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意義”(meaning)是一個重要的詞匯,是滲透于人類生活中的永恒主題。追問反思“生活的意義是什么”是一個根本性的哲學問題。對“意義”本身的探討包含著人與自身、個體與社會、理想與現實的關系。人生的意義在于世界中事物的意義,而非言語上的意義。世界對我而言就是先于我、并且是不依賴于我而存在的。我們與世界在同一時空中共生相遇。那么我和世界的關系先是平等的和共生的。由此,正確對待“意義”問題,我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才得以可能。
關鍵詞:意義;個體;共同體
“意義”(meaning)是一個重要的詞匯,是滲透于人類生活中的永恒主題。追問反思“生活的意義是什么”是一個根本性的哲學問題。法國哲學家加繆認為:“判斷生活是否值得過,就是在回答哲學的基本問題。”哲學意義上的先驗論旨在揭示現實世界何以呈現,以何種基礎顯現。意義獨立于實存之外,我們始終以外在的角度觀察意義。存在論則關心的是現實生活本身及其發展。例如:宇宙是如何形成的,花為什么是紅的等。有意義的生活世界,是人類自己的歷史性活動生成的,也就是人可以把握捕捉生活的意義。人的存在不同于動物。馬克思認為:“動物是和它的生活活動直接同一的。它沒有自己和自己的生命活動之間的區別。它就是這種生活活動。人則把自己的生活活動本身變成自己的意志和意識的對象。”[1]動物僅僅限于生存,而人需要生活,并構建屬人的生活世界。未經反思的生活是不值得過的。當我們在反思生活的時候,我們其實在思考生活的意義。生活的意義的問題,多以這樣的方式來表述:我們為了什么活著?我應該過什么樣的生活?我的生活指向一個什么目的?這樣目的是否堅實存在、值得推敲?生活中的多數行為都要指向一個目的,掙錢的目的是為了過更富足的生活,健身為了更好的身體,用高科技產品是為了享受并夾雜炫耀社會地位。只要我們在不停地行動,我們不斷完成生活中的一個個小目標,我們就會感覺生活是有意義的。但其實從某種程度說,這只是一種有意思(interesting)的生活,
當我們在說話時,我們在傳遞信息,這就是一種語言。人對意義世界的理解離不開語言。海德格爾將作為存在意義的揭示語言置于本體論的地位。伽達默爾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提出能理解的存在就是語言。這里不是說存在就是語言,而是說語言是存在的揭示。我們只能通過語言來理解存在。同樣我們對世界的認識和理解,也離不開語言,語言是對存在的揭示,語言也是對世界的揭示。人永遠是用語言的方式擁有世界,誰擁有語言,誰就擁有世界。語言中的“意義”通常包含“能指”和“所指”。第一,能指是語言交流中所傳遞的東西。例如“tree”本身。第二,所指是一種表達或者象征,例如“樹”。赫勒認為有意義的日常生活。意義從我們的美好生活角度,不能簡單理解為吃好穿暖。外在的物質生活條件和內在的精神生活是內在結合的。一方面,意義是價值哲學中事關價值判斷的問題。“什么是價值”對應的是意義滿足說,即客體對主體的滿足;另一方面,意義與語義學密切相關。在分析哲學中談論的是語言學上的意義。在意義前面加狀語,并不是意義本身。“意義”的自為與自覺是彼此依存、互為前提的。對“意義”本身的探討包含著人與自身、個體與社會、理想與現實的關系。
作為人與自身矛盾的存在
在塵世意義上,一個人的生活是否有意義是由一個人生存的特殊環境決定的。在主觀意義上,某人的生活是值得的,僅僅指他喜歡一些他認為并非無關緊要的目標,而且這些目標對他而言是可達到的;客觀意義上人們是說他喜歡一些既可達到的又有積極價值的目標。在大眾語境下,意義是一個很寬泛的詞,常和真理、價值等詞聯系起來使用。日常語言中我們很少懷疑意義到底是什么?“理論意義”和“現實意義”究竟指的是什么?“意義”這個詞已經成為不謀而合的好詞,我們天然地使用,卻不加懷疑。意義與正確緊密結合,但是正確是一個相對的概念。正確的東西,意味著掌握了標準(正確或錯誤的標準)。然而標準來自于哪里。正如地球圍繞太陽轉,很難說是絕對正確的。因為運動是相對的。誰是中心,取決于坐標系。而事實上我們在討論月亮的時候,用地心說是最方便的。既然標準成為一個相對的概念,意義是否也是一個相對的概念呢?
從外部來看,以往哲學史上對意義的沖擊分為兩條道路:一條是以叔本華、尼采為代表,消解意志、消解上帝以及荒謬性的論證;二是以海德格爾為代表的向死而生,死亡消解存在的意義。歸根結底,這兩條路是相通的,這都是我們對自我的不信任、焦慮,我們始終不知道為何而活。叔本華認為從否定人的生命意志來看就是無欲和死亡。生存的意志沒有了就是無欲,延續后代的欲望沒有了就是死亡。從意志角度來說生存和死亡是同時存在的。每一次死亡同時意味著新的生命的誕生。在尼采之前,康德對上帝這一形而上學的根基進行了解構。基督教神學中認為,神告訴人的都是真理。因此,從認識論的角度來說,人無法認識真理。尼采不僅要在認識領域內宣告上帝的死亡,而且也要在道德領域內宣告上帝的死亡。尼采認為,如果人們真正要做到重估一切價值,就必須挖掉傳統道德哲學的兩個“根基”,即對“真理”和“上帝”進行解構。傳統基督教中,上帝作為一切意義的來源。上帝見證了人類的罪惡——謀殺。真理或者說人的認識不在于發現客觀世界的真相,也不是對現實的反映,而是在于它是否是對個人權力意志的滿足和反應。每個主體的權力意志不同,權力意志滿足的程度就不同,那么作為權力意志體現的真理就沒有普遍的性質可言。因為如果說真理因為每個人權力意志不同,必然導致真理無區別,那也就導致沒有統一的真理標準。沒有客觀的真理標準,那現在的真理標準是什么?就是個人的意志。既然如此,“我”才是意義唯一的仲裁者。
在沒有上帝的情況下,人如何重拾“意義”?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卡拉馬佐夫兄弟》中描述了因為失去信仰而走向殺謬的故事。原本持有純樸的神學世界觀的斯乜爾加科夫,但是在接受了伊萬·卡拉馬佐夫的世俗世界觀之后,他殺死了自己的父親。基于沒有上帝,一切事情是荒謬的,從而為自己的謀殺罪做辯護。在這種荒謬下,人生就變得沒有什么應當或不應當。因此需要澄明的是,當我們拒斥上帝和不朽時,人生仍有“意義”。有學者認為仍存在兩種不同的意義,一種是歷史、宇宙維度上,人作為渺小的個體,思考人生是否存在一種超人的智慧,從而幫助人生獲得意義;另一種是生活是否為一種目的服務,將生活奉獻為事業。正如馬克思在《青年在選擇職業時的考慮》中提到“在選擇職業時,我們應該遵循的主要指針是人類的幸福和我們自身的完美....人們只有為同時代人的完美、為他們的幸福而工作,才能使自己也達到完美。”[2]將生活本身視為目的,而非手段,達成“生活”與“意義”的動態辯證平衡,美好生活才得以可能。
作為個體與共同體的存在
“科學”作為一種具有創造意義的人類活動,始終在以其價值規范來變革人們的思想觀念和行動方式。“科學”具有最高的話語權,過有意義的生活甚至可以等同為過科學的生活。是否“科學”成為人們衡量一切價值的依據。“科學”在某種意義上取代“哲學”,那么如何評判科學在人類生活世界中的“意義”,構成了現代哲學反思的重要內容。田松在文章中提到,在相當多數人看來,科學的使命就是獲得確定的準確的也就是絕對正確的知識...因而科學之正確的絕對性隨著科學的發展不但沒有削弱,反而得到加強...科學是神的最后一個避難所。但這個避難所也不再安全了,它的危險來自于科學自身。[3]工業文明的發展變革著人與世界的關系,但是有一個日益嚴重問題:人所理解的世界,能否離開科學的媒介?
托爾斯泰在《我的懺悔》中闡釋了他發現自己的生活是沒有意義的精神危機。他發現,科學知識告訴我們,生命不過是一些微粒的暫時聚合,一旦聚合分解,生命就結束了。這樣他總結說,科學不僅不能解答生命的意義問題,而且摧毀了所有可能的意義。人是尋求意義的生物,人無法忍受無意義的生活。人的世界也是實現人的意義的生活世界。因此,個體有的屬性,整體卻不一定有。倫理共同體、科學共同體中的人撐起了你們彼此的意義,但是作為一個整體,誰提供了全體的意義,如何去尋找這個意義或目的?假如這個意義被消解,如何用新的意義取代?整個世界、宇宙的意義又是什么?哲學作為時代精神的精華,作為“意義”的承載體,承擔著將“意義”聚焦在人的生活世界的責任。
意義與死亡
對“意義”的理解必然與死亡相連。死亡既從內部也從外部摧毀意義。現實生活中,有人認為人固有一死,既然我們終會死亡,我們為何關心當下發生的一切?核污染、垃圾堆放、霧霾橫行等環境問題與我們何干。我們即使在拜讀世界上最著名的作品,欣賞最瑰麗的風景,我們很難不去想,這種不朽是脆弱的,我們都無法預知會不會一場大火將一切毀滅,我們的后代也許會滅絕,宇宙可能會爆炸,外星人全面攻陷等等,這些都摧毀了我們的意義感。我們自身對未來的絕望,我們外部環境的營造,都在消解著意義。
羅素認為不僅每一個體的生命必定會終止,而且一般的生命最終也將死亡。克拉克評論認為,如果我們認為一切都將以死亡的灰燼結束,我們無論怎樣生活都毫無關系。當人能看到生活的目的和意義時,他就能從死亡的恐懼和絕望中走出來。達羅(Darrow)類似于叔本華,認為人生是不值得的,人生最好的東西就是“人生瞬息即逝”。悲觀主義者認為死好于生的,仍然是一種因果論思維。
這里涉及到價值比較的問題,即只有當A和B在有關的方面原則上能公開地檢驗時A好于或差于B才有意義。需要注意的是,我們并非生活在遙遠的未來,而是一個個當下。試想一個例子,如果一位醫生為一位病人治好了病,但是百年之后醫生和病人都會死去,但是我們并不能因此而否認醫生的努力和價值。倘若我們有確定的目標,那么“不會毀于灰燼”將取決于我們如何生活。
意義在某種程度上是確定性。為某件事情尋求意義已成為人的本能。如果一個人不能思考到某件事的意義,無論是功利意義還是理想意義,他都會產生一種虛無感,并發出“生者何為”的感慨。但是,意義必然與時間相連。本雅明在《拱廊街計劃》中引述了法國安德烈·蒙朗的一句話:“過去在文本中留下了自身的鏡像,就像物件被光纖映射到感光底片上的影像那樣。而那能夠完美地將這些影像沖洗出來的工人,只有在未來才能找到。”[4]在過往與當代之間有一個秘密約定,我們的降生早已被期待。就像我們之前的每一個世代那樣,我們被賦予了孱弱的救世權柄,這個權柄屬于過去。莎士比亞在《仲夏夜之夢》第五幕第一場中,忒修斯的下面這段話,則給出了極富現代性的詩歌定義:
瘋子、情人和詩人
都是幻想的產兒:
瘋子所見的鬼,多過地獄所能容納;情人,同樣瘋狂,
能從埃及人的黑臉上看見海倫的美貌;
詩人的眼睛在神奇的狂放的一轉中,
便能從天上看到地下,從地下看到天上。
想象使無名之物具有形式
詩人的筆給了它們如實的貌態,
空虛的無物也有了居處和名字。
強烈的想象往往具有這種本領,
只要領略到些許快樂,
就會相信那背后賜予的人;
夜間一轉到恐懼的念頭,
灌木便會變成一頭熊。
莎士比亞描繪了三類人:瘋子能在任何地方看到惡,灌木看做一頭熊;情人眼里出西施,看到驚世駭俗的美;詩人能讓空虛的無物也有居處和名字。現實的意義與想象的意義之間的鴻溝,是依次縮小的。瘋子能見到神,因為他把神的意義賦予了凡人;情人在所愛之人那里見到了神,詩人在虛無的背景下看到了凡人。可見一個人的意義并不是僅僅內在賦予的,還有外部加注的,這就使得意義變得難以界定和永恒。拉康認為,想象、象征與實在構成了人類棲居的三個基本維度。這三個維度代表的意義構成了人類生活。但是這個問題還是被繞了個彎,倒不如直面意義。直面意義,正視我們自身,減輕危險的狂熱和病態的人類中心主義。在主體的核心被驅力操縱的當下,如何重拾主體?尋找意義的過程類似于戀愛關系,這其實是個不關乎道德尊嚴的內在邏輯問題:當你墜入愛河之時,你并不是先知道你需要的是什么特性,然后再尋找這些特性的人,恰恰相反,只有當你找到它們的時候,你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綜上所述,一個行動或一個人的生活可能有意義,完全不以是否存在一個上帝為轉移。我們不能悲觀地認為所有人終將死亡而消解意義,我們應該關注生活中大量的“短期關系”存在。
張岱年說:“常語有云,人生之意義。常語所謂意義者有二,一名言之意義,二事物之意義。所謂人生之意義云者,乃指事物之意義。[5]人生的意義在于世界中事物的意義,而非言語上的意義。世界對我而言就是先于我、并且是不依賴于我而存在的。我們與世界在同一時空中共生相遇。那么我和世界的關系先是平等的和共生的。由此,正確對待“意義”問題,我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才得以可能。
參考文獻:
[1]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一哲學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50
[2]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7頁
[3]田松.堂吉訶德的長矛——穿越科學話語的迷霧.[M].上海: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2
[4]Benjamin,TheArcadesProject,Cambridge,Mass:BelknapPress,1999
[5]張岱年.張岱年文集:第3卷[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1992
作者簡介:王璇(1998.11-),女,漢族,河北省邯鄲市人,碩士研究生,無,從事哲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