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萍
【摘 要】《法句經序》是我國現存的首篇翻譯理論文章,然而該序的理論價值卻有被低估之嫌。通過對文質之爭的梳理與分析,筆者試指出文質之爭與該序的聯系,并闡明序作者支謙的翻譯思想傾向;在深化對此序理解的同時,剖析出該序的更多理論意義。
【關鍵詞】支謙;《法句經序》;翻譯理論;文質之爭
《法句經序》作者,支謙,一名越,字恭明,原為月氏人,故姓支。支謙譯有佛經《大明度無極經》、《大阿彌陀經》等八十八部、一百一十八卷,創作了《贊菩薩連句梵唄》三契,其翻譯以大乘“般若性空”為重點,安世高、支讖之后的譯經大師。(盧峰,同明:2011)。
文質之爭被認為是中國翻譯傳統的一個分水嶺,而《法句經序》拉開了文質之爭的序幕。支謙主張譯文應該講究文采,其譯文以“辭旨文雅”流于后世,屬于文派。維祗難和其他人引用佛祖、老子、孔子的話,認為佛經翻譯無需修飾,主張譯文語言質樸,屬于質派。根據譯文是否文飾而劃分的文質兩派的標準來看,支謙之前,早期佛經譯者大多屬于質派。東漢桓帝時期,我國最早的佛經翻譯家安世高傳譯小乘佛教,道安評價其譯本:“然世高出經,貴本不飾。天竺古文,文通尚質。倉卒尋之,時有不達”。現在我們看安世高的譯本,有點過于拘泥原文結構,譯文經常重復、顛倒。另一位翻譯家支讖是我國第一個傳譯大乘佛教般若學理論的僧人,《合首楞嚴經記》評價:“其博學淵妙,才思測微,凡所出經,類多深玄,貴尚實中,不存文飾”。佛經翻譯初期,譯本給人的總體印象是“辭質多胡音”,音譯較多,譯文樸拙,不加潤飾,不合漢語習慣。究其原因,初期譯者大多來自西域諸國,諳熟梵文,不通漢語,導致他們依賴原文、過分求質、不加文飾。佛經翻譯質派有所不足的局面,為文派的產生提供了契機。
三國時期,支謙是文派代表人物。支謙是月支國來華第三代移民,深受漢文化熏陶,主張對譯文加工潤飾,讓接受佛經的大眾看懂,所譯佛經簡略文麗,漢人更易接受?!逗鲜桌銍澜浻洝酚涊d,支謙改譯支讖翻譯的《首楞嚴三昧經》,凡是支讖譯文中“辭質多胡音”的地方,盡量刪去,重新用漢語表達。一些人名,如“須菩提”“舍利佛”等,支謙也用相應的漢語釋義,翻譯為“善業”和“秋露子”?!逗鲜桌銍澜浻洝焚潛P支謙“才學深徼,內外備通,以季世尚文,時好簡略,故其出經,頗從文麗。然其屬辭析理,文而不越,約而義顯,真可謂深入者也”。顯然,支謙的翻譯受到當時社會習俗和我國傳統文章學的影響。三國時我國文章學正處于由“漢賦”向“駢文”的過渡期,人們追求美妙的文辭和非凡的想象力,接受了繪畫上的窮白原理,認為文章應該由質樸趨向藻飾。這一崇尚文采、喜好簡約的時俗對剛剛興起的佛經翻譯影響很大,直接催發了文派的產生。長期以來,佛經翻譯家一直借用文學的文質概念來評價譯文的優劣,所以文學上的文質關系對佛經翻譯具有輻射作用。此外,為了迎合當時社會的主流思想,支謙還采用道教術語對佛經進行“格義”,把《般若道行經》重譯時改名為《大明度無極經》,“般若”梵語原意為智慧,支謙翻譯為“明”,用的就是道家術語。文派譯風在三國和西晉時期占據重要地位,對佛教的傳播和普及,起了重大作用。但是由于文派過分追求譯文的文采美巧,有時不免脫離佛經原義,造成“理滯于文”,遭至后人詬病。
由此可見,佛經翻譯初期,文、質兩派各有優劣。質派譯者能夠透徹理解原文旨意,但譯文結構僵硬、義理晦澀、不合漢語表達習慣;文派譯者注重譯文文采,提高了翻譯質量,但由于過分追求美巧,對原文刪削較多,不能完全再現原義。
支謙在《法句經序》中如實記錄了文質兩派的觀點,簡要說明當時的爭論情況,其本意并不是要解決文質矛盾。何況佛經翻譯初期,翻譯思想尚不成熟,也沒有能力妥善解決文質矛盾,《法句經序》之后文質之爭繼續。所以說《法句經序》只是拉開了文質之爭的序幕,記錄了佛經翻譯歷史長河的一瞬。
《法句經序》是我國現存古籍中第一篇涉足翻譯理論的文獻,是我國翻譯工作的開山之作。這篇序言記載了支謙和維祈難對待佛經翻譯的不同觀點,支謙認為天竺語與漢語“名物不同,傳實不易”,強調了翻譯的難度,贊揚前人翻譯能夠讀透原文,深諳佛理,譯出原文趣味,批評竺將炎漢語表達不流暢,所譯文字有的是胡語,有的是音譯,過于質樸,言辭不雅。但維祗難強調譯經不必講究“飾”和“嚴”,只要做到“易曉”和“勿失厥義”就可以了,而眾人又引用老子和孔子的話來附和贊同,強調譯經“實宜徑達”。因此,支謙在翻譯此經時,也便“因詢本旨,不加文飾”了。
通常認為,佛教在東漢末年傳入中原,《四十二章經》為中土最早的佛教譯典。伴隨著佛經翻譯活動的出現,翻譯批評隨之興起。三國時期支謙的《法句經序》是現存最早的有關翻譯批評的文章,錢鐘書先生甚至認為嚴復所提的“信”、“達”、“雅”三字皆已見此(羅新璋,1984:28),可見此篇在中國翻譯批評史上的首創之功。
在佛經翻譯批評史上,“文”、“質”之爭幾乎貫穿整個佛經翻譯的始終。佛經翻譯早期的翻譯實踐往往納入了非“文”即“質”的評價范疇。支謙是佛經初傳時期的著名翻譯家。從支謙的翻譯實踐看,他的譯文“曲得圣義,辭旨文雅”,后人多據此將他看作是“文”派的代表;有人根據他的《法句經序》所表現的翻譯觀點——“因循本旨,不加文飾”,將他看作是“質”派的代言人,如,羅根澤;也有人采取折衷之論,認為支謙是口頭上的質派而實際上的文派,如,許理和。然而,“不加文飾”不等于“不留文飾”,而“因詢本旨”之總原則似乎應當是當文則文,當質則質。因此,支謙的翻譯主張和他的翻譯實踐一樣,應是文質調和的。
陳富康認為,支謙此序在中國譯論史上的意義有三,其一,首先提出譯事之不易。恰如近人羅根澤說:“所以需要翻譯者,本來就是因為語言文字“名物不同”所以“傳實不易”,唯其知道了傳實不易,所以才能引起翻譯的研究,提出翻譯的方法。此序指出翻譯的困難,對后來的提出翻譯的方法,有很大的先導作用。其二,反應了早期質派的譯學觀點。其三,說明我國譯論從一開始便深植于傳統文化土壤之中。
除了以上意義之外,支謙此序,還客觀的總結了前人的翻譯原則或翻譯方法,(因詢本旨,不加文飾),此外還提出了譯音譯義的問題和名物概念的翻譯問題。而且此文中的文質問題,即今人辯論最多的直譯與意譯。
綜上所述,作為我國第一篇文本尚存的翻譯理論文章,《法句經序》所蘊含的意義值得我們進一步挖掘。而這一探索挖掘讓我們意識到,漢、晉、隋、唐、宋各代翻譯活動的參與者,他們的翻譯主張,理性思辨和理論總結中不乏真知灼見。雖說時代在發展,理念在更新,但我們更應該去發掘歷史中值得我們借鑒的遺產,繼而整理、闡釋,以繼承其精華,推陳出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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