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波
摘要:一切的歷史都是在講述過去的人和事,幾千年之前和幾千公里之外的人類活動,由于史料的缺失和文化的隔膜,作為后人的我們究竟能理解么?更或者說,究竟又該如何理解?狄爾泰說:“人之所以能夠理解歷史,是因為人本身就是作為一種歷史性而存在著。”而現實之中的歷史研究,還存在相當程度的理解缺失現象,我們并沒有平等地、謙虛地、善意地與古人進行對話,我們并沒有真正站在他們所處的社會條件下對他們的思考和行事規范進行合理的研究和理解,我們往往主觀或者片面地置身事外對他們進行指手畫腳,肆意批判,由于不考慮目的性和真實性,沉迷于管中窺豹,所以逐漸掉入歷史決定論的陷阱,歷史教學也就變得枯燥無味,歷史研究也失去了求真這一本質內涵。
關鍵詞:歷史;語錄分析
一、管中窺豹案例分析
(一)維新變法運動中翁同龢出局事件分析
1898年6月15日,光緒二十四年,當朝帝師、協辦大學士兼戶部尚書翁同龢被罷免一切職務,開缺回籍。根據教材以及一種流傳比較廣泛甚至被長期認同的說法是,這一人事調整預示著以皇太后、榮祿以及軍機大臣剛毅為中心的保守勢力對皇帝為主導的維新變法運動的一次重大反擊,也是維新變法運動的重要轉折點,罷免翁同龢意在斬斷皇帝的左膀右臂。這一事件也預示著后黨與帝黨之間的沖突達到水火不容境地。然而事實當真如此么?針對這一事件的評判是否缺失真實性和全面性?
根據國內外研究逐漸表明,我們過往的認識和觀點是教條主義的重要表現。罷免翁同龢可能并不是皇太后的意思,更不是所謂后黨發動的政變,這一事件的真正主導者是一貫支持變法的光緒皇帝。甚至在這一問題上,皇帝和太后的一致性遠遠大于他們的分歧,翁同龢出局是兩宮協調一致的政治決定。根據當時國內外人士的觀點,沒有翁同龢的新政府在皇帝的帶領下和太后的協助下,一定會采取許多有意義的變革。美國新任駐天津領事向華盛頓報告稱,被開缺回籍的翁同龢是“頑固派中的頑固派”。英國駐華公使竇納樂根據自己與翁同龢的直接交往經驗,表示翁同龢的出局不會影響中國的政治變革,他的出局相反為中國的改革力量掃除了一個堅定的、受人尊敬的保守派。竇納樂認為翁同龢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守舊派,他的影響是以不變應萬變,以此反抗革新及進步。與翁同龢有著很多直接交往的海關總稅務司赫德也表達了類似看法,他認為翁同龢總體上代表了守舊的方面,他的出局應該有利于改革的進行,它意味著中國政府對一種過于守舊政策的放棄。赫德認為應該慶幸于中國放棄了過于守舊的內外政策。而當時國內年輕一代的知識分子,他們對翁同龢出局的看法也很有意思。他們并沒有像康有為、梁啟超后來渲染的那樣,對翁同龢的出局感到惋惜和憤慨。更沒有覺得是守舊勢力對革新勢力的遏制。他們普遍地認為翁同龢的出局或許有助于維新變法運動的深入開展。
無獨有偶,在翁同龢出局的第二天,康有為就按照既定安排進行了人生之中唯一一次的覲見皇帝,根據現有資料記載,我們逐漸發現康有為并沒有為翁同龢罷官事件提出任何異議,相反卻鼓勵皇帝為了能夠繼續推進新政,應該更多的將那些守舊高官剔除出局,正如康有為在覲見皇帝之前跟榮祿所說:“抓一些典型,殺一些二品以上守舊官員”。可見,此時的康有為似乎并不同情曾經對他有知遇之恩的翁同龢。但是,在康有為流亡的日子里卻一再表示對翁同龢的同情,表示對皇太后罷免翁同龢的憤懣。康有為大肆鼓吹將翁同龢開缺回籍,是以皇太后為首的保守派意圖斬斷皇帝的左膀右臂,是皇太后、榮祿、剛毅等人早在變法之前的一個大陰謀。現如今,針對康有為的研究逐漸增多,所以如果聽信康有為一面之詞,無疑管中窺豹,實質是對歷史本來面目的背離,也失去了歷史研究的本真。
(二)洋務運動中李鴻章相關語錄分析
中學歷史課堂中,在闡述洋務運動的動因時,教師時常會摘錄李鴻章的兩則語錄,具體如下:
中國文武制度,事事遠出西人之上,獨火器萬不能及。
-李鴻章《致總理衙門函》
深以中國軍器遠遜外洋為恥,日戒諭將士虛心忍辱。
-李鴻章《朋僚函稿》
教師在引導學生闡述這兩句話的時候,很容易得出這樣的結論:這兩句話都意在表明李鴻章認為西方軍事優勝于中國。進而引導學生產生共同的認識:洋務運動主要是學習西方先進技術,特別是軍事技術。筆者認為,這一引導和闡述還值得商榷,以此則進入一種以偏概全的誤區。因為歷史教育應該服務于學生對人的行為的理解。正如趙亞夫先生說:“如果沒有人,不能從人的行為過程著眼教學的話,很難做到教學的有效性”。
現如今,關于歷史學科核心素養中史料時證觀念逐漸深入地貫徹到具體的教學實踐中。我們強調論從史出、以史論證、史由證來,但是我們對史料的史料的解讀方式,都必須懷著同情之理解的態度將其置身于當時的社會大背景中。認真研讀這兩則語錄,不難發現,第一句話是出自寫給總理衙門的函件,作為洋務運動的主要推動者,作為和格蘭特、脾斯麥并稱為19世紀三大偉人的李鴻章,他的目的自然是希望最高層能夠采納自己變革的主張。但是,在當時社會背景下,主流的社會價值觀仍然是夷夏之辨,人們提倡的是“以夏變夷”而不是“以夷變夏”。李鴻章作為縱橫晚晴官場的政治老手,他自然深諳其中道理。而這種先站在正確政治立場然后進一步希冀高層改變中國落后的軍事面貌的方式,不失為一種當時背景下較為可行的迂回策略。而第二則材料,是摘自李鴻章寫給曾國藩的信件,在自己的老師或者朋僚面前,李鴻章自然無需顧忌甚多,直截了當,倒也省卻了諸多彎彎繞繞。所以仔細研讀這兩則材料,我們可以得出,李鴻章的形象是狂妄自大;而第二則材料中李鴻章的形象是忍辱負重。
二、以同情之理解為中心的歷史教育
李惠軍老師一直提倡教師應懷揣“同情之理解”的大歷史觀,教師首先應強化對歷史的理解,因為,孤證不立,對一則史料、一個證據不宜做過多的解釋,因為很容易失真,失去史實的本來面目。
歷史研究也是如此,每個史學家所接觸的都只是過去的一部分,他們或者研究某個朝代,或者研究某個事件,或者研究某個人物,總而言之,都有專屬的研究領域。而整個人類社會的過去無疑是龐然大物,所以具體的真實并不等于整體的真實。在教學過程中,教師應該逐漸摒棄權威式的強行灌輸,應盡量避免“睹一云而言非,坐一象而相懟”的人性弱點,正如王加豐先生所言:“對過去的事物采取理解態度不僅是為了繼承傳統的需要,而且也是對現在的事物采取理解態度的延伸,因為對過去的事物采取理解態度會有助于我們從歷史上汲取經驗,并促使我們對現在的事物也采取理解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