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以項穆的《書法雅言》,為宗旨,針對古今書壇存在的弊病進行反撥,在反撥中系統的闡述中和理論。項穆認為書法是“弘道興業”的載體,繼而從儒學的角度出發,借助倫理的力量,調動主體的本性,闡發書學即心學,以書入道和以書入道需要的條件,在技與道的先后以及根本性問題上論述人書關系。
關鍵詞:中和; 技進乎道;項穆
一、時代書法弊病下對儒道的呼吁
藝術品與復制品、人與書法之間出現的不和諧現象。這就要求我們從中國文化背景出發,在中國傳統文化中進行探索,對其進行根源性探究。在這樣一個機械復制時代,“技進乎道”似乎成了一個陌生的詞匯,書法的單純描摹是否喪失了本質的意義,“以手指月”———學生通過老師的手指 (現象) 去看到月亮 (本體) , 而不是去看老師的手指。月亮是傳統, 是歷代的法書, 就是書法經典。學得越像老師而離書法的經典越遠,離書法的倫理價值越遠,這是對當下書法存在著的價值虧空和精神靡弱問題的現象, 也是對傳統儒道書法觀念的呼吁與發展。在《書法雅言》中項穆看來建立書統有雙重意義:在書法方面,去邪歸正,這是直接的意義;在倫理層面,撥亂反正,這是間接的意義。項穆有“正書法,所以正人心也;正人心,所以閑圣道也”1的說法,這樣看來似乎是將書統的最終意義落到了倫理層面,實際上是更多的借用倫理的力量罷了。他基于宋代的人追求圓妙的趣味和精神上的自由,其失誤在于放縱過多而失去分寸這一現象在書法上造成的弊端,以衛道者的身份去重新樹立書統的地位,對以蘇軾、米芾為首的尚意書風大加批判,同時由于項穆的家學原因,他作為一位鑒賞家,以這樣的身份來看使他比一般人有著更高的審美標準,“古眼看今,莫非俗物”因此他用孔子在思想領域的無上地位來了類比王羲之在書法上的無上地位,將王羲之作為書風淳古的保證,這無疑起到了震懾的力量。全書以孔子為精神領袖,其書既名“雅言”,顯然是要針對“鄭聲”的,全書終極化的訴求清晰可見。
文化深度決定書法高度,書法家精神生態出了問題,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書法用筆、章法、墨法問題。書法家的人格, 書法家的內心世界精神心態衍生出一大堆的精神垃圾, 無法把那些垃圾排出體外, 排出他的懷抱, 于是書法生病了, 書法書法家不健康了。書法的問題就是人的問題,人的問題就是心的問題,書學就是心學,書學也是人學,這是項穆構建書學體系的根本策略。中國書法與儒學的根本一致性在于, 它們最終都將目標落實到『人』與『秩序』的完善上。“作字先作人” (傅山語) , 儒家將書法視為修身養性的重要方式。程顥說:“某寫字時甚敬, 非是要字好, 只此是學。”柳公權答唐穆宗:“用筆在心, 心正則筆正。”2項穆在《書法雅言》中進一步說:“人正則書正。…人由心正, 書由筆正, 即《詩》云「思無邪」, 《禮》曰「毋不敬」。書法大旨, 一語括之矣。”直接點明了書法與直接點明了書法與儒家的詩教、禮教之目的的一致性。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中國古代的儒家對于書法的功用也存在著兩極分化的態度, 要么從積極的層面把書法看作與六籍同功, “故書之為功, 同流天地, 翼衛教經者”3 儒家追求『美』與『善』的合一, 技與道的合一, 強調人成而藝成, 并最終以人格的『至善』來統領藝術的『至美』。儒家將最高的書畫作品稱為『神品』, 視最高的審美理想為『中和』。而道家追求美與『自然』的合一,希望通過藝術使人獲得解放,得到自由。道家將最高的書畫作品稱為“逸品”,最高的審美理想稱為“天成”。
二、書以體道
項穆從儒家的立場出發,把書法提到體道、傳道、衛道的高度。他說:“然書之作業,帝王之經綸,圣賢之學術,至于玄文內典,百氏九流,詩歌之勸懲,碑銘之訓誡,不由斯字,何以紀辭?”《書法雅言》把書法和經典著作相提并論,認為屬“翼衛教經”,書以體道,“明彝倫而淑人心”,其作用是闡明倫常,是人心趨向善良。書以體道,同時表現書家的性情。項穆認為這兩者是可以統一的。陸王心學強調心位萬物之本,心與外物渾然一體。在《辨體》中提到人靈于萬物,心主于百骸,道德、文章以及書法都是心之所發。基于這樣的觀,斯可稱神”4深化? ?書法抒發書家的感情,傳達心意,如意所愿,這似乎是尚意書風的觀點,于書以體道不同,兩者如何統一呢?
人心不同,性情各異,書法必然千姿百態。“書之心”與“書之相”,也就是內心與書法形象之間的關系“心”為未形之相,“相”為有形之心。由于人心不同,為了求得雅正的書法,項穆強調必須正心,他承襲和發揚了柳公權的“正心說”正心的途徑有二:一是“閑圣道”,即熟習孔孟之道。二是誠意和格物致知。所謂誠意即澄凈胸懷,不虛假不貳心。所謂致知就是以心審查得失,明確擇取和舍棄。所謂格物就是以心廣泛的學習和精細的審查。書以體道和“書者心也”兩個有著不同含義的命題,通過“正心”得到了融合和統一。
書以體道的觀念,也表現在項穆對神化的論述中。所謂神化即書法至境藝術的創造。《神化》篇說::“規矩入巧, 乃名神化, 固不滯不執, 有圓通之妙焉。”“規矩未能精諳, 心手尚在矜疑, 將志帥而氣不充, 意先而筆不到矣。此皆不能從心之所欲也。至于欲既從心, 豈復矩有少踰者耶?宣尼既云從心, 復云不踰者, 恐越于中道之外爾。”在他看來, 所謂神化, 即是“規矩入巧”, “從心所欲”的前提是“不踰規矩”。所以, 他說:“大率書有三戒:初書分布, 戒不均與欹;繼知規矩, 戒不活與滯;終能純熟,戒狂怪與俗”項穆認為神化有兩大特點。一是規矩入巧,從心所欲,“如意所愿,斯可稱神。書不變化,匪足語神”。這是肯定主體的能動性,強調書法藝術必須變化。從而達到美善兼具的境界。
要達到神化的境界自然依賴于天資與學識。這是達到神化的基礎。實際上, 天資作為一種先天優勢, 自然在書法藝術學習中占很重要的作用。項穆對此也有清醒的認識, “若學優而資劣, 作字雖工, 盈虛舒慘、回互飛騰之妙用弗得也。書有神氣, 非資弗明”5所以無論書還是畫“館閣體”“院體”都不是最高境界;項穆還進一步認為, 要是資質太差的話, 連學基本功也成問題, 他在《資學》一章中以學唱歌為例, 說要是唇齒漏風, 喉舌砂短, 無論如何都學不好。這倒不是項穆的獨創, 項穆之前的古人如張懷瓘就很強調天資在成就書法藝術中的作用, 認為書之大旨, “得者非假以天資, 必不能得。”6但天資卻不是唯一的。先天的條件還要結合后天的因素才能發揮作用。一方面, 任用天資的弊端,上面已經講了, 在此不贅;另一方面, 《傷仲永》是說明沒有后天的修養, 神童也變庸人的例子。“資學兼長, 神融筆暢。茍非交善, 詎得從心?……若資邁而學疏, 筆勢雖雄, 鉤揭導送、提搶截曳之權度弗熟也”。這句話可以這樣理解, 一方面, 項穆看到了資與學這兩個方面的重要, 二者相互交善則神融筆暢;另一方面, 從“鉤揭導送、提搶截曳之權度”來看, 這里他所指的還是技巧、規矩的學習。前面已經講過, 他特別重他特別重視規矩, 在這里又體現了出來。項穆在論及技巧的學習時特別強調歲月的推進和工夫的深入, 常常在他文中可以看到“非有二十年精進之功不能知其妙”、“非四十載不能成也”之類的話, 足見他認為沒有長時間技巧的學習的話, 是不能集大成的。就“學”而言, 他又不是簡單地講技法:“天資縱哲, 標奇炫巧, 色飛魂絕于一時;學識諳練, 入規應矩, 作范垂模于萬載。” “學識”恐怕不是只指書法藝術的規矩, 其中還當有別的內容。蘇東坡說“退筆如山未足珍, 讀書萬卷始通神。” “讀書萬卷”就是在技巧的諳練之外對學習另一方面的要求。
三、技進乎道以及至境藝術的創造
單就天資與學識還并不足以成就“正宗”。“學書須要胸中有道義, 又廣之以圣哲之學, 書乃可貴。若其靈府無程, 政使筆墨不減元常, 逸少, 只是俗人耳。余嘗言, 士大夫處世可以百為, 唯不可俗, 俗便不可醫也” 在學識之外, “道義”也是非常重要的。方孝孺對于書家的內在人文修養與藝術觀念也是如出一轍,“德有余香,其藝必精,藝本于德,無為而名”從道德的高度出發,強調主體的精神高度對藝術修養的決定性,“德”,作為書法創作的指導方向,要求主體提高自身的文化修養,“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于無為”5,在實際操作中往往是“人道,損不足而補有余”書法的創作過程是一個由技入道的過程,過分注重技法上的突破,甚至追求“炫技”,從而忽略了道德方面的人文修養,更不要說單純的模仿古人的書跡,因為道是全, 而技是偏, 執于技必然損于道。庖丁解牛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由技出發達到至道的境界,但是庖丁在技與道之間有著清醒的認識,技只是作為體道的一種方式,許多人則本末倒置,在道德追求中迷失了自我,執著于技法的大圈中,沉湎其中,自以為得道,庖丁技與道的看法:第一,庖丁所喜好的是道,而非技。第二,庖丁解牛用的是道,而非技。道對于人來說具有根本性的意義,道是超越于技術的,庖丁所追求的是道,是對一種根本性的東西或是對人的本體性的追求,而道無為而無不為,其作為本體可以顯發為遍在一切之大用,庖丁方今解牛所用者無非是大用之一種體現而已。可見,庖丁方今解牛之神技已經不是技術了,而是得道之大用的一種體現。技藝是某方面的目的性,真正的書家能夠在自己的作品中清楚地表達出內心意蘊,主體之意與書法意向在不經意間交融,從而達到“天巧奇妙”的境界。“且以風神骨氣者居上,妍美功用者居下。”蔡襄:“學書之要,惟取神氣為佳,若模象取勢,雖形似而無精神,乃不知書者所為耳”項穆以文藝功用觀照書法, 這一點他自然也忘不了:“人品既殊, 性情各異, 筆勢所運, 邪正自形。”人品的差別決定了性情的差異, 性情的差異, 決定了筆勢的邪正。這樣一來, 練德修心就至為關鍵了。而項穆之“德”、“心”是什么呢?還是要結合他的正宗本質書學觀來探討。他抓住了書法藝術的要害:規矩與天然, 天資與學識, 人書關系。技巧、資質、修為是任何一門藝術要達到極致必須觀照的要素。
注釋:
[1][2][3] 參見項穆《書法雅言》, 收錄于《歷代書法論文選》, 上海書畫出版社, 1979年版, 第513頁。
[4]參見《中國歷代書法理論評注》(元明卷),邊平恕、金菊愛評注,杭州出版社2016年版,第271頁
[5]參見項穆《書法雅言》, 收錄于《歷代書法論文選》, 上海書畫出版社, 1979年版, 第518頁。
[6]參見張懷瓘《文字論》, 收錄于《歷代書法論文選》, 上海書畫出版社, 1979年版, 第513頁。
參考文獻:
[1]崔爾平,《歷代書法論文選》.[M]上海書畫出版社, 1979年.
[2]邊平恕、金菊愛評注.《中國歷代書法理論評注》(元明卷),[M]杭州出版社2016.
[3]方孝孺著,徐光大點校,《遜志齋集題·觀鵝圖》,[M]寧波出版社,2000.
[4]《老子》原文引自[魏]王弼注、樓宇烈校釋:《老子道德經注校釋》,[M]北京.
作者簡介:
王宏(1997—),女,山西晉中人,碩士學位,陜西師范大學,研究方向: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