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人啟事

法鐳，男，原籍烏托邦，短發(fā)

無尾。柔情，會吹喇叭花。

八十年代末走失至今。

口音南轅北轍，穿一身迷茫，

喜唱反西皮。曾暗戀曼陀鈴，

冷出一臉月色，自此

青蔥不再。偶爾歪脖而登高

望遠(yuǎn)，驚恐時狂奔出竅。

法鐳，身高如火，體重

如風(fēng)。說是去太平洋

學(xué)抹香鯨豪飲。二十好幾了，

或是年屆半百，鐵了心，

想一口喝下一碗宇宙。

但背包里只帶了三五顆

恐龍蛋，又能填飽幾次春夜？

法鐳，有家族病史，酷愛

夢囈。滿嘴飛機，滿眼

巫山云。口頭禪是“去！”

愛看時間粉碎，常扮成自己，

等山鬼索吻。好心人

有提供線索者，必有酬謝

半斤蜂鳴，二兩水龍吟。

楊小濱簡介：

生于上海，耶魯大學(xué)博士，著有詩集《穿越陽光地帶》《景色與情節(jié)》《為女太陽干杯》《楊小濱詩X3》《到海巢去》等，論著《否定的美學(xué)》《歷史與修辭》《中國后現(xiàn)代》《無調(diào)性文化瞬間》《語言的放逐》《迷宮·雜耍·亂彈》《感性的形式》《欲望與絕爽》等。

徐? 江：詩歌中的自我認(rèn)同

刊物推薦群讀的這首《尋人啟事》，其實是“自敘詩”的一個變體。早些年，不少寫新詩的朋友愛借鑒西畫，管這類詩叫“自畫像”，以示“洋”或“雅”。

“自畫像”詩通常都比較嚴(yán)肅、正大，夸張得不多。偶爾有些作者不甘心一本正經(jīng)，想盡量俏皮一些。本詩就屬于后者。

在漢語里用詩寫“自畫像”可不容易。有偉大的蔡文姬在三國的背陰處戳著呢！還有屈原、阮籍、陶淵明、李白、杜甫、陸游，別看他們每首詩都在東拉西扯，卻無時無刻不在時間的深處，打造著自己的石像。這還沒算詞，從李煜開始，到李清照、辛棄疾，各位大爺大媽可都是要了人親命的形象展示高手—而且都是在一不留神之間。

如果硬要在前輩詩詞中找一個遙遠(yuǎn)可供參照的鏡子，《尋人啟事》的鏡子恐怕不在英美詩（雖說“自畫像”詩里幽默一端的大頭多數(shù)都在英美詩里），最好的例子也許是“粗人”辛棄疾。辛詞慷慨，和本詩不像，但掉書袋愛好卻有親近。唯一的區(qū)別是，辛詞的書袋明著掉，典故之外，主旨倒不晦澀。本詩中的“反西皮”“曼陀鈴”“巫山云”“山鬼”，雖然并非隱喻，但都處在一種若明若暗的心理暗示和文人趣味的潛用典狀態(tài)。這一點，與辛詞比，又像是反其道行之了。辛詞細(xì)膩處仍能見陽剛，沒有衰老感，本詩則更顯出藏不住的文人氣，趨于“私人化”詩寫屬性。

世? 賓：記憶和友誼的邀約

這首詩的標(biāo)題是《尋人啟事》，但事實上是法鐳·楊小濱的自畫像。一般來說，尋人啟事的文體結(jié)構(gòu)是什么時間什么情況下某某人如何走失，走失人外表有什么特征，最后是酬謝和落款日期。但《尋人啟事》這首詩幾乎沒有外部描寫，除了語義不詳?shù)目谝簟㈩^發(fā)和身高描寫，其它的都是關(guān)于性格、經(jīng)歷和情感的描寫，這份《尋人啟事》找鬼也找不到。

楊小濱這首詩就是一幅自畫像，這是一幅關(guān)乎個人的經(jīng)歷、喜好、夢想的自畫像。楊小濱基本上使用了象征主義和隱喻的手法，對自己的一生中的特點—那讓他記憶猶新的經(jīng)歷、難以忘懷的遭遇、自己確認(rèn)的性格和某些似是而非的外貌，以詼諧、幽默的筆調(diào)呈現(xiàn)出來。他的自畫像即具有一代人的歷史記憶，又有個人的理想及其遭遇，這就使他的自畫像有了更廣泛的共鳴基礎(chǔ)。無論歷史還是記憶，他都是使用隱晦的表達(dá)，這無疑和現(xiàn)實的環(huán)境的要求達(dá)成了互動的關(guān)系：你可以理解為現(xiàn)實的反映，也可以理解為隱晦的抗議。

雖然楊小濱用了大量篇幅對自我進(jìn)行描寫，答謝才用了兩行半“好心人/有提供線索者，必有酬謝/半斤蜂鳴，二兩水龍吟。”這短短的兩行半，卻使這首詩有了一個新的空間：報酬是那么的單薄和虛幻，酬勞品只是一個象征，它實際是一個記憶和友誼的邀約，能夠發(fā)現(xiàn)和深切理解法鐳的只有他的同道人，而這“半斤蜂鳴，二兩水龍吟”物輕意重有如清風(fēng)明月，才是生死與共的友誼能夠擔(dān)當(dāng)?shù)闷鸬摹．?dāng)然，作者楊小濱曾使用“法鐳·楊小濱”作為筆名，法鐳的走失也是他對自我在歲月中過去的時光的呼喚，這個尋人啟事也可以看成楊小濱對自我的安撫或者召喚。這樣的解讀的確讓這首詩在文字之外留下了無窮的回味空間。

西? 渡：查無此人

這首詩大概可歸于游戲之作，它有一種機靈、聰明和活潑勁兒。但說實在的，我對于這樣的詩缺少欣賞的能力，它在情感和智力兩方面都難以引起我的興趣—我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是太拙，太笨，太死性，對聰明和活潑的東西太無感了。作者的出發(fā)點大概是做一種語言的試驗。所以，你若想要從中獲得一種經(jīng)驗上的共鳴大概是徒然的。這首詩的標(biāo)題叫“尋人啟事”，但根據(jù)作者所描繪的那些人物特征，打死你也找不到這個叫法鐳的家伙。實際上，作者對法鐳的描繪全都是一些空洞的修辭。作為“尋人啟事”，它是百分百不合格。對這樣的“尋人啟事”，我們只能干脆地回以“查無此人”。或許作者的用意并不在此，而是要通過語言試驗給我們帶來某種新的體驗。在這方面，它也難說成功。它的語言太像詩，太花哨。作者意圖大概是想消解詞語的現(xiàn)成意義。譬如“原籍烏托邦，短發(fā)無尾”“口音南轅北轍，穿一身迷茫”“身高如火，體重如風(fēng)/喜唱反西皮”“想一口喝下一碗宇宙”“半斤蜂鳴，二兩水龍吟”之類，都是有意要突破尋常語法，或者做出一種蔑視語法的姿態(tài)。但除了這一種姿態(tài)，它并沒有創(chuàng)造出一種新的意義，或者拓展我們的認(rèn)知，或傳達(dá)出一種新的感覺—它頂多引起一種類似聽相聲的膚淺的快感。我必須誠實地供認(rèn)，我不是一個相聲的愛好者。還有“冷出一臉月色”，更是最糟糕的詩語了，連那種突破的姿態(tài)也免了。那么，從語言層面上說，它也沒有觸及語言創(chuàng)造的真正的奧秘，還是在語言的外面兜圈子，不得其門而入。歸言之，這首詩還是落入了舊語言的窠臼，用現(xiàn)成的語言寫了一首現(xiàn)成的詩。

吳投文：自畫像的另一種形式

在詩人楊小濱的筆下，一份尋人啟事實際上是自我形象的建構(gòu)，或者說，他是以回溯的方式來呈現(xiàn)自己的生命歷程。詩中的法鐳就是楊小濱自己，他也確乎有這樣一個帶洋味兒的名字。這一點在詩中至關(guān)重要，意味著詩人對自我的尋找和想象。在此，自我形象的建構(gòu)意味著某種信仰或價值皈依。詩中的情境是非寫實性的，這與法鐳的“原籍烏托邦”直接相關(guān)。一個來自烏托邦的人與現(xiàn)實隔著一層，因此，詩中似乎有一種強烈的晃蕩感，如同將眠未眠時的夢幻，一切都移向內(nèi)心的某種神秘體驗，卻又并未與現(xiàn)實完全隔斷，折射出來自現(xiàn)實的壓抑和憂郁。

由于楊小濱巧妙的處理，詩中的意象和境界帶有中西結(jié)合的特點，既有中國古代神話原型的某些隱微折射，又有西方文化情境的內(nèi)在轉(zhuǎn)化。詩中包含一些特別的用典，詩中的陌生化情境就來源于用典的熟稔，然而又帶給讀者似曾相識的恍然感。就詩的審美效果來說，其中包含著詩人對詩藝的用心探索。

這是一首具有特別格調(diào)的詩。主題的嚴(yán)肅出之以戲謔與調(diào)侃，沉痛的內(nèi)心體驗出之以輕松與幽默，對現(xiàn)實的觀照出之以荒誕帶來的歷史感。所有這一切的結(jié)合，呈現(xiàn)出一種恰到好處的張力結(jié)構(gòu)，使詩的主題既具有發(fā)散性，又聚焦在自畫像的具體指向上。

敬文東：語言玩家的亂碼與失真

法鐳，楊小濱筆名的下闕，詩人在失落時代偶然誕生又不慎走失的分身。在一次訪談中，楊小濱透露了這個酷似某種化學(xué)計量單位的筆名實際來源于計算機的亂碼—收到繁體字的郵件時，繁體的“楊小濱”在簡體中文系統(tǒng)中變成了“法鐳”，他索性將“楊小濱·法 鐳”用作回信的落款。這種命名方式未免有些草率隨意，卻如讖語般暗示了語言的宿命性。意大利批評家帕特里齊亞·隆巴多（PatriziaLombardo）認(rèn)為：“面對失落，為了讓那些無法在說話的事物再次存在，除了命名，沒有其它方式能讓身體復(fù)生。”為了讓噤聲已久的喉嚨重新表達(dá)，楊小濱從亂碼的符號中辨認(rèn)自己名字的化身，并將其作為新的命名。這無疑是對由符號所控制的世界的反叛。在楊小濱筆下，詩歌作為一種命名，也是如此從亂碼的語言中尋求秩序，尋找自我。這首名為《尋人啟事》的詩中，楊小濱以戲謔的語言，無序地描摹著“法鐳”的形象：“原籍烏托邦”、“口音南轅北轍”、“身高如火，體重如風(fēng)”、“年齡二十好幾或年屆半百……”走失者的肖像顯然因這些模棱兩可的修辭而失真。如同匆匆拍下的快照，面容模糊，但感覺清晰。這種失真感不是痛而是癢。在楊小濱看來，癢感是比痛感更復(fù)雜的感覺，它有時甚至可以包含痛感。以詩歌去表達(dá)、呈現(xiàn)這種“癢”，意味著詩人與世界的關(guān)系是反諷的。這是長于享樂的語言玩家才能實現(xiàn)的坦蕩—“滿嘴飛機，滿眼巫山云”，頹廢并且笑著。

趙思運：“法鐳”在尋找楊小濱

在閱讀楊小濱的《尋人啟事》的時候，我腦海里一直盤旋著阿吾的那首《對一個物體的描述》。阿吾對于自我的介紹，以純客觀的物化描述、決絕的自我放棄的反諷語氣，表達(dá)了個體異化的悲劇。這種“自我走失”帶有80年代的表演性和游戲性。而楊小濱的《尋人啟事》則是接著說：當(dāng)時代出現(xiàn)“驟然轉(zhuǎn)折”的歷史瞬間之時，個體才在真正意義上體會到“走失”的狀態(tài)。而楊小濱正是眾多走失的“個體”之一。這時候的“尋人啟事”才真正帶有歷史的體溫和個體的心跳。

這則“尋人啟事”的主角是“法鐳”。法鐳是誰？作者的中文名字楊小濱，全名是“楊小濱·法鐳”，為什么沒有使用本名“楊小濱”？作為現(xiàn)實生活中的楊小濱，生于上海，后赴耶魯大學(xué)攻讀文學(xué)博士，曾任上海社科院、北京師范大學(xué)、美國密西西比大學(xué)、威尼斯大學(xué)、美國加州大學(xué)（戴維斯）、德國特里爾大學(xué)等教授、研究職務(wù)。對他來說，“楊小濱·法鐳”確實是最具“中西合璧”色彩的完整意義的命名。“尋人啟事”的主角的名字設(shè)定為“法鐳”，摒棄了本土性，而成為一個西方化符碼。這個符碼缺乏本土性，他的籍貫是“烏托邦”，于是他開始了尋根之旅。這首詩其實是西方化符碼“法鐳”在尋找本土性的“楊小濱”。他歷經(jīng)“南轅北轍”、“西尋故鄉(xiāng)”，“學(xué)抹香鯨豪飲”，從“二十好幾”到“年屆半百”，但是仍然“一身迷茫”。

向衛(wèi)國：人一旦亂碼

據(jù)說“法鐳”兩個字是“楊小濱”三字在繁簡轉(zhuǎn)化中出現(xiàn)的莫名字符，這應(yīng)該也算是某種亂碼。換句話說，作為詩人的“楊小濱·法鐳”其實是一個亂碼人？或者說，詩人一旦將自己化身為詩中之人，就可能消失于亂碼的迷霧中。于是，一則“尋人啟事”張貼于詩歌的語符世界，好比某種古人用于招魂的靈符，穿行于現(xiàn)代語詞的密林。

但另一方面，即便是亂碼，也是由既定的程序自動生成的，因而必定有跡可查。既然有“跡”，便有依序逆推的可能。也就是說，最終“法鐳”還是有可能還原為“楊小濱”，至少是楊小濱自身的一塊塊碎片，因為從語符與語義關(guān)系的角度看，詩歌的每一句（作為互不關(guān)聯(lián)的一個個語符串，其次也是一個個“意義”碎片）都是這個“有跡可查”的“跡”，它們都可以進(jìn)行還原性的逆向翻譯。

正當(dāng)中國經(jīng)歷著一場前所未有的由新型冠狀病毒所引起的肺炎疫情的大恐怖，并已向世界漫延的嚴(yán)峻時刻，我們讀楊小濱·法鐳的這首詩，我更傾向于將此“亂碼”現(xiàn)象歸結(jié)為某種“病毒”的生成。語符世界的病毒，本質(zhì)上不過是某種暫時不受控制的自動程序的出現(xiàn)，在更高的意義上，人目前還可以通過切斷其能量供給，瞬間予以終結(jié);但生物世界的病毒就沒有這么簡單了，每一個感染病毒的生物體都意味自身成為一個新的病毒源，既可以傳播也可能發(fā)生變異，于是，“尋人啟事”變得異乎尋常的急迫。這個類病毒的人在哪里？他可能存在于全世界。

周瑟瑟：枯燥、嬉戲與消解的先鋒實驗

我還沒有見過楊小濱，俗話說吃了雞蛋并不一定要見到那只下蛋的母雞。我與他偶爾微信或郵件聯(lián)系，他來京時好像我們也約過，總有一天會在一個什么地方碰到。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呢？他的本名后有時會帶一個后綴“法鐳”，我沒有想過是何意，名字是名字，他多了一個特別的符號。我印象中楊小濱長著一雙大眼睛，是對詩人同行直接做出真實判斷的那個人。他并不生活在大陸，看人看事簡單明了。在他的寫作上，則是高度的自我實驗。楊小濱在詩歌美學(xué)上一意孤行，甚至頑固不化，相對于中國當(dāng)代詩人的油滑世故與左右逢迎的寫作習(xí)性，在我的判斷里楊小濱保持了應(yīng)有的尊嚴(yán)。

楊小濱迷戀枯燥、嬉戲與消解的詩歌美學(xué)。不是什么都可稱之為“詩歌美學(xué)”，形成自己的詩歌美學(xué)是需要付出代價的，首先是走路不要走同一條大路，大家走向同一個目標(biāo)的寫作其實好蠢的。楊小濱走的是當(dāng)代詩歌高速大路之外的小路，當(dāng)然他走的是另外一條后現(xiàn)代的大路，其次是要有自己的真興趣，寫作與其它事情一樣，與一個孩子玩泥巴沒有區(qū)別，你喜歡玩泥巴才可以玩上一整天。楊小濱就喜歡這樣玩，《尋人啟事》是他典型的玩法，看似枯燥的電報密碼似的語言外衣下，隱藏著他一貫的嬉戲與消解，這是后現(xiàn)代的特征之一。楊小濱早就不在當(dāng)代詩歌的抒情、意象的大路上玩了，他的寫作與他的“后攝影”應(yīng)該可以混為一談，反正都是出自同一人，不是楊小濱就是法鐳。記得他曾在北京搞過一次“后攝影主義作品展《涂抹與蹤跡》”，他給出一個觀點：“涂抹既消泯了蹤跡，又產(chǎn)生了更多的蹤跡”。《尋人啟事》這首詩印證了他的觀點。

如果我把楊小濱的寫作看成是當(dāng)代藝術(shù)的一部分，那么最有價值的并不是語言，雖然他出版過《在語言的迷宮里》這樣的詩集，最有價值的是楊小濱看待世界的方法與觀念。《尋人啟事》這首詩就是他的“涂抹與蹤跡”的方法與觀念，即他的詩歌美學(xué)。

韓慶成：中西合璧的自畫像

楊小濱有一個中西合璧的筆名：楊小濱·法鐳，所以，這首《尋人啟事》尋的其實是自己。從因?qū)と硕鴮Ρ粚ふ邇?nèi)外特征的刻畫中，我們看到，這幅自畫像也有著中西合璧的特點。

但這種中西合璧顯然并不成功，故而整首詩中時時透出迷茫、疑問、失落的情緒，這可能就是作者要尋找自己或者說要找回自我的動因所在。進(jìn)一步看，詩中的中式特征要多于西式特征。如“原籍烏托邦，短發(fā)”“會吹喇叭花”“走失至今”“有家族病史，酷愛/夢囈。滿嘴飛機”等（“烏托邦”“飛機”詞面看是西式的，內(nèi)里指稱卻打著中式烙印。“飛機”在西方是科技成就，在詩中卻被用成貶義詞;“烏托邦”細(xì)細(xì)一想也是如此，這就是為什么說中西合璧并不成功的原因）。

第二段表現(xiàn)作者由中往西的“合璧”努力，“學(xué)抹香鯨豪飲”“想一口喝下一碗宇宙”的雄心受限于“背包里”的外因局限而遭遇挫折。此時再回看第一段“曾暗戀曼陀鈴”一句，這個過去式的“曾”字，就構(gòu)成了對某種宿命的暗示，這個宿命當(dāng)然不僅僅屬于這幅自畫像。

徐敬亞：不安分的靈魂

這是一首詩，也可說是一個游戲。

從語言角度，游戲玩得很溜、很嗨—機靈、俏皮、癡妄……楊小濱盡用了戲謔的手段，明暗相間，虛實迭幻。好幾個不著邊際的意象，被他輕輕一拉便轉(zhuǎn)意假借，顯示了楊一貫異眾的語言天分。

從人文角度，游戲玩得很偏、很刁—身世迷茫、舉止癲狂、夢病交加……活脫脫一個不安分的靈魂。這畫像，是楊，其實也是所有詩人的內(nèi)心圖景。正如楊自己所說：“我對這個世界的關(guān)系是反諷的”。

游戲的意義大多儲藏在表層，它不追求詩歌美學(xué)的深度。不能要求一首詩這樣，又要求一首詩那樣。

尋人是游戲，畫像卻不是游戲。

這則《尋人啟事》的緣起，一定是出于自我“丟失感”的突然涌現(xiàn)。這是一個漂泊者的自畫，暗含一絲辛酸。這使我在閱讀它的時候增加了很多啞然失笑后的痛惜。

我喜歡的是“身高如火，體重如風(fēng)”這樣既飄逸又實感的句子。不喜歡“冷出一臉月色”那種做作而蹩腳的臺灣式語感。

忽然想起2016年7月德令哈的荒山上，楊小濱迎風(fēng)而立，吼了幾嗓現(xiàn)代京劇，有板有眼半專業(yè)。可為詩中“喜唱反西皮”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