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W模式下中國電視劇在美的傳播狀況分析
——以近10年13部“走出去”的中國電視劇為例

楊蕊菡

中國電視劇“出口”海外最早始于20世紀80年代，近年來更是取得不錯的成果。《白夜追兇》《甄嬛傳》《瑯琊榜》等電視劇的輸出，無疑是為中國電視劇的海外市場翻開了一頁新篇章。如今中國電視劇在出口數量及質量方面都取得了長足的進步，《延禧攻略》《甄嬛傳》等古裝劇更是在東南亞掀起了一波熱潮。但在國產劇出口總數逐年上升的背景之下，中國電視劇出口美國的數量卻在減少，而美劇的輸入卻并沒有減緩腳步。從中、美兩國電視劇交流來看，呈現出了一種不對稱的現象。在信息反饋上，國內也沒有做到知己知彼，尤其是那些已經“走出去”的中國電視劇，在美國的傳播究竟如何?本文將圍繞此問題展開研究。

1 案例選取

Internet Movie Database（IMDb）是亞馬遜公司旗下的互聯網資料網站。IMDb的資料中包括了影片的眾多信息，包括內容介紹、評分、評論等，其評分還將美國用戶評分和非美國用戶評分區別開來。對于電影的評分目前使用最多的就是IMDb評分。通過篩選，近10年IMDb上參與評分人數超過400人，美國用戶超過50人的中國電視劇有13部。本文選取了這13部中國電視劇及其評分與評論作為樣本，進行多案例研究。

2 研究思路與方法

基于拉斯韋爾的5W模型，國內跨文化傳播研究學者關世杰教授提出了跨文化傳播中的7W模式[1]，見圖1。

圖1 跨文化傳播場中的7W模式

本文將基于這種跨文化傳播場中的7W模式，以13部電視劇的題材為案例分析不同內容傳播力的差異；探究傳播渠道即播出平臺對電視劇在美傳播的影響；其次，本文將通過所選影片的IMDb用戶評分、評論，結合高低語境文化角度分析傳播者與接受者的文化差異，并探析這種文化差異是否帶來了電視劇傳播中的編碼解碼問題，最終又收獲了怎樣的傳播效果。通過上述幾個步驟以厘清中國電視劇在美的傳播狀況。

3 7W模式下13部中國電視劇在美的傳播狀況

3.1 傳播內容：現代題材與古代題材

依據題材對選取的近10年間IMDb上的13部中國電視劇進行分類，不難發現關于中國電視劇海外傳播的類型主要還是集中在古裝劇，尤其是取材于中國古代歷史的武俠劇、歷史劇更容易受到青睞。但近年來，現代題材的電視劇也逐漸走出國門，《白夜追兇》《流星花園》等現代劇在美國也收獲了一定的觀眾。但現代題材電視劇只是一個廣義的概念，其中還包括青春偶像劇、家庭倫理劇、刑偵懸疑劇等。從表1則可以看出青春浪漫題材的現代劇也成為了當下國產劇出口的主力軍之一。懸疑罪案題材的《白夜追兇》自2017年登錄美國流媒體巨頭、世界最大的收費視頻網站Netflix以來，成為我國首部“出海”網劇，備受關注。懸疑題材是最接近美劇敘事模式的電視劇類型，因此，除《白夜追兇》之外，《河神》《無證之罪》等懸疑類電視劇也曾登陸Netflix，但并未在美國引起什么反響。而家庭倫理、軍旅生活、農村風俗類的題材在對美“出口”方面則表現欠佳。

表1 13部中國電視劇題材分類表

總的來說，目前中國電視劇在美傳播的優勢類型仍舊是古裝劇，但隨著國產電視劇近年來在國際市場上的多元化發展，青春浪漫的偶像劇以及貼近美劇風格的懸疑劇也迎來了一定市場。

3.2 傳播渠道：播出平臺

這13部電視劇在美播出的渠道皆為網絡平臺，主要集中在視頻網站Netflix和YouTube，其中《流星花園》等8部電視劇被Netflix收購版權，而YouTube則是由用戶自主上傳，其中包括官方上傳（上傳者擁有劇集版權）與非官方上傳（上傳者無劇集版權）。《甄嬛傳》曾傳出將在美國主流電視臺播出的新聞，但目前尚未查詢到任何電視播出信息。依據公開信息，目前尚無中國電視劇走入美國主流電視臺，國劇對美傳播的主要渠道依舊是網絡平臺。

以國內電視劇傳播的狀況為例，在主流電視臺與視頻網站同時播出的電視劇相較于單純的“網劇”而言，其傳播力更大，吸納的觀眾范圍更廣。而就現目前中國電視劇在美播出的渠道而言，國產劇在美更像是海外引進的“網劇”。失去了電視這一媒介的傳播聲量，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中國電視劇在美的傳播范圍。

3.3 文化差異：高語境文化的中國與低語境文化的美國

愛德華·霍爾（Edward T·Hall）是最早開始系統的研究跨文化傳播活動的人類學家，他提出了高語境文化（high-context）與低語境文化（lowcontext）的概念，即文化具有語境性，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受到文化的影響，其還影響著交流表達的方式、情感宣露的方式以及行動思考的方式[2]。中國是典型的高語境文化國家，而美國具有低語境文化特征。在不同語境的文化場中，中國電視劇向美傳播的編碼與解碼過程必然會出現一定的文化誤解與沖突。

基于對這13部電視劇的考察，我們發現這種文化差異在歷史劇的傳播中顯得尤為突出。所謂歷史劇，顧名思義，其內容與國家歷史息息相關，因此缺乏了這種歷史背景則很難透徹理解其含義。《瑯琊榜》《甄嬛傳》《延禧攻略》等歷史語境較為濃厚的電視劇皆有美國用戶表示其中有些內容、情節于他們而言是“fresh”甚至“confusing”的。在對于電視劇《天盛長歌》的評價中，不少美國觀眾對女主角在即將與男主角修成正果時選擇自殺的行為表示不解。事實上，《天盛長歌》講述的是一個古代王朝的權利爭奪，而女主正是這種權力戰爭的犧牲品，而這種悲劇式結局在中國的歷史背景下并不奇怪。此外，悲劇美在中國文藝創作中也是一種隱晦的美學表達，這也正是中國高語境文化的一種體現。然而，這對于直線思維的美國觀眾而言，實在無法理解男女主角為何在歷經苦難后依舊不能迎來“大團圓”結局。

其次，高低語境文化給中國電視劇在美傳播帶來的影響上不僅僅局限于情節理解上，制作與翻譯也同樣帶來了一定的傳播壁壘。美劇的敘事風格受到了低語境文化的影響，剪輯緊湊，劇集短小，多采用季播模式。而中國電視劇尤其是古裝劇皆采用比較宏大的敘事方式，用復雜的情節來豐富故事背景。本文選取的13部電視劇中的9部古裝劇都是50集以上的長篇敘事。不少美國用戶也在IMDb評論中說到自己是第一次接觸這么長的電視劇。其中，《甄嬛傳》為了適應美國觀眾習慣的敘事風格，將72集的版本剪輯為6集版本，刪除了其中隱晦難懂的情節，這樣的剪輯方式確實收獲了一定的成效，但也存在情節不完整，故事單薄的問題。目前尚無其他電視劇采用《甄嬛傳》重新剪輯的模式出口海外，有美國觀眾在評論里稱“要完整看完這些電視劇需要極大的耐心”。在翻譯層面，處在高語境文化中的中國用詞凝練，且詞語極具內涵，本文所選取的13部中國電視劇的劇名和臺詞都此特點，古裝劇更是極富傳統文化內涵，許多文化詞匯高深莫測，難以令西方讀者理解。

3.4 傳播效果：評分與評論

在IMDb網站上，這13部電視劇的美國用戶評分皆在7.4分以上，反觀國內影評網站“豆瓣電影”的評分，其中最高分差達到6分。這13部電視劇的IMDb美國用戶平均評分達到8分以上，而豆瓣平均分則不足7分。由此可見，與這13部電視劇在中國的評分不同，它們在IMDb上收獲的美國用戶評分出現了一種差距小、分數高的現象。這是否意味著中國電視劇在美收獲了良好的評價呢？

從這一角度而言，我國電視劇在美傳播的確收獲了一定的成效。不僅僅是高評分，從IMDb上針對這些電視劇的評論中也可以窺見部分美國觀眾對這些電視劇的喜愛。不少評論認為即使有字幕障礙也 可 以 用“excellent”“wonderful”“engaging”“can’t stop watching”等字眼夸贊這些中國電視劇，并表示十分期待續集。對于古裝電視劇，評論中稱贊最多的即是其中精美的服飾和場景，例如有評論認為《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在屏幕上展現了非常漂亮的場景設置和服裝，它們看起來非常神奇而夢幻”；也有用戶認為電視劇《天盛長歌》在布景、服裝、發型和人物妝容上都非常注重細節，體現了強大的中國美學；此外，在《延禧攻略》《甄嬛傳》《瑯琊榜》此類歷史劇的評論中，不少用戶認為從中領略到了中國的歷史文化。而青春浪漫題材的現代劇最吸引美國觀眾的則是其中輕松的情節，“sweet”“funny”“addictive”則成了《流星花園》等電視劇的關鍵詞。

然而這并不意味著我國電視劇在美傳播取得了全面成功。在這13部電視劇中，《流星花園》獲得了最多的美國用戶參與評分，但也只有260人，而《香蜜沉沉燼如霜》等6部電視劇參與評分的人數皆沒有超過三位數。而這些電視劇在豆瓣上參評人數皆在萬人以上，雖然國產劇在美的影響力必然遠遠不如國內，但從中我們也可以得知，國產電視劇在美的傳播力仍舊十分有限。此外，IMDb上關于這些中國電視劇也并非是一邊倒的好評，質疑也同時存在。其中對于“情節”的不解與批評層出不窮。有評論者認為《流星花園》的情節過于虛構，其中某些看似浪漫的情節實際是尷尬且不必要的。《白夜追兇》《天盛長歌》都被指情節復雜難懂，其中有劇集過于冗長的原因，有翻譯難懂的問題，亦存在對敘事方式的不適應。此外，對于《微微一笑很傾城》《流星花園》等青春偶像劇，還存在對于演員演技的質疑聲。有評論者用“awful”來形容《微微一笑很傾城》，認為其中的表演太糟糕了，演員們就像機器人，觀眾沒有感受到其中的化學反應，十分無聊。

因此，我國電視劇之所以能在IMDb上收獲不錯的美國用戶評分是因為其中確有一些元素吸引了美國觀眾。但冗長復雜的劇情和字幕障礙使大多數觀眾只是囫圇吞棗式欣賞其中華美的服飾和精致的布景抑或其中的浪漫元素，對中國電視劇的認知尚且屬于同質化的層面，這也是為什么IMDb上中國電視劇評分差距小的重要原因。而在國內，觀眾由于對文化和演員的熟悉，其評分所考慮的因素則不僅僅局限于劇目本身，服化等單一元素也并不能完全左右其想法，劇本是否原創、對于演員的個人喜好等種種因素都被納入了國內觀眾的評分標準之中，因此豆瓣評分出現了較大的分差。

4 結論與討論

基于上述7W模式下對IMDb上13部中國電視劇傳播狀況的分析，可以發現中國電視劇在美傳播取得了一定的成效。通過對這13部電視劇的評價考察，其中不乏美國觀眾的肯定之詞。這些電視劇也承載了一些中國文化與價值觀，美國觀眾通過電視劇的服化細節、劇情內容在一定程度上了解到了中國歷史文化或現代風貌。但中國電視劇的在美傳播確實存在“文化疆界”。在7W模式下，傳播內容、傳播渠道以及不同文化場中的編碼解碼過程都是影響文化傳播的重要因素。而中國電視劇現目前在美傳播內容題材不夠多元；傳播渠道局限于Netflix、YouTube視頻網站；高低語境視角下的文化差異也給電視劇傳播帶來了壁壘。這樣的“文化疆界”造成了美國觀眾在觀看中國電視劇過程中出現困惑，也限制了中國電視劇在美國所能夠引起的關注范圍。

如何盡量消弭這種文化“疆界”？中國電視劇出口在題材選擇方面應更靠近“低語境”，相比古裝劇，現代題材的電視劇更接近低語境文化下的美國觀眾，《流星花園》《微微一笑很傾城》等現代劇在美所受的關注即是最佳例證。目前，已有學者注意到了題材對于國產劇出口的影響，指出如果國內電視劇制作者和海外營銷者能夠重視“低語境”化的現實題材的海外傳播，尋求發行辦法，或從國家層面激勵現代題材電視劇的制作與出口，或許更能引起美國觀眾對中國電視劇的關注，并從中體會中國的現代風貌[3]。此外，要提高中國電視劇在美的傳播力還需要在傳播渠道方面積極開拓，形成網絡電視多元“出口”。在制作層面，雙向化、合理的改編或許是克服高低語境差異的可考慮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