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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節,啪醬餅和蓮蓉月餅

2020-09-10 07:22:44小杜
特區文學 2020年6期

小杜

在他看來這是典型的美式公寓,美式廚房:沒有正兒八經的飯桌,只有吧臺式的餐桌,光滑的大理石面黑白兩色,盯上幾秒竟覺得像山水畫兒,吊燈的光朦朦朧朧籠罩其上。屁股下的高腳凳也不是給亞洲人坐的,高得未免夸張,他的拉夫·勞倫馬球襪勉強沾著地板。她光著腳,不知是出自美國人還是韓國人的習慣,雙腿相疊,膝蓋微曲。每跟她說一句話,他都瞄一眼那被吊燈晃得發白的膝蓋。他自己覺得瞄了太多眼,想控制一下,管不管用不知道,只是更不自在了。華式七十度,標準的美國室溫,他額頭上一層細汗。

你這餅叫什么名字?韓國筷子又沉又扁,握在他手里像兩條別扭的金屬腿。太好吃了。

叫pajeon,她換另一支手拄著下巴。P-a-j-e-o-n,很普通,在韓國跟快餐差不多,連中學生都會做。

大蔥、海蠣、八爪魚,還有什么?回頭給我發個鏈接?

好啊。你買的中國月餅也很好吃。都說了,不用你拿東西過來的。

沒關系,我剛好路過中國店。中國和日本筷子都是竹子木頭的,為什么韓國用金屬筷子?

可能是我們喜歡吃腌菜,木筷子容易沾上味兒?我也不知道。

今晚她說了好幾次我也不知道,聽著有點冷淡,但也可能是口頭禪。他拿出手機,刷開屏幕。

有事要走么?她問。

沒有,我在搜pajeon,原來就是韓國海鮮煎餅,在我們中國也很受歡迎。

是么?

韓劇啊,韓國美食還有化妝品什么的中國人都很喜歡。

是么,我也不知道。

海鮮煎餅涼透了,他咬上一口,嘴里透著海蠣腥,冰箱上的照片是?

我兒子,大二暑假在阿拉斯加照的。

你兒子都大二了?真看不出來。我是說從你身上看不出來。

是么?我不知道。

她今晚煮了一杯去咖啡因的咖啡,吃掉半塊月餅。他勸她再吃,她說晚上八點以后她不吃東西的。

講講你自己吧,她捂嘴打了哈欠,然后笑著說對不起。他也笑,說沒關系,說自己十年前來的美國,連讀四個學位,或者說為了不被移民局攆走連刷四個學位。

四個學位?為什么不找工作?她問。

美國嘛,沒工作簽證,就找不到工作,沒工作就更沒有簽證,死循環。

你看著就像二十多啊?

我都三十了,一直在學校里混,所以看著像二十多。中國人說三十而立,我就一事無成,原來國內高中同學都有孩子了。

那為什么不回中國?

我爸我媽家里想讓我在美國獨立。

你爸你媽想讓你獨立?

對,家里人想讓我獨立。

刷了四個學位沒找到工作,這叫獨立?她笑問。

那你呢?他也笑,指著冰箱,講講你吧,他爸爸呢?

離婚了。

哦,對不起。

他們不再說話。他默默嚼著海鮮煎餅,他刷了幾遍手機,朱韻婷一直沒回他的微信。她晃著去咖啡因的咖啡,一條腿疊在另一條腿上。

要搬什么家具?他問。

李金姝跟你開玩笑呢,好好吃你的餅吧。

別客氣,我繞半個波士頓跑過來,可不光是為了吃個餅。

對不起,她一只手捂著嘴哈欠,另一只指著客廳的沙發,就是那個,我自己也能搬的。

李金姝這理發店原來有四面鏡子,四張轉椅,四位師傅。鏡子轉椅都還在,師傅卻連走三個,都去了街對面中國人新開的理發城,只剩下她一個人,對著四面鏡子,里頭有四個人影在忙活,倒也不失熱鬧。

她坐在轉椅上,不知該不該把眼神落向鏡子里的自己。李金姝問怎么弄。她說跟以前一樣,只剪不染。

該染染了,前面現在還瞅不出來,關鍵后面不行。李金姝順了一縷給她,你看看,自己平時又看不著。

我無所謂了,這兒是美國又不是韓國。

別傻了,美國人也染的。李金姝夾著食指中指下剪了,聽說你跟那個杰克是在酒吧里認識的?

你聽誰說的?

那你別管了,李金姝笑,快說,到底怎么認識的?

還不是妍珠么!先拽我去唱歌,然后去藍電波,我沒怎么喝,她自己猛灌自己。杰克和兩個朋友,都是白人,在舞池邊兒上打臺球。妍珠問我,他們三個哪個最可愛,還是用英語問的,杰克他們就往這邊瞅。你想想吧,大夏天的,兩個醉醺醺的亞洲女人!我說那個穿牛仔夾克的最帥,也最土,沒想到還會有人穿那種老式的牛仔夾克,還豎著領子,土死了。

妍珠啊,聽說她和她老公那官司要夠嗆了。

妍珠是真喝多了,問我敢不敢要電話。我說我才沒那么無聊。妍珠說喂,輪到那個老土打球兒了,你看那種版型的牛仔褲,套在那種腿上才叫牛仔褲。喂,老土在看你呢,怪不得進不了球兒!我說你別無聊了。妍珠說這樣吧,你要是敢要電話,今晚就我埋單。我說行了行了,我要是不豁出去,你今晚就閉不了嘴,對不對?我就過去跟杰克要了。

那個杰克確實不錯,上周末咱們一大幫人打保齡球,就他一直笑著跑前跑后,無論誰打多臭都給加油,還手對手拍一下,那手掌可真厚實。還有出球時那腿,就是妍珠說的那種牛仔褲吧,彎起來真好看。

嗯,杰克這人倒是是個很不錯。鼻尖上落了頭發,微癢,她歪嘴吹掉了。

杰克做什么工作來著?

管道工,平時還給中學生當足球教練,志愿的。

那很穩定啊,知不知道在波士頓弄個管道工執照有多難?他結過婚么?

離了。

那你打算怎么辦?

沒怎么辦。后來單獨約過幾次,除了覺得他人很好,再沒什么感覺。

約出來幾次還感覺人好,就已經是上上簽了,還要什么感覺?

別再提什么你的我的杰克了,她笑笑,我還沒有準備好吧。

其實每次去藍電波,放的都是爵士樂或輕搖滾。可遇見杰克那晚,不知為什么放的是約翰尼·卡什的鄉村音樂,聽起來很怪。盛放在木桶里的龍舌蘭酒口感柔軟,臺球與臺球撞擊異常清脆。一切都有點怪異。

再見到杰克,她耳邊就會響起約翰尼·卡什,記不清什么歌兒了,唱得地動山搖,像火車在呼嘯。以后要是想不起杰克什么樣,至少還會記得有那么一個夏夜,妍珠喝多了,沒有哭,只是醉醺醺地傻笑,藍電波居然在放約翰尼·卡什。

就這么完了?李金姝給她摘下圍布,你必須得邁出第一步啊。

試過了,我就是沒法接受別的男人。

鐘秀車禍后,他們考慮過再要一個孩子。每次都很嚴肅,不像做愛,像追悼,一想到車禍現場更是草草了事。以前和前夫做愛,高潮降臨前她喜歡抱住他,把我帶上去!抱住別的男人,杰克什么的,高呼把我帶上去?她沒法想象。保險公司賠了一大筆錢,數目大到她為自己喊過的那一聲聲把我帶上去感到羞恥。把我帶上去?把我帶到哪兒?

你這樣可不行,離婚就是離婚,尤其是女人,你不說也會掛在臉上,陌生人都能看得見,李金姝抖著圍布,黑的白的落一地,邁出第一步就好了。

他從雨中鉆進了福特休旅車。司機沒回頭,一手劃著導航器,一手遞來毛巾,擦擦吧。

他愣了一下,接在手中很干燥,還有股香水味兒,多謝!

不客氣,感恩節快樂!

聽司機口音不是美國黑人,他就伸過去一支手,你好,我叫麥克斯,《瘋狂的麥克斯》里的麥克斯。

你好,司機的手握住他的,讓·巴普蒂斯。

您是哪兒的人?

什么意思?我就是波士頓人。

我是說你是從哪個國家來的?

海地。

我是從中國來的。他用手機搜海地:法語、加勒比海、黑奴、世界上最早擺脫殖民獨立的國家、世界上最不發達國家之一、人均預期壽命42歲。

海地氣候很美吧?

挺熱的。不過沒有巴西熱,也沒有墨西哥熱。

這些地方你都去過?

我們都去過。我們先從海地跑到巴西,再跑到墨西哥,等到簽證,然后來的波士頓。

那你至少會說四門語言?

海地語,讓·巴普蒂斯正了正帶有巴塞羅那隊標的鴨舌帽,法語、西班牙語、葡萄牙語—

還有他媽的波士頓英語?

對,還有他媽的波士頓英語,讓·巴普蒂斯大笑。

所以你會五門語言—你知道我有幾個學位么?

讓·巴普蒂斯在后視鏡里瞄了他一眼。

四個,倆本科倆碩士,我來波士頓十年,搞了四個學位,換了七八個公寓,投了幾百份簡歷,一份工作也沒找到。

那你家一定很有錢了!我們能講五國話,但一個學位也沒有,結果呢,我們他媽當了優步司機!

他和讓·巴普蒂斯一起大笑。

所以你也是巴塞羅那球迷?

我們?巴塞羅那?

對啊,他用下巴指著讓·巴普蒂斯的鴨舌帽。

乘客落的,年輕的家伙,喝多了。有半年了吧,打過電話,不接。這年頭誰想接一個優步司機的電話呢?何況還是個海地黑人,除非是落了錢包。一天下來車里總是能落些雞零狗碎。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兒,有些無所謂,有些得報警,這幫狗娘養的。

我喜歡巴塞羅那,當然是因為梅西了。2008年奧運我還在北京,在鳥巢—

鳥什么?

鳥巢,北京的體育場,2008年奧運。

哦。

我在鳥巢看的現場,梅西沒進球,但是助攻了,那時他才二十出頭吧,真他媽快。

梅西是很牛。

看看這個,他把手機遞給讓·巴普蒂斯,當時在現場我用DV拍的,能看出哪個是梅西么?就那么一丁點兒,十個小藍人兒和十個小綠人兒搶一個球兒,其實啥也看不出來,還不如看視頻呢。

綠的是誰?

尼日利亞,0 : 1輸了,踢得不難看。

真牛啊,讓·巴普蒂斯把手機還給他,我們在波士頓有個朋友,也是海地來的,會擺弄電腦什么的,你知道他天天干啥么?在家鼓搗足球視頻,西甲、英超、意甲,九十分鐘比賽被他剪成十來分鐘高光,傳到網上賺點擊率,然后點擊率再變成錢,躺家里比我們掙得多。

現在就是這樣,中國、美國全世界都一個樣。我以前在中國的同學,知道現在干啥的么?游戲主播!

游戲主播?

就是別人打游戲弄成視頻放到網上,他給播音講解,跟足球解說員差不多。

我們在海地沒玩兒過游戲,在巴西、墨西哥也沒玩兒過。

反正游戲主播在中國很賺,還時不時爆個天價薪酬。但話說回來,一天播18個小時,搞不好會猝死。我那個同學住過兩回院了,你能想象么?

都瘋了,讓·巴普蒂斯聳聳肩。

都他媽瘋了。

車停住了,紅燈,查爾斯河畔,暗黑的河水躺在河床里一動不動。他和讓·巴普蒂斯無話可說,只好聽著雨刷搖擺的聲音,單調而有節奏。

你喜歡美國么?他降下一點車窗,雨滴還在外面,雨聲涌了進來。

很難說,我們一直在波士頓來著,美國又不等于波士頓。

他還想問讓·巴普蒂斯為什么總說我們,而不是我。路燈倒映在查爾斯河里,他放棄了這念頭。他刷開手機給朱韻婷發了最后一條微信。

面糊里應該有三樣兒,面粉、大米粉、糯米粉,她自己懶得調,便去韓國超市買了袋裝成品。雞蛋、胡椒、海蠣、八爪魚……300克面糊,加多少水來著?連這都得靠手機查,她有些吃驚。

那個中國人沒回短信,也沒來電話。約好在公寓樓下聯系她的。她看著窗外,雨中的羅杰大路燈火通明,他能找到街泊位么?

瓷鍋里的水開了,洋蔥、綠蔥和蒜都切好了,花瓣一樣撒進去。她在掌心擠了洗手液,反復揉搓,指尖卻依舊纏繞著蔥蒜味兒,混合著人造柑橘的味道,聞起來很別扭。

先下蛤蜊再放鹽,怎么才算煮好呢?手機上說煮開口就可以了。為什么會開口?貝殼閉口是因為具有活性的閉殼肌保持收縮,煮熟后失去活性,貝殼自然也就開了。她用筷子夾起一個蛤蜊,死亡讓它敞開懷抱,多么奇妙的生物。

手機響了,是李金姝,問那個中國人到了么。

她說沒到。

他叫什么名字來著?她問。

中文名我想不起來了,李金姝笑,不過他給自己起了個韓國名,叫吳大秀。我問哪兒來這么怪的名字。他說是電影里看的,《老男孩》,你看過么?

剛認識會覺得他有點怪,但是人很好。你邁出第一步就好了。

佛羅里達怎么樣?她問。

李金姝說不怎么樣,年年去,年年海水過敏,就當陪戴維好了。

戴維是李金姝的第三任丈夫,白人,退伍老兵,四肢俱在,但因為體重,白天大部分時間都在輪椅上度過。她和妍珠都很反對。

煮過的蛤蜊水要留下備用,她忘了,只能重新燒水拌面糊。三勺大米粉,一勺面粉,一勺半糯米粉,料酒多了,蠔油又不夠,不過無所謂。一個給自己取名叫吳大秀的中國人?拌至黏稠狀即可。冰箱上貼著鐘秀的照片,背影,穿著羽絨服站在雪中,至少三分之一的天空被阿拉斯加的極光給染綠了。羽絨服的牌子是勒斯菲斯,把它疊進鐘秀的登山包,她還記得那感覺既輕薄又厚實。車禍后她收掉了所有鐘秀的照片,搬到這公寓才找了一張貼出來,當然因為它是背影,不是正臉。

蛤蜊肉被一個一個用筷子摘出,和蔥、蒜、蝦仁一起攪在面糊里。還是沒有中國人的消息。不來也好,要不要收起鐘秀的照片,這種猶豫讓她心生厭惡。

打雞蛋時左手抖得厲害。鐘秀出車禍后她右手開始抖,抑郁癥則是離婚后才找上門來。她那陣子連妝都不上就出門了。

因為手抖,醫院建議她認真考慮一下職業保險。大一單支票,每個月還有補助。離婚未必會掛在臉上,但抑郁癥肯定無處不在,失眠一夜起來,口里呼出的氣都抑郁著,怎么刷牙也刷不掉。每個人說的每句話,都在暗示中度抑郁癥患者之類的字眼兒。

李金姝和妍珠給她推薦各自的心理咨詢師。說這在美國很正常,她們說,跟換季打一針流感疫苗差不多。感謝您,感謝您的勇氣,咨詢師給她倒了一杯加糖的咖啡,是您的勇氣把您帶到我面前。勇氣?讓她走進這間墻上掛著莫奈畫作辦公室的,是躺在高速上的鐘秀。

蛋黃浮在蛋清里,像是三個小太陽,一勺醋、一勺糖、一勺白胡椒、一勺黑胡椒,攪得一塌糊涂。

手機響了,是隔壁的文森特先生。離婚后特意搬到這兒的,附近唯一需要刷卡才能進的公寓樓,隔音很差,白天能聽見文森特先生放的交響樂,夜里他對著電視里的球賽破口大罵。前夫又找上門來,胖得嚇人,說要給社工報一份表,需要她的簽名,結果包里揣著鐵錘,猛砸裝支票的保險盒。她大叫。

有什么事需要幫忙,文森特先生拎著波士頓紅襪的紀念球棒站在門口。過后,她給這位鄰居送了五張海鮮煎餅,文森特先生則留下一個號碼,有急事打這個電話就好了。

喂,你好,她接了電話,文森特先生?

我在樓下抽煙,過來個亞洲人說要找你,我看那小子還行,就放進樓了。

今晚是有個朋友過來。

一切都好么?

都好。

確定是你朋友?

確定。

有事兒就給我電話吧。再見。

謝謝你。

橄欖油在加熱的平底鍋里躁動不安,面糊倒進去鋪平,淋上蛋汁吱吱作響。她用木鏟翻過來,貼鍋那一面已煎得金黃。

他以為這洗手間的香味兒來自水池臺上的香皂,拿起來一聞,卻不是那個味道。來美國后,但凡用別人的馬桶,只要不是公共衛生間的,他都開著水龍頭,用一種聲音遮蓋另一種。馬桶用完后,還要用衛生紙仔細擦邊邊角角,很怕留下什么痕跡。這習慣養成后,連跨洋航班上的馬桶他都想擦一擦。她這馬桶果然是女人用的,很矮,他擦的時候不得不屈腿半蹲,像在下跪。

擦過的衛生紙被他團一團,丟進馬桶,在水中慢慢伸展開來。他關掉水龍頭,聽她在客廳里講韓語,語速叮叮當當的,有點像快刀斬豆腐。

他用目光掃了一遍這衛生間,注意到浴缸是青色的,浴簾是半遮半掩的白色,拉開,現出一只紫色的鶴,單腿立在簾子上,關上,浴缸邊上立著兩個墨綠色的塑料瓶。他拿在手中,一個輕一個重,上面印著一模一樣的韓文,估計是洗面奶潤膚露之類。兩個塑料瓶之間是一把剃刀,刀刃很窄,刀柄是粉紅的。他一邊猜測使用部位,一邊用自己下巴試了兩下,微癢。微信里還是沒有朱韻婷的回復。他上傳了照片,說今晚我在韓國朋友家過節,這是阿姨煎的海鮮餅,怎么一直不回信?跟朋友出去了?

衛生間的墻上裝了壁櫥,打開鑲鏡的小門,上層有指甲刀、鑷子、梳子、棉簽和一個三角月歷,阿拉伯數字的日期月份,下面標著韓文。他發現有的日期畫了圈,有的打叉,都是鉛筆涂的。多翻幾頁,才弄明白畫圈的是美國節日,打叉的日子則連續三五天不等。翻回到11月,今天是感恩節,涂圈又打叉。下層橫著一個紙盒,Bubble & Color,看英文是染發劑,已經拆封了:一黑一白兩個塑料瓶,外加一個噴霧劑。英語和西班牙語的說明書,一共四個步驟,兩個塑料管里的染料對等擠進噴霧劑,噴到頭發上,用手抹勻,晾干十分鐘后清水沖洗。他注意到第二步用鉛筆標注“輕輕搖晃”。彩印的白人模特裸露雙肩,面帶微笑,臉很年輕,待染的頭發卻是銀白。說明書里有一根頭發,他用鑷子夾起來,發現頭發一端還白著。他脫下褲子坐在馬桶上,琢磨白的那端是發根還是發梢。

她還在客廳里講著韓文,時不時笑兩聲。他拎了褲子從馬桶上站起來,看著壁櫥鏡子里的自己。臨出門現刮的胡子,嘴唇上有兩根沒刮凈,他用那粉柄剃刀刮掉了。給朱韻婷發語音邀請,沒人接,撤回了發給朱韻婷的微信和照片。一邊撥她電話,一邊對著鏡子咧嘴笑,一直笑到語音回復:您好,這是杰西卡的新號碼—

海鮮煎餅的照片被他貼在了朋友圈上。他說過節吃大餅,英文名叫pajeon,翻譯成啪醬餅更適合。馬上就有人點贊。他說韓國妹子都是蘸了鹽和糖直接吃,早知道不帶酒了,帶一罐老干媽風味豆豉醬就好。

他又站起來對著鏡子呲牙,沒瞧見什么惹眼的。有一次吃辣白菜炒飯,門牙上沾著紅辣椒趕公交去學科,一個戴墨鏡嚼口香糖的白人女孩對他笑,他也笑了回去。忘了那是來美國第幾年了,只記得那女孩能把口香糖吹到橙子那么大。他擰開龍頭漱口,吐出水來還是什么都沒有。他仔細聽客廳里的動靜,回頭看那青色浴缸,忽然覺得很寬敞,便提起褲子,抬腿躺了進去。

她擠了兩滴洗滌劑,擰開龍頭,泡沫漸漸蓋過洗碗池里的碗碟筷子和平底鍋。今天才周四,如果今晚不趕緊洗了,下周它們也許還會這么堆著。至于泡沫,早就煙消云散了。

手機響了,她摘下乳膠手套,是李金姝發的照片,藍天、海水、沙灘、大腿上成片的紅疹。她只好給李金姝打電話,問沒帶過敏藥么。帶了,忘吃了,李金姝說,那個吳大秀怎么樣?

吳大秀?

就是那個中國人,給起韓國名叫吳大秀,他不會走了吧?

他在用洗手間,好像拉肚子了,他說他有乳糖不耐。他到底多大?

不告訴你三十了么。

看起來太年輕了,不像三十歲的人。

他是有點怪。不過三十歲的人還單著身,有哪個不怪的?

她坐在沙發上,中國人剛才搬它時小臂鼓出兩條青筋。什么都沒動,只是沙發換了個位置,整個客廳看起來就不一樣了。公寓在四樓,又是實木地板,沒想到沙發底下還是積下那么多,灰塵、毛發,還有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搬過來幾年了?分期付款交了多少?原來光陰都埋在了沙發底下,她很想用吸塵器吸個一干二凈。癢死了,李金姝說,別忘了我告訴你的,第一步最難邁,邁出去就好了。

這沙發也是一個折疊床,是她從原來的房子搬來的唯一家具。分居那幾個月她就睡在上面,頭頂著沙發扶手,就當是床頭了。兩端扶手各凹著一個圓槽,她往里放咖啡杯,另一端放前夫的煙灰缸。煙灰常落在外面,為此吵了無數架。有一天前夫把圓槽清理干凈,放了一封信。那是她第一次知道他每次去芝加哥出差,都要泡賭場。她問怎么開始的。他說是從鐘秀出車禍賠的那一大筆錢開始的。趁我賬戶還沒破產,他說,離婚吧,至少還能保住你的。她把手機換到左手,看著顫抖的右手。剛抖的時候右手還有感覺,現在已毫無知覺了,好像空氣里有只看不見的手,握著她的手一起抖。左手也開始抖了,原來抖是可以傳染的。她有針灸師的執照,電視柜里就有兩盒針,一次性的。可是她從來沒給自己扎過。手抖后連別人都不怎么扎了。房子在前夫名下,他自己先搬出去了,揣著鑰匙,第一次回來借錢還苦著臉,第二次趁她不在抬走了電視。她換了鎖,結果敲門的是個不扎領帶的房產代理,問她打算什么時候搬出去。帶著沙發和鐘秀的相片,還有兩只發抖的手,她搬到現在的公寓。

看來戴維在那邊是睡著了,李金姝沒完沒了,說他是個不錯的家伙,每次剪頭發都很安靜,不像別人瞄這瞄那,小費又給的多,是時候啦,你必須要走出第一步。衛生間的馬桶不知道沖到第幾遍了。她斜靠著沙發,手機放在扶手的圓槽里。她盯著原來的沙發底下,想象灰塵在光陰里浮動。

一個急彎打進雙向單車道,他知道要遲到了,但并不覺得自己很在乎。他大聲說,你他媽可以不去的!可偏在這時,那輛雪佛蘭開得越發慢了,他跟得也緊,打左燈想超過去,雪佛蘭也移到了左車道,連燈都不打。他摁喇叭,雪佛蘭副駕駛對車窗伸出了一個什么東西,他打開大燈,雨刷速度調到最大,才看清那是一根中指。他猜那是一根女人的中指,因為雪佛蘭正駕駛那家伙戴著棒球帽。你個白癡!他沒法不去想那一男一女是怎么嘲笑他的。

波士頓的司機是全美出了名的流氓,他現在的學校離公寓不到四英里,開車卻要三十多分鐘,來回就要和這些流氓打上一個多小時的交道。他用漢語和英語輪流罵著。他想過買一把槍,等前面的男流氓或女流氓豎起中指,他就掏出來,不用瞄準,只要把槍口像中指那樣豎起來對著夜空就行了。可惜自己還是學生簽證,申請起來很麻煩,一切就只停留在想象。再說許多美國人也有槍,萬一前面的車也掏出一把就沒意思了。為什么不買一把仿真槍呢?他當然也想過,要是被看穿了更沒意思。雪佛蘭還在他前面慢慢晃悠,他掏出手機,拍它的牌照號碼。雪佛蘭一個加速跑了,大概是讓iphone的閃光燈嚇著了。喂,長官,他撥了911,有人好像是在吸毒或酒駕。眼前一片空曠,他報了街區名和雪佛蘭的車牌號。

他開進華夏超市的停車場,繞過被扔得橫七豎八的購物車,停在最里邊的車位。先站雨里抽根煙,和911對話不到半分鐘,卻讓他心跳到現在。煙頭彈出去,撞在購物車上,他本以為會有幾星火花。他挎上背包,走進充滿魚蝦肉腥味兒的超市,居然在放黑豹的《Don't Break My Heart》,沒錯,中國人的超市才不會在乎什么他媽感恩節。他覺著冷,就在小樣區吃了兩個韭菜煎餃,對那個那個墨西哥女孩說聲“格拉西亞”,遞給她一美金小費。旗袍、耐克鞋、小腿到腳踝紋著骷髏玫瑰與十字架。他問衛生間在哪兒。在那兒,轉過龍蝦冰柜就是,她指給他看,手臂上的汗毛令人過目難忘。

衛生間里有人,他照樣從背包里掏出電動牙刷,對著渾濁不堪的鏡子刷牙,沫子吐進洗手池,仔細看有沒有血絲。收銀臺后的女人在刷著手機。他問紅酒在哪兒。她斜了他一眼,說酒都在F區,自己去找。英語,廣東口音很重。

他拎了一瓶綠瓶裝的韓國清酒,月餅則是蓮蓉餡兒的。他問月餅里頭有沒有奶油,他有嚴重的乳糖不耐受。自己看說明啊,廣東女人用英語說,說明上都寫了。要不要塑料袋?10美分一個。不用,他把清酒和月餅塞進了背包。

雨還在下,他鉆進自己車,打開暖風。她之前怎么說來著,他劃開手機,車可以停在羅杰大路,就在她的公寓樓下,今天過節街泊免費。去你媽的,他拆開一包蓮蓉月餅,直接叫了優步車。

給我看看你的耳朵,她說。

為什么,他坐在沙發另一端笑。

看你的耳朵,就能知道你身體的狀況。

是么?他把頭伸了過來。

嗯,你身體蠻好的,她用中指食指夾住他的耳廓,拇指和無名指捏了捏耳垂,就是經常失眠吧?多補充點維生素D吧,對穩定情緒也有好處。還有,耳道該好好清一清了。

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弄耳朵,就是洗完澡用棉簽—

別用那玩意兒,耳朵都被堵死了,影響聽力,還得上醫院用水槍沖,疼死了。

她讓他平躺下來,頭枕在沙發扶手上,中間墊著太極圖的靠墊。她自己拿了椅子坐在旁邊,竹耳勺慢慢伸進他那只耳朵里。

他閉上眼,感覺他的聽力世界正被一個巨大而不可名狀的物體入侵。他能聞到她身上的味道。像她那年紀的韓國女人,就該是這種味道。但她的味道和李金姝的又不一樣。李金姝聞起來也是地地道道韓國女人的味道。

你常去首爾F7理發么?她用紙巾擦著耳勺,他睜開眼,感覺豁然開朗。

一個月去一次,大姐人很好的。

所以你們都叫她大姐?她笑問,伸手幫他把另一側耳朵轉過來。

其實也不算大姐了,你們韓國人都看不出年齡。她說她女兒大學畢業了,真的么?我根本都不信。

你也挺年輕的,女朋友呢?沒在一起過節?

她在加州呢。

鬧別扭了?

也不算吧,她有早搏,輕易不出遠門。都是我去看她的,這幾天我期末考試太忙了,等圣誕節吧。

認識多久了?

兩年多了吧,暑假回中國我和她坐同一趟航班,家又在同一座城市,就那么認識了。當時她還在波士頓呢。這是她照片。

真可愛,她把手機還給他,你們在加州都去哪玩兒呢?

也沒特意去哪兒,就是開車沿著一號公路跑,吃吃麻辣火鍋什么的。她去年找到工作了,就搬到加州,我開車送她去的,從東海岸到西海岸,后備箱里裝著冰盒、龍蝦、壽司,還有火龍果什么的。

那你肯定很喜歡她了,她的耳勺伸進去了,先等一下。

他閉上眼,重新感受被不可名狀之物的侵入。

他想起有一次在高速上被追尾,對方是一個白人女孩,找不到自己的車保險,還說自己是個單身母親,孩子在家病了,很著急。

他看著奇形怪狀的后備箱說,嗯,那是很著急。

女孩向他道歉,說他一看就像個好人,問他碰沒碰著。

他聳聳肩,說自己一點事兒都沒有,反過來問她怎么樣。

她說她叫邦妮,讓他看她麻省的駕照和牌照,說自己就是波士頓人,求他別報警,留下電話,說她會約他出來賠錢的。他也留了他的電話,說他叫麥克斯,《瘋狂的麥克斯》里的麥克斯。他讓她走了,連個相片也沒照。

他承認,當時是有點失魂落魄。朱韻婷承認春假和別人開車出去玩,卻不肯說到底去了哪兒。

車是被撞得不能開了,他打電話給自己的保險公司,結果被推到一家車行。老板是個眼珠比鼻梁還凸的意大利裔老頭兒。撞成這個樣子,老板翻著眼珠說,買個新車算了。有折扣么,他皺眉問。當然有,老板愣了一下,貸款還是全款?

行了,她用紙巾把從他耳道里出來的東西包了起來,怎么樣?

好極了,他睜開眼,說說你吧,你來波士頓多久了?喜歡這兒么?

我?都還行吧。

你兒子呢?不會也大學畢業了吧?

他是畢業了,她笑。

畢業工作了?我在美國畢業三次了,還找不著工作。

他去中國了,公司派過去的。

去中國哪兒了?做什么工作?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上海,做一些金融顧問方面的項目,我也不懂。他是哥倫比亞大學商學院畢業的,他喜歡中餐。

厲害,他搖頭笑著,美國出來的人想去中國,中國出來的倒想留美國。

不著急的話,我可以幫你做做針灸,她從電視柜里拿出一個透明的小盒子,我有執照的。

針灸?扎哪兒?治什么的?

頭痛、失眠,隨便你,想試試我就給你扎兩針,不收錢的。

那就謝謝你了,他坐回到沙發上,中國也有針灸,小時候看家里人扎過,好像不怎么疼。中國和韓國像的地方太多了,波士頓美術館里那些韓國青瓷,我總以為是中國的。還有那幾幅韓國山水畫兒,題的全是漢字。

坐直了,她捻出一管針,準備好了么?

來吧,他縮緊脖頸,感受著她的呼吸,等待那金屬質地的一刺。

公寓的健身房里,踏步機剛好對著鏡子,她站了上去。那個練啞鈴的白人在鏡子里仰臥下來,從她的角度看去,胸口正隨著手臂的動作起伏,面色凝重而專注,呼吸又沉又悶,仿佛大錘裹著膠皮砸在墻上。可是她知道:他在看她。

她戴上耳麥,從莫扎特的《安魂曲》開始,嗅著闖入健身房里的荷爾蒙與汗味兒。她給踏步機設好了程序:兩英里,中等速度,半小時內燒掉三百五十卡。體重暴增后,她才意識到抑郁癥的嚴重。真正有分量的消息,身體總喜歡用數字告訴你。所以她也用數字抵抗抑郁癥:半小時內燒掉三百五十卡。攝入多少卡,燒掉多少卡,她每天都在計算這座燃爐的投入和產出。她大步追趕踏步機的節奏,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紫色健身衫、黑色瑜伽褲,可以說是勻稱,前提是忽略不計皺紋、白發和小腿上越滲越綠的靜脈。

貝多芬《第五交響曲》,燃爐越燒越旺,她在鏡子里大汗淋漓。忘帶毛巾了,快速拉起健身衫一角。那個白人緊握啞鈴屈臂,高高脹起的肱二頭肌比她的大腿還粗。她想象著那筋肉的熱度,貼一大塊冰上去,汁水淋漓。又想用針去扎,沒準扎一下就突然癟了,從肱二頭肌開始癟,整個人都癟沒了,只剩四十五磅重的啞鈴壓在皮囊上。那棕色的大胡子也很夸張,像撲克牌里的K,又像毛毯的穗子,胡亂剪下來貼在臉上—

那個白人坐起來了,放下啞鈴,在鏡子里看著她。

她把目光集中在踏步機的控制屏上,一百七十二卡。她提高了速度。

白人從鏡子里走過來,她跳到《第五交響曲》的第四樂章,海面上翻滾的烏云,頂端是一匹大白馬,沒有四蹄,軀干與烏云難解難分。

鏡子外的白人遞過來一條毛巾。什么?她摘下耳麥。

這是干凈的,白人的嗓音和那一團胡子合起來像頭山羊,我沒用過。

毛巾是藍靛色的,看起來干燥而蓬松,粗闊的手臂上無數金色汗毛在擺動。

她沒有在踏步機上停下來。謝謝,她對著鏡子說,我先生會送過來的。她又戴上了耳麥,日落之前,馬背上金光四溢。

他和一個叫穆罕默德的阿拉伯人合租的公寓,附帶一間小車庫,自動升降門壞了,總是卡在半空。穆罕默德長得很像白人,能講一口夸張的波士頓英語,從來不做禮拜,趕上他在廚房里煎培根也毫不介意。穆罕默德回中東了,說家里要給娶個老婆,送給他一把波斯匕首,比月牙兒還彎。公寓又搬進來一個白人,渾身的煙草味兒,胡子很濃密,煙卷叼在嘴里,像隱沒在草叢,時不時冒出一股煙。

白人沒什么正經工作,晝伏夜出,喜歡穿一雙人字拖坐在車庫門口曬太陽。嗨,白人第一次跟他打招呼,腰上圍著一條浴巾,我叫麥克斯。他解釋了半天自己中文名的含義,白人不知所云,笑著拍拍他肩膀,哥們兒,放松點兒。麥克斯總是在半夜帶女人回來,各種來歷不明的女人,以致于某個清晨,他推開衛生間的門,睡意全無。真對不起,麥克斯遞過來一支自己卷的煙卷兒。他努力試了,抽起來像北美臭鼬。

麥克斯開一輛火紅色的福特皮卡,車后艙里裝了魚竿睡袋和帆布兜子,后座底下塞了單筒獵槍,一去好幾天,神出鬼沒。后來拉了半只鹿回來,用澆草坪的水管沖后艙里的血痕。他問另外那半只鹿呢。跟一個朋友分了,麥克斯聳聳肩,用燒烤夾子夾給他一塊鹿肉培根,嚼起來像牛肉干。他給麥克斯炒了一盤柿子雞蛋,算是禮尚往來。麥克斯見車庫閑著,就吊了個沙袋。麥克斯的塊頭大,黑色拳擊手套更大,他戴上去,根本就是裝了龍蝦的螯。他那時正在申請攻讀第三個學位,很有些魂不守舍,抱怨美國太他媽無聊,不想再待下去了。放松點兒哥們兒,麥克斯乜斜著眼笑道,找個妞兒你他媽就能呆下去了。麥克斯又開著福特皮卡出去了,帶著一個給他卷北美臭鼬味道煙卷兒的女人。直到有一天,警察找上門來,讓他出示美國駕照和中國護照,問他最后一次見到麥克斯是什么時候。

麥克斯再也沒有回來。

他戴上了麥克斯的拳擊手套,忍受不住失眠的折磨,就去車庫對著沙袋一通猛捶;然后跳繩,折騰出一身汗,沖澡,再上國內的網站看會兒美劇,天也就蒙蒙亮了。沙袋半舊不新,綠色的皮子脫了漆,手套也是舊的,砸在沙袋上會有摩擦,砸到百十來拳便隱約一股皮焦味兒,這時候他就知道該抽根煙歇口氣了。他的姿勢不對,第二天腕子比折了還疼。他把ipad立起來,照著視頻一拳一拳砸。他把沙袋想象成一個白人,一個扛著單筒獵槍的大胡子白人,伴隨他出拳的節奏晃來晃去。有時狠狠砸一拳,跳到兩三米開外,看那沙袋在車庫的燈下漸漸停下來,他人生的鐘擺亦在慘淡中靜止不動。

他手指關節越來越硬,分不清是繭還是疤。網上訂購的拳擊綁帶,他叼著煙一條一條纏在手上。他喜歡這五分鐘的儀式感。他還喜歡拳擊賽的視頻,尤其是終場鈴聲一響,你死我活的兩個對手在血污和汗臭中緊緊相擁。一記直拳砸出去,沙袋慢慢地擺回來,被他緊緊抱住,拼命去聞那股皮焦味兒。

夏夜車庫悶熱,干脆撬開門,有微風、有星空、有蟲鳴、還有一只貓,黑白相間的條紋,像縮小了許多倍的奶牛,蹲在角落看他打拳。

有一次他去抱那只貓,也讓他抱了,母貓,落了不少疤,看起來也不年輕了,相當于人的多少歲?他想給它起一個中國女孩的名字。他撬開一盒貓食罐頭,它聞一聞,依舊蹲在角落。它

喜歡吃他煎的培根。最后一次見到它是在十月,新英格蘭的秋葉最絢爛的那兩個星期。它橫躺在街頭,四肢僵硬,肚子里縫著兩個草莓罐頭。找到新住處之前,他還繼續練拳,關節已經足夠硬了,不戴手套也沒有感覺。上車前,他狠狠砸出一拳,沙袋在擺動中等待他的擁抱。

(責任編輯:王建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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