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春宇 李巖
摘 要:“后真相”時代的新聞真實性研究不應局限于媒介技術的升級與社交媒體的盛行,新聞文本自身變化同樣需要重視。在意義傳遞過程中,符號文本的敘事方式往往受到接收者解釋行為的影響,調整甚至改變后續的敘事方向。因此,厘清新聞文本敘事偏移的原因及軌跡,對破解“后真相”時代的真相缺失,偏移敘事新聞文本存在的合理性均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
關鍵詞:“后真相”;新聞敘事;符號;真實性
中圖分類號:G21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0)03-0022-02
基金項目:本論文為遼寧省社會科學規劃基金重點項目:社交媒體時代新聞倫理爭議性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L15AXW002
在“后真相”時代,傳統媒體提供的“事實真相”似乎不再輕易被采信,這對以追求“新聞真實”為本位的職業媒體來說無疑是致命的。“后真相”時代出現的局面往往與社交媒體發展結合在一起。社交媒體對事實的篡改、扭曲、再解讀使事實本身讓位于情感、觀點與立場的傳遞,造成“后真相”中的“真相懸置”。從經濟功能來看,媒體肩負“揭示真相”責任,但同時也必須通過盈利創收來維系自身存在與運營,這便使不少盲目追逐利益的“野生部隊”背離職業操守,加入反轉新聞的制播當中。
本文試圖在“后真相”語境中,觀察新聞文本敘事的變遷及“述真”偏移,剖析“后真相”式的新聞文本的符號表意及文本敘事特征,為“后真相”語境下有關新聞真實性研究添磚加瓦。
一、傳者——新聞文本的符指過程及因素偏移
“符號是被認為攜帶意義的感知。”[1]文本作為具有合一的時間和意義向度的符號組合,更是意義解釋的存在。因此,新聞文本必然是等待釋義的感知。文本的構成并非僅取決于文本本身,其自身對意義并非完全被動,攜帶的“標記”推動著接收者朝某一解釋方向努力。作為一種公共服務產品,新聞文本的“標記”勢必會受到社會風向的影響,新聞文本敘事的偏移便始于此處。
(一)“符號漫溢”導致敘事改良
“后期現代”社會的顯著危機即意義的缺失。意義一旦缺失,便需要更多的符號來標識意義的存在,各表意符號也因此“漫溢”在我們的身邊,這種“漫溢”直接導致了各類文本的敘事改良。
首先,符號生產的泛濫。在生產力相對較低的時期,物質符號價值的凸顯在于對物質自身的匱乏。在強調消費的今日,物質符號價值的凸顯是標榜其價值稀缺。編碼者生產符號的泛濫使所有新聞生產機構共同享有搶占今日頭條的機會,而要想脫穎而出,新聞文本必須在敘事結構與方式上有革新與突破。
其次,意義的娛樂化繁衍。娛樂一直是人類的固有沖動,節日的“狂歡”本是生活的點綴,如今卻成了一種常態。如果把文本本身看作是坐標軸原點,無限衍義為橫軸向前,分岔衍義為縱軸展開,意義的娛樂化繁衍變是橫縱軸向的全面鋪陳,傳播力、滲透力、模仿力極強。新聞文本也不可避免落入其中。
(二)新聞本文符指過程的因素偏轉
雅各布森在提出他的“符指過程六因素分析法”時曾強調:“符號文本并不是中性的,平衡的,當符號文本讓某一因素成為主導時,其便會導向某種相應特殊意義解釋。”[2]
在“后真相”時代,新聞文本的符指因素主要在以下幾點進行偏移:
第一,表意過程側重發送者,文本展現較強烈的“情緒性”。這種“情緒性”不光依靠文本中的感嘆,同樣存在于語言等內部層次,同時也存在于文本外部的伴隨文本中。例如人民日報對抗擊“武漢肺炎”中的90后醫護人員的報道便展示了此種偏移。新聞文本僅是各類相關網絡圖片合集,無具體情節,以“心疼”為偏向的發送者感受喚起接收者的情緒。
第二,表意過程側重接收者,文本展現出強烈的“意動性”,即促使接收者迅速做出某種反應,其中最為極端的便是命令、呼吁、祈使。意動性無法檢驗,無法以對錯判斷,如此發送者可最大限度地減少假新聞對自身公信力的影響,例如眾多“標題黨”加強標題的意動性,進而令接收者忽略新聞文本的情節,迫使接收者做出相應舉動。
第三,表意過程側重媒介,文本展現出強烈的“交際性”——文本最大目的并非傳遞意義而是維系傳受雙方的互動行為。當下,媒介范疇擴大至前所未有的地步,媒介信息不僅局限于承載“經濟效益”的顯著文本。編碼者在發送重大事件報道的同時,也會選取具有強烈“交際”性質的文本進行傳播,例如《叉醬,奧利給!》(2020年1月30日人民網公眾號文章),聚焦于假期延期的“閑瘋帝”,提供專業的體育鍛煉教程,在團結嚴肅的主題中,有張有弛,很快成為閱讀量10萬+的爆文。
第四,表意過程側重信息本身,文本展現出強烈的“詩性”。所謂“詩性”,即符號把解釋者的注意力引向符號文本本身,文本本身的品質成為主導。新新聞主義對細節的敘述和主觀感受的添加使新聞文本呈現出一種“詩性”表現。而在當下,深度報道則將新聞文本的“詩性”推至一個新的高峰,記者直接參與新聞事件的方式看似令報道變得更加真實可信,但由此而生的大量主觀感受只會加深接收者的情緒導向。
上述四點偏移在同一新聞文本中并非同時存在,當新聞文本朝其中某一因素偏移時,文本自身的敘事平衡性便已經被打破。
二、受者:文本規定與體裁期待
新聞文本意義的實現必須有受者參與,因此新聞文本的敘事偏移同樣存在于以受眾為主導的環節。
(一)新聞文本規定的“受者優先”
在敘述學中,任何文本都擁有其內在的規定性。作為紀實性敘述形式的一種,新聞文本的內在主導模態,即“陳述”。主導語力為“以言言事”[3],即言說本身就是目的。但這并不意味著新聞文本不能達到目的,恰恰相反,新聞文本本身肩負著極為重大的目的使命,這種使命的實現便在于新聞文本自身“受眾優先”的規定性:新聞文本在達成“以言言事”的目的時,必須要有受者對其進行解釋,否則其所言之事必然落空。由此一來,意義傳遞活動的優先權便讓渡到受者處,發送者若想爭取更大的“解釋社群”,就必須調整自己的文本結構,新聞文本的敘事也就在此處進行偏移。
(二)新聞體裁期待的“消費情緒”導向
體裁是指符號文本的文化類別,是符號文本與社會文化和接收者之間形成的某種閱讀契約。[4]這種契約之所以成立,在于其本身攜帶特定的社會文化元語言,這種元語言迫使“解釋群體”對文本產生一致的認可和接受,從而對文本展開閱讀。在經過積累后,“解釋群體”開始對某一體裁形成固定的認知,并對歸屬于該體裁的文本形成一定的體裁期待。
在傳統媒體時代,“解釋群體”對新聞文本的期待主要為“求真”與“求識”,而在當下,以縱情享樂為要義的“消費思維”漸漸成為“解釋社群”面對新聞文本時的重要情緒,“求真”“求識”的期待在感官刺激下退居后位,消費式的解讀在推開“真相”的同時也在消解“真相”,如此,受者的解釋行為變為消費的狂歡。體裁期待的變化將融入社會文化形態,成為傳者后續編制文本時不得不考慮的因素,逼迫發送者對文本敘事進行變形。
三、媒介:情景融合與多模態傳播
與信息相同,符號文本的傳遞同樣需要媒介作為載體,否則意義無法被接受解釋。在符號文本的傳遞過程中,媒介載體極大地影響了文本敘事方式的選定,從而影響受者的接收與解讀。
(一)媒介融合下情景藩籬的破除
“媒介構成情景,情景決定個體行為”[5]的觀點最早由戈夫曼提出,這種觀點在符號學領域中同樣可以得到印證,即“場合語境”。
在傳統媒體時代,媒介尚未完全突破時空限制,各“場合語境”的元語言較為固定,“解釋社群”的解釋方式也較為穩定。當下,移動互聯促進各種媒介融為一體,這便導致“情景藩籬”的破除:各個情景超越時空聯系在一起,同一文本所面對的不同“場合語境”也聚合在一起,各“解釋群體”的沖突顯現——受者的解釋符碼錯亂,傳者預設的意圖因此難以實現。由此引發的“真相”之爭也便成了“情緒”之爭,傳者迫于此情只能調整文本的敘事方式,而礙于“解釋群體”間無法調和的差異,傳者的努力會使敘事陷入不斷偏移的怪圈。
(二)多模態傳播格局下“社群真知”的缺失
模態包含符號發送者的意識形態和影響符號意義的符碼等因素,概括來說,模態是傳播文本意義生成的資源庫,也是控制文本意義的一種結構。媒介融合所導向的不僅限于情景融合,同時還導向一種多模態的傳播格局。這種多模態的表征是文字、聲音等多種符號的融合,其實質是多種意識形態對話語權的爭奪,這種爭奪具化到物質現實層面則是對受者的注意力的爭奪。為了搶占更多的注意力,各模態之間在順應受者解釋偏好的前提下對同一情節運用不同方式進行敘事。在新聞文本的制作中,傳者希望找到不同的敘事方式來傳遞意義,但這種多角度不僅損害了新聞自身的真實性品質,更使其偏離真實,加劇了“社群真知”形成困難。在“社群真知”缺失的情況下,無合意的“解釋社群”只能調用私屬的元語言進行解釋,最終“真相”離受者越來越遠,甚至為各模態所拋棄。
四、結語
符號文本意義的傳遞是一個極為復雜的過程,文本敘事的偏移也并非僅限于上述幾方面。各文本的敘事方式、各體裁的解讀方式并非永居不動的,當敘事方式和解讀方式不斷否定其時,該體裁存在的合理性也便受到了侵害。任何符號文本都有其獨特的品質與社會職能,如果發送者一味允許文本敘事偏移,容忍受者的所有要求,那么文本不僅會面對自身存在合理性的挑戰,更難以履行自身擔負的社會職責。
參考文獻:
[1] 趙毅衡.符號學原理與推演[M].南京大學出版社,2016:122-177.
[2] 趙毅衡.廣義敘述學[M].四川大學出版社,2013:12-34.
[3] 胡易容.“后真相”時代傳播符號的“意義契約”重建[J].湘潭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9,43(4):122-129.
[4] 饒廣祥,李巾豪.范與失范:新聞真實的異項追求[J].新聞界,2018(06):18-22.
[5] 楊保軍.如何理解新聞真實論中所講的“符合”[J].國際新聞界,2008(05):43-48.
作者簡介:盧春宇(1998—),男,河北唐山人,遼寧傳媒學院本科在讀,研究方向:傳播學。
李巖(1983—),女,遼寧沈陽人,遼寧傳媒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媒介倫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