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持續設計的方法演變與實踐

尹 麓，周 瑄，龍柏羽

(1.2.中南大學，湖南長沙 410083；3.江南大學，江蘇無錫 214122）

幾十年來，由于人類社會在滿足基本的生物需要以及經濟和技術發展所需的資源方面都依賴于生態系統服務，環境運動一直把可持續性的業務重點明確放在環境上。研究表明，我們對可持續設計這一概念的理論理解已經從一種把可持續性視為靜態目標的觀點演變為一種動態的目標研究，以此來回應我們不斷加深的對社會和生態系統之間相互依賴關系的理解。

1 可持續設計

自20世紀中期以來，由于巴克敏斯特·富勒(Buckminster Fuller)和維克多·帕帕內克(Victor Papanek)等先驅者的努力，設計一直致力于可持續發展的不同方面的討論和實踐。對我們而言，如何將歐洲幾十年來的設計經驗轉換為符合國情發展與可操作性的途徑，是推進可持續設計在中國發展的關鍵所在。

2 可持續理念在設計領域的發展

可持續設計經歷了幾個比較重要的歷史發展時期，不同時期的設計扮演著不一樣的角色與作用（圖1）。在工業時代，可持續設計圍繞“物”的本體開展設計，圍繞“生產-消費”去解決問題。進入信息時代，可持續設計從關注“物”轉向關注“人”，圍繞“以人為本”提供解決方案。現如今的可持續創新設計需要一系列相互交織的創新，因此涉及到各種社會經濟行為者，包括用戶、決策者、地方行政人員、非政府組織、行業協會、研究中心等[1]。從設計學科到可持續發展問題的相應演變史中可以了解到，可持續設計的領域是非常廣闊的。

2.1 產品創新水平階段

第一階段可以稱為產品創新水平階段，它以改進現有產品或開發新產品為重點。具體的可持續設計方法主要包括綠色設計、生態設計、情感耐用的設計和可持續行為設計。

在產品創新水平階段內進行生產及使用過程的可持續設計方法會對環境產生至關重要的影響。然而，盡管它們是根本和必要的，但它們本身并不足以獲得實現可持續性所需的根本改進。事實上，即使這些創新可以改善產品的環保性能，但日益提高的消費水平帶來的對環境的負作用往往抵消了這些改善的影響。因此，產品創新方法并不是可持續性問題的根源所在。有必要從只關注產品改進，轉向更廣泛地關注生產和消費體系組織方式的結構性變化。

2.1.1 綠色設計

綠色設計的提出反映了人們對工業革命以來，生產與消費模式的改變所引起的環境及生態破壞的反思。它從產品的角度切入，著重考慮產品環境屬性（reduce、reuse、recyc le等）[2]，并將其作為設計目標。如Bero l的Karisma彩色鉛筆系列，它取代了有毒的涂料，用無毒的透明樹脂來表示鉛筆的顏色。綠色設計雖然促進了綠色消費主義的發展，但卻沒有表現出顯著的環境效益創造能力。

2.1.2 生態設計

生態設計與綠色設計相比，更注重從原料提取到最終處理的產品全生命周期。這使得能夠分析產品在所有生命周期階段的環境影響，并確定對環境影響最大的階段[3]，為設計干預措施提供了戰略方向。生態設計的總體目標是將自然資源和能源的消耗降至最低，從而對環境產生影響，同時為客戶帶來最大的利益。在生態設計中，環境與利潤、功能、美學、人機工程學、形象和整體質量等更為傳統的工業價值觀具有同等的地位。比如國外有一種安裝在房子外墻附近的多室冰箱，它的設計原理是利用外面的冷空氣來冷卻空氣。在冬季，與傳統冰箱相比，這種方式的能耗降低了50%。另外，冰箱的設計采用模塊化結構，冷卻系統可以單獨修理或更換，從而使壽命得以延長。然而，生態設計主要是從技術角度著眼于整個生命周期，對人相關方面的設計因素關注有限。另外，生態設計只關注環境績效，因此忽視了可持續性的社會維度，從而使得涉及資源分配和產品的社會影響等問題無法在生命周期評估中得到更好的考慮。

2.1.3 情感耐用的設計

圖1 可持續理念在設計領域的發展

圖2 ET City Brain運作方式

生態設計提供了幾種延長產品壽命的設計策略。然而，對于如今大多數產品類別來說，壽命的結束并不是由技術問題造成的。據估計，78%的廢棄產品在更換后仍能正常使用。在某些情況下，這是由于心理上的陳舊造成的，如某一產品因用戶感知需求的變化、對社會地位的渴望或時尚和風格的新趨勢等原因而被丟棄。因此，研究人員開始探索用戶與產品之間的關系以及如何通過設計加強這種關系，以延長產品的使用壽命。通常，用于定義這一研究領域的標簽是情感耐用的設計。

2.1.4 可持續行為設計

可持續行為設計將注意力轉向用戶的行為對產品的整體影響上。消費者與產品互動的方式可以產生重大的環境影響。例如，對于正在消費能源的產品，能源消耗主要取決于用戶的行為。由于這個原因，設計研究者已經開始探索設計在影響用戶行為中的作用。瑞典互動研究所設計研發的感應電源線通過發光和脈動光的模式來可視化能源消耗：能量消耗越高，光流越快。這使用戶能夠了解和思考電氣設備的能源消耗，從而有可能采取更可持續的行為。

2.2 產品——服務體系創新水平階段

第二階段可稱為“產品——服務體系創新水平”階段， 這一階段的可持續設計受企業、制度、消費的影響，力求創造出新型的“商業模式”的整體解決方法。針對可持續性的產品服務系統設計可以被定義為“有形產品和無形服務的組合”，使它們能夠共同滿足最終的客戶需求。換句話說，可持續產品——服務系統設計是一種價值主張，旨在通過功能的交付而不是產品的交付來滿足用戶。例如，從銷售供暖系統到提供熱舒適服務；從銷售汽車到提供移動服務等。因此，可持續產品——服務系統設計意味著從基于所有權的消費轉向基于訪問和共享的消費。例如英國一家生產氫動力汽車的公司Riversimple，該公司銷售給顧客的并不是車，相反，該公司保留所有權，并將移動性作為一種服務出售。客戶可以通過每月支付包括汽車使用、維護、保險和燃料在內的費用來租賃汽車。這使得該公司在經濟上對制造一種盡可能耐用、高效的汽車感興趣。

2.3 社會創新設計階段

第三階段以關注社會水平上的公平與和諧為研究重點，除了對環境的關注，研究人員已經逐漸著眼于將可持續發展的社會倫理維度融入到產品服務系統設計中，即可持續發展的產品服務系統設計。具體內容涉及到本土范圍內社會文化的可持續發展、對弱勢群體的關注以及提倡可持續的消費模式等內容[4]。社會創新階段的可持續設計，既可以指旨在解決貧困和獲得安全飲用水等社會問題的創新，也可以指以行為改變和社會福利為目標的創新。對社會創新的更廣泛和系統的理解則是將其定義為對現有資產的創造性重組，避免了以技術為中心的框架。社會創新通常來自普通人和社區的創造力，在社會創新中，人民和社區發揮著關鍵作用。如照顧兒童和老人的自我管理服務、新的交流和互助形式；社區公用系統、社區花園、將消費者與食品生產商直接聯系起來的網絡等。這一階段的可持續設計從圍繞傳統商業行為下產品領域的設計向關注社區和諧與創新發展以及大眾的情感層面拓展，進而豐富可持續設計在當代的發展內容。

3 從產品導向到結果導向

自可持續設計進入“產品——服務體系創新水平”階段，服務設計便開始在其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對于服務設計，引用知名設計公司IDEO的說法，是建立在設計思維的基礎之上的。如今，可持續理念下的服務系統設計關鍵是為客戶提供特定的結果或功能[5]。通過這種思維，我們可以從傳統物的設計轉向利用服務系統為人們提供“干凈的衣物”，這種可持續設計思維帶來的方案設計立足于中國本土環境下13億人口帶來的淡水資源有限及洗衣導致的淡水污染問題，從而可能會產生一種全新的洗衣方式。在此，設計思維轉變帶來的新范式塑造了可持續解決方案，促使可持續設計的系統觀被進一步的深化和完善。

3.1 產品共享到結果共享

共享經濟可以說是中國目前供給側改革中的重要一環[6]。作為一種經過市場檢驗的可行商業模式，其也正是對應了可持續設計核心理念。如今，共享經濟的模式主要有：①由第三方企業建立的共享產品服務系統平臺；②由第三方建立共享服務平臺，個人提供產品服務；③由企業直接建立的共享服務系統平臺這三類組成。目前，中國進入品牌價值消費時代。用戶消費觀念從購買必需品到享受生活，購物場景從線下到線上到全渠道融合。銷售思維和渠道形態都在轉變，必須采取開放型共享思維，使得資源的供給方和需求方實現有效匹配和對接[7]。用柳冠中老師“設計事理學”觀點解釋，就是要從“物”的設計過渡到“事”的設計，從產品的共享過渡到結果的共享，用系統的共享服務設計思維思考商業模式中的共享經濟。對于這一點如果運用得好，則可以從源頭上切斷許多不必要的閑置物產生或對已經閑置的產品從全生命周期角度上發揮更大的效用。

以交通共享為例，共享單車作為我國共享經濟的領軍領域，在剛出現時便引起了社會各界的關注。作為產品共享的一種商業模式，共享單車在一定程度上有效解決了交通工具和服務分配不均等各種現實問題。但是，過量投放共享單車不僅導致單車占用車道影響了交通運行和城市規劃，而且嚴重違背了共享經濟以利用閑置資源為目的的初衷，損壞棄用的共享單車反而變成了新的閑置資源[8]。關于這一點，企業和設計師都需要思考，在一個完善的服務系統設計體系中，用戶需要的并不是供過于求的單車本身，而是共享單車背后的乘車服務，這種服務能幫助用戶更快更經濟地到達目的地，并且在這一過程中獲得了良好的用戶行為體驗。

Interface在怎樣從產品共享過渡到結果共享這一點上就做得很好。供應商很明確的知道用戶更需要購買的是地毯背后關于如何設計、裝修、保養、清潔等系列服務。因此，在interface的服務體系中，當用戶家中地毯出現老化損壞問題時，供應商會回收舊地毯，并對其進行二次加工，從而為用戶鋪設新的地毯。企業不僅從材料的循環利用中節省了費用，而且通過向用戶提供后續服務，獲得更高的利潤。在這種以結果共享為導向的共享產品——服務系統中，通過產品和服務的整合，從環境、經濟、社會和機制這4個方面都體現了可持續發展的思想[9]。企業把商業核心從產品供應轉向服務提供將成為共享經濟領域商業模式的未來趨勢，而這種從“物質”產品向“非物質”服務轉變的趨勢也是可持續設計的一大趨勢。

4 在數據思維中塑造可持續解決方案

如今，隨著全球化引發的社會變革，如何在智能時代，運用跨界思維的方法與開放創新的手段，去解決可持續發展問題和社會共性挑戰，則是現在及未來需要深入探討的問題。

單純的技術創新被認為是激進的，旨在改變技術范式。它們一般針對環境問題，主要受政府政策的影響，并受到新興和扶持性技術的推動。為了實現可持續性，技術革新必須得到社會革新的補充。由此，科學技術研究領域開始關注社會技術體系的轉變，以促進可持續發展。同濟大學婁永琪教授曾指出，未來設計最值得探討的新領域，是由自然、人類、人工智能系統、賽博系統這四者之間所構成的新交互關系。

目前，挑戰企業在社會中傳統接受的角色和責任以及提出價值創造新模式的研究正在增加。中國的網絡公司在日漸普及的網絡化社會中，面對著巨大的網絡用戶群體，無疑具有相當的運營優勢， 并有可能與眾多的傳統企業合作拓展服務設計的理念。根據可持續設計所發生的背景變化和理論發展，廣大社會和企業作為這些領域的主要利益攸關方之一作出了反應[10]。作為互聯網巨頭公司的阿里巴巴，旗下的阿里云計算發布的ET City Brain則是針對這種新型的交互關系重新定義未來城市的計劃（圖2）。數據資源是城市最重要的自然資源，而中國的城市具有比世界上其他城市擁有更多數據資源的獨特優勢。在ET City Brain計劃中，通過數據資源的收集與分析可以對城市進行全局實時分析，自動調配公共資源，比如將車在路上跑產生的不同數據計算成省油方案，改善車輛對道路資源的占有。城市的發展對于自然資源的索取是巨大的，城市發展最后的本質結果是要解決資源的問題，可持續設計在未來設計的比重只會越來越大。ET City Brain讓我們有機會從資源的角度重新思考城市治理，構建智慧城市生態系統，創建出新的可持續設計解決方案。

5 在社會創新中尋求可持續生活方式

設計與未來生活方式逐漸成為企業及全球各大設計類院校的熱門課題，道家思想家莊子說，人的行為需要與自然世界和諧一致。每一個社會、經濟、技術、環境問題在劇烈變動的大背景下，都從各個層面上挑戰整個社會[11]，它們不能通過傳統的經濟或政治模式得到解決。從生產體系的生態轉向，到建構新的福利體系，再到企業的可持續區域發展規劃。這些不斷涌現的新式解決方案都具有系統性變化的相同背景，系統性的變化開始被定義為技術與社會綜合的變革。

作為一個處于可持續性轉型的新興社會經濟實體，中國面臨著不斷增長的環境和社會問題，亦是社會創新最主要的目標。Ezio Manzini教授曾討論了中國在為社會創新與可持續的設計中所承擔的角色，并提出具體的蛙跳策略來促進這一進程[12]。近年來，設計從“物質設計”到“戰略設計”的轉型已經越來越清晰，中國社會發展到現在，其為社會創新和可持續的設計網絡日益明顯。2017年，聯合國糧農組織與清華大學美術學院服務設計研究所合作成立聯合實驗室，共同探討如何通過設計的介入，推動信息通訊技術在扶貧領域內的廣泛使用，實現多方參與共促農戶對接市場[13]。如其中一個在河北易縣試點的項目“巢狀市場”，以新媒體平臺為媒介進行農民和消費者的對接，對接的農產品都獨具特色，老弱群體也可進行生產活動，另外設計網絡下單平臺，可用于捐贈舊衣物、書籍、玩具等，讓城市消費者可攜家人到農村體驗農耕生活，重新連接了城市與鄉村、農業與社會，對鄉村生態和文化起到了整體修復作用。讓設計解決現實社會問題，這種設計是未來可持續設計的趨勢所向，也是更有意義和價值的。

社會性創新調動了分散的社會資源，它與系統設計結合起來，采用地域方法，著眼于當地的社會經濟行動者、資產和資源，通過包括最終用戶、社會企業家、地方性機構在內的不同利益相關者對解決問題的直接參與及他們所關注的最終結果來提出新的想法和解決方案。為未來社會的可持續設計生活方式構建新的場景和藍圖。在這個過程中，將“可持續與社會創新設計”從理論呼吁走向了設計實踐探索，對中國當代可持續與社會創新設計的發展極具啟發意義。

6 結語

根據我們目前的理解，可持續設計研究從以技術與產品為中心逐漸轉向“事”的研究領域，從產品導向轉向結果導向，其實就是需要在當今的社會技術系統層面，利用服務系統設計思維和當今的人工智能技術對用戶行為進行更深入的研究，以更好地了解影響用戶滿意度的因素。以最終功能的交付代替產品交付滿足用戶，最大程度實現可持續的生活方式。

可持續發展趨勢使得可持續設計從產品思維轉向系統思維變得更具戰略性。這意味設計師必須首先能在產品、服務和溝通的綜合系統上進行可持續經營，在進行社會創新或商業模式轉化升級方面能夠通過這些系統有效展示自己的可持續發展戰略。其次，需要創造明確、可理解和共同的愿景，以確定創新方向。最后，設計師需要在各種價值群體的利益相關者之間建立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