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紅蓮（長詩節選）

王久辛

1

那一天太陽仍然不是

不是從西邊升起仍然不是

不是從南邊從北邊升起。

仍然是一

必定是肯定是一定是

——從東方升起

我聽見了那鮮紅的驚雷

如炸霆般燦爛從天而降

“嘩”——

大地披上七彩霞光

十三位英俊的書生

和一名秀麗的少婦

駕云而至他們神采奕奕

生氣盎然雖是書生

卻糾糾乎猶如銅枝鐵桿

锃亮的肌膚泛著鋼的質感

在仙氣的輕拂下

飄然而至來得合情合理

來得適時適世輕輕地

他們來了……

仿佛太陽說要一條船

于是就有了船

再要一條小船

于是又有了一條小船

湖面上漂浮著兩片紅葉

殷紅的楓葉像兩片紅霞

在碧波上搖蕩漂浮

而碧波如襁褓輕輕地

托著它悠悠地蕩漾

一大一小一大一小

兩只船兩只紅船

載著十三位紅色青年

和一位水靈靈的紅色少婦

在碧波上蕩漾蕩漾

中國第一大黨的

第一次代表大會的最后

一次會議的會址

就蕩漾在這兩條紅色的船上

象征的意義

是后來的人賦予的

而那蕩漾卻是千真萬確的

一如后來的風風雨雨

一如后來的苦難歲月

2

中國共產黨的第一次代表大會

在南湖的碧波上搖蕩，

在九十九年前的今天上午召開：

關于中華民族向何處去？

是向東還是向西

是迎著暴風驟雨

還是頂著驚濤駭浪？

是生存還是毀滅

是我不下地獄

誰下地獄的舍我其誰

是飛蛾撲火是浴火重生

是絕望中振翅飛翔的火之鳳凰

砍頭是家常便飯何況是造反

是創世紀是推翻舊世界

是當家做主人是廢掉所有的

專制與獨裁尤其是要創建

一個政黨帶領億萬民眾

翻身解放而這個政黨的靈魂

是什么？是專制還是多黨

是民主還是獨裁

是集合天下精英與賢良之志士

還是召英聚雄占山為王

是黨同伐異為自己謀私益

還是把民瘼當做理想

用生命去書寫華章？

建黨

建黨是必須的

它必須是鋼與鋼的融合

必須經得住千錘百煉

必須科學縝密必須質勝于量

必須的必須一切的一切

是拋頭顱灑熱血的決絕

是決絕的集合

集合的決絕

舍此決無可成之事

關于組建一個政黨

以及這個政黨的所有追求

綱領使命責任

與紀律等等

都在這個搖蕩的船艙里產生

仿佛一氣呵成

卻是應運而生

仿佛是一個嬰兒的搖籃

實是浴火鳳凰的誕生

3

那天少婦坐在船頭望風

并不時回望船艙她美麗的眼睛

雙層眼皮下黑眸泛著清波的眼睛

閃爍出的波光

使艙內的書生們都心情燦爛

當然燦爛必定燦爛

哪怕面對刀鋒

面對“寧可錯殺一千

絕不放過一個”的白色恐怖

他們也有一萬個理由心情燦爛

是的，沒法不燦爛

一定非常非常的燦爛

窮人的黨誕生了

像窮人的孩子從苦水中躍出

那個興奮那個激動

從十三雙眼睛里

向外橫溢迸發沒有流光溢彩

那光那希望之光

仍然把人心照亮把大地照亮

那天怎么會是陰天呢

怎么會下雨呢

我堅信即使是陰天

那人心也是陽光燦爛的

即使下了暴雨

那人心也必定是燦爛陽光的

那是希望之熱血

被希望點燃不是陽光

也勝似陽光那是光的燦爛

那燦爛的光芒

在燦爛的心頭燦爛成的輝煌呵

4

仿佛中國的命運

是的，事實上中國的命運

正是從此緊系于這條紅船

它劈波斬浪它一往無前

而船頭的女子——第一個

發現了那燦爛的陽光

雖然天是陰的而且還下著小雨

下著小雨的陰天竟然有陽光

燦爛有燦爛的陽光

在幸福地普照大地

哦這就是歷史的復雜與豐富

豐富與復雜就這樣交織在了

一起陰小雨

陽光都被她看見了

她知道那是陰雨中的陽光

或陽光中的陰與雨的交織

所以她才覺得風光無限

無限風光

在險峰之上燦爛

她必然心情燦爛繼而

明亮的雙眼也流溢著燦爛

仿佛這美目的流轉，如未來的明天

奮斗吧同志們

董必武顫動著山羊胡須

說：如果沒有饑餓

我們中國的女孩子

個個都是國色天香

如果沒有封建專制

我們中國的女孩子

個個都是絕代佳人

如果沒有愚昧和無知

我們中國的女孩子啊

個個都是精靈

生活在美麗動人的土地上

誰還不會唱歌誰還不會跳舞

隨便拉個人來——

不是舞蹈家也肯定是歌唱家

我沒有耳福沒有親耳聆聽

董泰山的湖北話憑著想象

和猜想我認為

他必定要這么說

更何況王會悟還坐在船頭呢

更何況她的丈夫李達

正為董老泰山的話而奮勇擔當呢

5

接著：毛潤之激動了說

是啊是啊如果沒有

帝國主義沒有封建主義

和官僚咱們的中國

咱們的中國男耕女織

夫妻雙雙那日子

比紅辣椒還紅火呢

憤恨溢于言表神情冷峻凌厲

而他說的紅辣椒卻由聲音

變成了色彩——變成了

紅彤彤的光芒萬丈

變成了奪目的鮮紅

這是否預言了

中國革命的血腥未來

是否象征了

勝利的花朵必須

要用熱血來澆灌

我渴望真正的革命獲得真正的成功

但我不愿看到不

我甚至不愿想到血想到紅

雖然愛吃紅辣椒的毛先生

他找不到第二個更貼切的比喻

6

是啊是啊周佛海——當然不是

不是后來的周佛海陳公博

還有張國燾也都不是后來的

陳公博和張國燾

當年當年的他們

都還沒有遇到復雜的歷史

和歷史復雜的各種局面

單純加執著加革命的熱望

把當時的復雜與豐富省略了

也給歷史留下了更多的隱患

和遺憾但是此刻

此時此刻的三位青年

仍然是革命青年他們漲紅的臉

肯定被熱血充滿漲紅

包括他們揮動的拳頭

也必定被心里的激情

鼓舞而抖動不已

那個時候他們的腦子里

是單純而執著的要革命

是革命把他們召喚到這條船上

還來不及考慮權力的大小

與身份的尊貴更沒有多少私欲

來分享他們革命的理想

甚至生命他們

也是打算用來砸爛舊世界的

他們因此而剛烈偏執

他們說：

黑暗啊列強的霸權

黑暗啊軍閥的蠻橫與混戰

7

李達他推了推

鼻梁上的琺瑯鏡又摸了摸

因憤世嫉俗而剃光的腦袋

說：把他們全掃光

船頭的少婦——

他的妻子回頭抿嘴一笑

他眨眨眼問：我說錯了嗎

毛潤之笑了一陰一陽

潤之說——水火不容

可李達與會悟卻如天仙絕配啊

哈哈哈哈紅船上蕩出了笑聲

而天外卻傳來轟隆隆的雷聲

閃電是后來的事兒

但雨并沒有下下來

只有風

只有風輕輕地回蕩著

一只看不見的手

將他們銀鈴般爽朗的笑聲

——撒入了湖面

而后那笑聲

便凝作一朵朵盛開得極其燦爛

極其燦爛的十三瓣

——紅水蓮

8

紅水蓮紅水蓮

紅水蓮的花蕊有奇香彌漫

那每一粒香指都在撫摸蒼天

撫摸大地撫摸大地上

衣不遮體的百姓人家

鄧恩銘只有十九歲的鄧恩銘

說：從貴州荔波

到山東益都的投親路上

我見慣了尸橫遍野的餓殍

見慣了乞討的老嫗與兒童

他說：這哪里是我的祖國呀

我的祖國是這樣破爛不堪嗎

是這樣四分五裂嗎

是這樣弱肉強食嗎

是這樣凄苦悲涼嗎

我

不

相

信！

我不要這樣的祖國

我要我的祖國是富裕的祖國

我要我的祖國是文明的祖國

是平等是博愛

是公平公正是鏟除了罪惡的

祖國啊啊啊——

我的祖國必須富強沒有道理不富強啊

9

王盡美插話了：靠你一個人能富強嗎

何叔衡答：因此必得有我們的黨

——代表人民利益的黨

毛潤之又補充一句

是代表人民根本利益的黨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碰到了

一起瞬息之間

便凝聚在了一起他們說

是的是人民的根本利益

而不是哪個省哪個階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