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西羅馬帝國滅亡后至11世紀伊納留斯之前的西歐社會里,在這段“法學的受挫時期”,羅馬法失去國家基礎后如何幸存?該文從“羅馬法的蠻族化”、“蠻族法的羅馬化”兩個維度,論證在中世紀早期西歐社會羅馬法不同狀態的延續,并從中世紀早期教會和教士對羅馬法的保存,肯定其對羅馬法流傳至今的貢獻。
關鍵詞:西歐;中世紀早期;羅馬法
[中圖分類號] DF081;DF091 [文獻標志碼] A
一、羅馬法的蠻族化
羅馬法是古典的、精致的法律體系的代名詞,而日耳曼民族習慣法則是粗俗的表現。羅馬法如何會走向粗俗,維諾格拉多夫認為“當羅馬的影響范圍不斷擴展,文化標準迅速降低也就不足為奇了”[2]5,蘇彥新認為“羅馬法的’粗俗化’是對法律的簡化和穩定性的渴望,而這必然改變著’古典的、精致的’的羅馬法”[1]72①。羅馬法的粗俗化、蠻族化其實在帝國時代就早有跡象,“外族移民涌入西部各省,…,帝國在某種程度上被迫承認不同部族的法律習慣,不再堅持…羅馬的文明法律”,“結果是導致了(帝國后期)羅馬開始呈現為一種退化的規范格式”[2]5-7。
在西羅馬帝國滅亡后,舊日羅馬帝國土地落入日耳曼民族手中。羅馬法與日耳曼法在中世紀西歐實際上開始了雙線軌道地運行,它們交叉對抗著或又相互修正,以至不同體系的法律文化融合在一起。一直以來,羅馬法與日耳曼法以不同的方式,在不同的程度上競爭與融合,或言之,羅馬法蠻族化與蠻族法羅馬法。因此,中世紀日耳曼國家的成文法包括了蠻族化的羅馬法法典和習慣法匯編的日耳曼法蠻族法典。
蠻族化的羅馬法指的是日耳曼國家的羅馬法匯編。在日耳曼人缺乏有效的管理和矛盾解決機制的情況下,在西羅馬帝國覆滅后的歐洲,雖然日耳曼人試圖迫使羅馬人使用日耳曼法,但是實際上,這兩個民族還各行其是,適用各自的法律,這就是中世紀的屬人法[3]251。西班牙的西哥特部族以及法蘭克的勃艮第部族制定不同于日耳曼法的特別法典,他們以這種方式,允許羅馬大眾適用自己的本族法。
5世紀末到6世紀初,出現了三部蠻族化的羅馬法法典。有人認為這一時期是羅馬法的“退化”狀態,甚至于認為“我們面對的是一種嚴重退化,并且是日耳曼法的法律習慣形式,嫁接這那些曾是一個帝國法律體系的碎片”[2]13。也有人認為這是在中世紀早期歐洲巨大社會變遷中對羅馬法的搶救[1]72。不論如何,這些法典還是表明了國家和政權基礎消失后,中世紀早期羅馬法的得以延續和一些實況。
這三部蠻族羅馬法法典分別是:適用于意大利地區的東哥特國王的告示《狄奧多里克告示》(也稱Edictum Theodorici);6世紀初法國南部勃艮第國王領導編纂的《勃艮第羅馬法》;以及506年根據阿拉里克二世的命令編纂的《西哥特羅馬法》(也稱阿拉里克法律簡編、阿拉利克羅馬法輯要,Breviarium Alaricianum)。其中,《西哥特羅馬法》(下稱《簡編》)影響力最為持久,幾乎是中世紀早期中整個西歐的一般羅馬法的標準淵源。《簡編》的匯編工作比東羅馬帝國所完成的匯編工作要早30年左右。這是西哥特國王為他統治下的法國與西班牙的羅馬人而完成的一部較為完整的法典,是將帝國后期的生效法令壓縮而成的一部規模適中的概要。
二、蠻族法的羅馬化
羅馬法習慣不僅在西班牙、法國南部、意大利等地得到宣示,而且在整個蠻族法的固有區域,在法國的北部、德意志、英格蘭等地,一些羅馬法制度的影響也以很多方式得到呈現。除了將羅馬法做為主體和在日耳曼民族的古老習慣法中提取具有價值的因素結合而形成的蠻族化羅馬法,這個時期還存在著完全是日耳曼習慣法重述和匯編的“蠻族法典”。因為隨著國民結構的不斷改變,日耳曼人開始步入典籍性的羅馬法律文化殿堂。
首先,《倫巴第法令》表明了倫巴第的法律其實是受到羅馬法的直接影響的(并沒有包含特別調整羅馬人的條文[6]135)。雖然《法令》本身代表著純正的日耳曼法,其形式和體系自成一家,本質特征體現在有關父權、繼承、自力救濟和罰金這幾部分。但是,倫巴第人的立法是嚴格羅馬法意義上的“法律”(leges)或“制定法”(statutes),如果稱他們為“法令”(法典),無疑是因為羅馬人的思維還在意大利占據著主導地位,而純粹的日耳曼制定法被稱為“約章”(pactus)。這是否能說明,中世紀早期舊羅馬土地上的羅馬法思維的影響力依舊存在。此外,《法令》中充滿了羅馬法文本的痕跡,“前言”中甚至一字不落地借用了優士丁尼第七《新律》中的一段文字(關于立法目的在于修正及統一以前的法律)。《新律》這么寫很恰當,但是《法令》的編纂者說這個話很不合適。這是盲目模仿羅馬法術語和逐字抄襲的例子,說明了日耳曼征服者不僅了解而且還在使用羅馬法,并且對羅馬法的權威推崇至極。[2]74
其次, 羅馬法對倫巴第法更為深刻的影響在于對“倫巴第立法進程”的影響,遺囑繼承、女性繼承、時效取得、所有權轉移、婚姻、抵押、債、占有、用益權、監護等一系列重要的法律思想和方法都是用過羅馬法被融入到倫巴第法之中的,以及《倫巴第法令》的注釋者持續地援引優士丁尼的著作,它們也確實成為了倫巴第法的淵源之一。意大利復雜的經濟交往要求精細的調整,要求能夠高度滿足需求的文明法律,并且在商業事務交往中很多人都具有羅馬血統,以及直接適用羅馬法的意大利南部人之間的交易每天都在發生,這種獨特的滲透方式體現在倫巴第法律程式的擬定上。在8世紀初純粹倫巴第時代的立法中,發現了法學分析的痕跡,如利特普蘭(Liutprand)②的一項立法(第134條),在對不動產侵害訴訟的情況進行分析過程中,利特普蘭或者他的立法顧問解釋了它們為何該課處罰金而非其處罰。維諾認為,雖然適用了蠻族語言,但是推理模式證明法學思想的水平正在上升,并且和其他相似法學分析表明了倫巴第法學家正在從簡單適用向深思熟慮前進,這無疑為羅馬法學說納入之列開辟了道路[1]21。羅馬因素與基督因素是倫巴第王權成長的基礎,為新生的倫巴第王權逐日了新的活力,這在倫巴第國王頒布的大多數新法種均可見端倪[6]139-143。
而在法蘭克帝國,日耳曼法典也被羅馬法觀念影響著。《薩利克法典》(Salic Code)雖然都是以條頓法則為基礎的,但是羅馬法的理念還是滲透著。首先,羅馬法在巴伐利亞法和加洛林王朝國王和皇帝的法典和法令匯編上留下了印記。其次,是私人交易的影響,羅馬法補充了蠻族人在私人協議法律領域的巨大空隙,如馬庫夫(Marculf)地區,一種程式(formula,法律文書模版)體現了羅馬法承認的遺產方面的性別平等理論,一位父親將土地留給他的女兒,這是對日耳曼繼承習慣的違背,原在《薩利克法典》中要求將土地留給男性(第2編第10條)。
上述《簡編》(西哥特羅馬法)為公元654年頒布的《西哥特法典》所取代。總體上,這部法典也深受羅馬法的影響,該法典內容主要由羅馬法、日耳曼法與教會法構成。其羅馬法內容主要是優士丁尼之前的羅馬法,體例上編訂為12編,每編項下再分卷次。總體而言,即使研究顯示存在一股于王室的羅馬化傾向背道而馳的日耳曼法律習慣潮流,但是也并未打破羅馬法知識對于西班牙和法國的西哥特人具有非常強力的影響這一推論[1]240,6。即便是后來多位西哥特國王不斷進行編補,其受羅馬法影響的痕跡還是非常明顯的。梅蘭特認為,它(后來的編補法典)仔細地效仿過羅馬法和基督教教規[5]43-44。
參考文獻:
[1] 蘇彥新在談及此觀點的時候區分了羅馬帝國時期羅馬法的粗俗化和中世紀早期羅馬法的粗俗化,前者混入行省地方法而后者混入日耳曼習慣法。
[2]又譯為利烏特普朗德,倫巴第最偉大的國王,原為部族首領,712年取得王位,卒于744年。
作者簡介:
張曉倩(1995—),女,福建漳州人,華東政法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外國法制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