器維護自身權利,甚至沒有相應的法律條款幫助維權。農民政治地位的提高,特別是農村貧困群體政治地位的提高是解決貧困問題必須實現的目標。要發揮基層黨組織的作用,調動貧困群體參與民主管理、村民自治活動,傾聽他們的訴求,保障他們的政治權利。
3.完善鄉村的法治建設,為解決貧困問題提供法律基礎
2020年3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和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加強和改進鄉村治理的指導意見》,對鄉村法治建設提出了明確的要求:“……堅持人民群眾在法治鄉村建設中的主體地位,做到法治鄉村建設為了群眾、依靠群眾,過程群眾參與、效果群眾評判、成果群眾共享,切實增強人民群眾的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19]。該文提出完善鄉村法律制度的要求,力爭在2035年實現“鄉村法治可信賴、權利有保障”的局面,在中國的廣大貧困鄉村地區完成現代法治社會的建立。解決目標與現實之間的差距需要貧困地區的政府和人民共同努力。在貧困地區,基層領導干部以言代法、以權壓法、徇私枉法的現象比較突出;基層執法機關有法不依、執法不嚴、違法不究的現象時有發生;在基層的社會管理中,“人治”手段多于“法治”手段,信權不信法,信錢不信理的現象時有發生。沒有完善的法律基礎,貧困地區和貧困人口難以走出貧困的陷阱。法治建設是百年大計,它不僅能保障弱勢群體的政治經濟權利,也可以為全社會的扶貧工作保駕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