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當今國家想象的構建離不開媒介的積極參與,大眾傳播在少數民族個體與群體的國家認同構建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本文從國家認同、媒介使用、少數民族與兩者的關系3個層次,對現有研究成果進行針對性梳理與評述,認為目前這一領域的研究范圍擴大,但是從媒介角度進行的研究亟待豐富,同時我國作為多民族國家,現有研究覆蓋區域和群體仍需補充。
關鍵詞:國家認同;媒介使用;少數民族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0)01-0030-03
基金項目:本論文為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絲路精神’下中國國家形象在東盟國家的傳播策略研究”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15XW075;廣西高校中青年教師科研基礎能力提升項目“廣西少數民族地區受眾的媒介使用與國家認同研究”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2019KY0504
麥奎爾認為,“社會整合是大眾傳播媒介的重要功能,也是媒介研究的重要理論范疇”,[1]核心命題之一為媒介與國家認同的相互關系。隨著大眾傳播的全球化以及少數民族人口的流動,少數民族個體與外界在交流的過程中,生活方式和價值觀不斷發生沖突與變化。大眾媒介在少數民族個體獲取信息的過程中扮演重要的中介角色,少數民族如何通過媒介建構國家的概念是近年來值得關注的一個研究方向。本文關注國家認同與媒介研究的相關文獻,同時專注在此關聯研究下有關少數民族的議題,為后續研究奠定基礎。
一、國內外對國家認同的研究概述
國家認同是一個政治概念,20世紀70年代,其概念作為行為主義深受關切的主題之一,開始正式進入政治學領域。[2]
如何定義國家認同?臺灣政治學者江宜樺將這個概念拆分,逐一分析了“國家”和“認同”兩者的內涵及外延:“國家”的概念包括廣義與狹義兩個部分,前者指政治共同體,后者指近現代的民族國家;“認同”的意義有三,一是“同一”“等同”,二是“確認”歸屬,三是“贊同”“同意”。江宜樺指出,國家認同是“一個人確認自己屬于那個國家,以及這個國家究竟是怎樣一個國家的心靈性活動”。[3]
研究“認同”,探索社會現狀下國家認同構建的有效路徑,已經成為一個值得關注的議題。目前,國內外有關國家認同的研究已經取得了較為豐富的研究成果,就目前的成果檢索情況看,研究涉及政治學、教育學、人類學和社會學等領域,國內已有不少學者針對國家認同研究進行了評述。
縱觀國內外研究現狀,主要集中在以下3個方面:
(一)國家認同的本體研究
主要研究內容為國家認同的內涵,包括組成部分及其相互間的關系。國家認同的內涵可從民族認同、文化認同和制度認同3個部分進行分解。李龍、支庭榮提出,民族認同、文化認同和制度認同是國家認同研究的3個傳統范式。[4]
關于民族認同的研究主要集中在3個方面:從中國多民族、多族群的國情出發,試圖重新定義和解釋民族認同;將族群理論引入實踐,分析特定情境中族群的資源競爭與配置;將研究范疇由傳統的研究少數民族取向到同時注重對漢族的重新思考。
基于文化認同角度的研究集中于兩個方面:同一國家中不同族群的文化語境,影響個體身份的認同;以文化作為共同體的想象符號,是國家認同構建與傳播的基礎。
基于制度認同角度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公民身份和政治權利的基本形態、國家認同多元因子開發兩個方面。代表性成果主要為李素華和肖濱的相關研究成果。
(二)國家認同的對象研究
就目前的研究成果看,針對國家認同的研究對象主要集中于三大類:跨境(界/國)民族、青少年以及國內少數民族群體。
1.跨境(界/國)民族為對象的國家認同研究。陳茂榮在《國家認同問題研究綜述》中總結,國外研究主要集中于從歷史學視角考察某類族群的國家(族)認同;從國際關系角度,研究國家安全現狀并延伸探討世界政治規范;認同對國家經濟、政治、文化發展的延伸影響。[2]在中國知網上以“國家認同”為關鍵詞進行檢索,共有文獻5487篇,國內研究主要集中于以下3個方面:考察某類族群的認同源流,特別是歷史、風俗等方面;研究當前政治制度下,跨境族群(如港澳臺三地)的認同建構;研究某個特定媒介或特定媒介內容對跨境族群(如港澳臺三地及海外華人)的國家認同影響。代表性成果有周建新的《和平跨居論》,馬曼麗的《跨國民族理論問題綜述》,李文珍、夏銀平、梁潯的《香港青年國家認同影響因素與建構》等。還有臺灣學者從原住民本土文化、外來殖民文化混雜形成的臺灣文化與大陸文化源流之間的關系角度進行的國家認同研究。
2.青少年群體的國家認同研究。瑞士學者皮亞杰最早開始進行這個維度的研究,早在1951年就開始通過訪談的方式調查青少年對祖國以及國際關系的看法。國內學者的研究目前集中于3個方面:國家認同的培養、特定地區或學校青少年國家認同的現狀調查、邊疆或跨境地區青少年國家認同教育。代表性成果有傅承哲、楊愛平在《香港青年國家認同的心理融合機制》中從心理融合機制進行探析,認為從底層心理認知的角度可以更好地增強青年的認同感。[5]安曉鏡、楊未艷、朱姝、王曉莊的系列論文,就如何增強認同的問題對云南楚雄少數民族初中生進行問卷調查,表明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兩者關系呈現正相關,在了解現狀的基礎上通過教育提升多元文化意識水平進而提高國家認同水平。[6]此外也出現了一定數量針對新疆、云南和貴州等邊疆或跨境地區的青少年實證調查研究。
3.少數民族群體的國家認同研究。在中國知網以“國家認同”和“少數民族”為關鍵詞進行檢索,現有文獻大多從歷史、文化、社會視角進行論述。就現有文獻發表年度看,2017年之前因少數民族地區政府積極推動相關研究,每年發表期刊數量較多,大多集中于路徑分析、建構問題和對策建議3個維度。
(三)國家認同的關系研究
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兩者間的關系以及民族與國家如何互相認同一直是重點研究方向。國際研究中的主流觀點是普遍主義和文化多元主義兩種。與之對應,國內關于二者關系的研究主要有矛盾論和多元共存論兩種觀點。張永紅、劉德一在其論文《試論族群認同和國族認同》中支持矛盾論(有部分學者對應“Ethnic Group”的概念,在研究中將“民族認同”稱為“族群認同”)。矛盾論觀點認為從國家角度看,處于國家場域下的地域文化的陳跡還未徹底清除,從族群視角講,各族群的強烈獨特利益訴求可能導致族際間不和諧甚至出現對立與沖突。多元共存觀點認為族群認同與國家認同的矛盾性(沖突性)并非固有屬性和完全內容,兩者長期共存才是事實,并強調了和諧共生的意義所在。[7]錢雪梅的研究支撐了這一觀點。她從認同的特性角度入手,認為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的多元共存才是社會的現狀。[8]
二、媒介使用與國家認同研究
“媒介即信息”,媒介本身及其承載的信息通過接觸和使用影響受眾社會意識的構建,進而影響受眾對國家這一想象的共同體的認同觀念。身處媒介化社會,通過媒介獲取和消費信息將成為國家認同構建的重要影響因素。從受眾角度研究媒介對國家認同的影響,一個可供借鑒的重要理論是教養理論。美國學者喬治·格伯納認為大眾媒介(特別是電視)對受眾的“主觀現實”的形成具有潛移默化的作用。由于傳播媒介的某些傾向性,人們在心目中描繪的“主觀現實”與實際存在的客觀現實之間存在很大的偏離。同時,這種影響不是短期的,而是一個長期的、潛移默化的、培養的過程,它在不知不覺中影響著人們的現實觀。[9]
在教養理論基礎上,中外學者對媒介使用與國家認同的研究主要有兩個研究方向:國家認同的媒介構建研究、媒介使用與國家認同構建關系研究。
(一)國家認同的媒介建構研究
此方向主要從媒體介質和內容角度分析媒介在建構國家認同中產生的影響。在此方向下,部分學者研究的角度為特定媒介文本所建構的集體認同。戴維·莫利認為,電視連接家庭、國家和國際,維持“國家家庭”等各種共同體的形象和現實。[10]盧嘉、劉新傳從新媒體與國家認同角度進行研究,在《互聯網與國家認同:媒介生態學視角下基于全球33個國家的實證研究》中以33個國家為樣本進行調查,通過研究評估互聯網這一新媒介對國家認同的影響方式和強度,進而證明全球領域內互聯網的參與將有效消解種族民族主義。在中國混雜交融的社會文化背景下,大眾媒介和國家認同兩者呈現的結構形態和發展路徑呈現出多元的態勢。[11]
部分學者從個案出發,聚焦特定節目與受眾認同建構的關系。德默茲等通過希臘報紙如何報道馬其頓問題探討全球化時代的國家認同問題。邢彥輝、林如鵬認為電視儀式是一種符號性集中體現的象征儀式,作為重大的政治傳播行為,為國家想象的代表性符號出現提供了條件。通過對電視重大儀式的研究,可以揭示電視媒介對受眾國家認同的構建影響。[12]黃玲的研究同樣發現,在有關奧運的相關報道中,大眾媒介通過對信息的選擇和加工,在新聞話語的生產制作層面實現了國家認同觀念的傳播。[13]
(二)媒介使用與國家認同建構的關系研究
此研究方向關注城市居民、集體行為、后現代語境、傳播科技發展(尤其是新媒介)對媒介使用者的國家和社會認同產生的影響。陸曄提出,目前已有實證研究顯示,媒介使用行為會對其在國家認同的不同維度上產生作用。[14]其在《媒介使用、社會凝聚力和國家認同——理論關系的經驗檢視》中以上海城市居民為調查樣本,從經驗主義出發,研究傳統媒介和新媒介的使用行為如何對公眾社會凝聚力的主觀感知產生作用,并進而對國家認同產生影響。孫瑋提出,互聯網在中國政治和社會生活不同領域開始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網絡參與新社會運動集體認同感的建構,在公共事件中承擔社會動員和組織功能,形成具有相對獨立性的新媒介事件,在鼓吹民族主義的同時,也通過網民代表公眾參與政府、商業機構和傳統主流媒介之間的利益博弈,并對集體行為模式產生影響,通過差異化意見表達和輿論監督實踐體現出朝向公民社會的參與式特征。[15]
三、少數民族媒介使用與國家認同研究
國內學者目前對少數民族國家認同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人類學、社會學還有政治學領域,從傳播學領域切入的研究所占比例較少。身處媒介化社會,媒介對少數民族的國家認同建構的影響是一個亟須關注的議題。
針對大眾媒介(包含傳統媒介和新媒體)及其他傳播形態如何對少數民族的國家認同建構產生影響,國外研究主要從3個視角展開:一,大眾傳媒對少數民族的個體涵化態度的影響;二,少數族群身份認同產生影響的相關變量;三,少數族群媒介對族群共同體認同的影響。
國內研究主要基于以下3個研究角度:
(一)特定媒介形式的使用與少數民族國家認同的構建
現有研究中,部分學者關注少數民族在接觸廣播、電視或電影等單一媒介形式后,對個體或群體從身份認同上升至國家認同進行研究。主要包括楊洪新的論文《電視文化對新疆少數民族的國家認同建構》,提出電視媒體通過提供主流價值觀、文化認同的范式、大眾文化產生的示范效應以及直播建構的媒介儀式增強國家認同感。[16]吳麗和韓濕則分別對1949至1966年這一段獨特時期電影如何建構少數民族國家認同進行了研究。
(二)特定媒介接觸內容與少數民族國家認同構建
部分學者關注新聞、電視劇等特定媒介內容在少數民族地區的輿論導向和傳播情況,借此研究少數民族接觸特定媒介內容后對國家認同建構產生的影響。代表成果有南長森的《西北少數民族地區新聞傳播與國家認同研究》。商娜紅、江宇、劉曉慧、王輝、吳達慧、王婧對廣西少數民族青年媒介素養狀況進行了田野調查,完成了關于大眾傳媒與廣西少數民族地區社會發展關系研究的系列論文。他們基于實證調查,描述其傳播媒介的使用與接觸狀況,勾勒出廣西少數民族地區所處的媒介環境,描繪該地區青年的社會和民族觀念,為后續研究提供了一手資料。[17]
(三)研究少數民族群體的媒介使用情況和國家認同的關系
張健博士結合其在中國幾大城市的訪談調研,系統地研究了“中國人”身份的建構過程以及對今天居住在城市中的少數民族的國家認同的影響。集體記憶的挖掘和建構對處于流動狀態的少數民族群體的國家認同建構有顯著影響。[18]張媛的博士論文以西南地區少數民族為研究對象,通過問卷調研分析少數民族國家認同形成的傳播動力機制,探討不同傳播形態的結合如何共同作用并影響西南地區少數民族國家認同的形成與變遷。[19]
四、結語
就國內外對少數民族的媒介使用與國家認同的關聯研究現狀來看,已經取得了一定成果,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
(一)認同研究范圍擴大,但傳播學視角研究亟待豐富
國家認同成為了多學科研究的主題,哲學、心理學、傳播學等學科都加入研究領域中,項目立項和論文發表近5年維持一定數量。現有研究中針對媒介與國家認同的研究多從個案出發,研究某個或幾個少數民族群體在特定傳播形式或特定傳播內容下的國家認同建構,通過實證調查為后續少數民族媒介使用與國家認同研究提供了實證依據。但目前國內關于此領域的研究整體數量不多,從傳播學路徑來說,對媒介與國家認同的研究多集中于運用內容分析或者話語分析、文本分析等方法,研究大眾傳媒如何通過傳播內容來建構國家認同,而從受眾層面入手的研究則相對較少。
(二)研究對象較為集中,但分布區域涉及覆蓋群體有待補充
我國作為一個多民族國家,媒介對少數民族群體國家認同的構建尤為重要。就目前的研究狀況看,針對少數民族群體及少數民族青少年的媒介使用與國家認同的研究集中在新疆、西藏、云南和貴州等幾個區域。同為民族自治區,內蒙古、寧夏和廣西的研究相對缺乏。同有跨境族群的省和自治區如吉林、內蒙古和廣西,相關研究數量較少。目前已有的研究中,大多從少數民族群體的歷史、風俗等著手,研究其國家認同的源流,僅有少量研究涉及媒介使用對少數民族群體認同觀念構建的影響。
總之,目前的研究已取得了一定成果,但傳播學視角下的認同研究仍需豐富,研究對象的領域和類型需要擴大。隨著社會的發展和網絡的普及,少數民族群體對媒介的接觸頻率和黏性不斷增加,對該領域的研究目前還需要不斷擴展和發展。
參考文獻:
[1] 丹尼斯·麥奎爾.麥奎爾大眾傳播理論[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6:72.
[2] 陳茂榮.國家認同問題研究綜述[J].北方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2):77-81.
[3] 江宜樺.自由主義、民族主義與國家認同[M].臺灣:揚智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1998:8-11.
[4] 李龍,支庭榮.我國媒介與少數民族關系研究的知識圖譜與熱點基于CNKI(2001-2016)的數據分析[J].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17(4):164-168.
[5] 傅承哲,楊愛平.香港青年國家認同的心理融合機制[J].當代青年研究,2018(6):117-122.
[6] 安曉鏡,楊未艷,朱姝,王曉莊.西南地區少數民族初中生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的關系:自尊、多元文化意識的鏈式中介效應——以云南省楚雄州為例[J].民族教育研究,2018(6):111-118.
[7] 張永紅,劉德一.試論族群認同和國族認同[J].廣西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5(1):98-101.
[8] 錢雪梅.從認同的特性看族群認同與國家認同的關系[J].民族研究,2006(6):16-25.
[9] 郭鎮之.北美傳播研究[M].北京廣播學院出版社,1997:281-282.
[10] 戴維·莫利,凱文·羅賓斯.認同的空間[M].司艷,譯.南京大學出版社,2001:52-73.
[11] 盧嘉,劉新傳.互聯網與國家想象:媒介生態學視角下基于全球33個國家的實證研究[J].國際新聞界,2018(4):32-41.
[12] 邢彥輝,林如鵬.電視儀式傳播建構國家認同的符號機制[J].當代傳播,2019(1):42-45.
[13] 黃玲.國家認同:對北京奧運報道的話語分析[J].新聞愛好者,2009(22):42-43.
[14] 陸曄.媒介使用、社會凝聚力和國家認同——理論關系的經驗檢視[J].新聞大學,2010(2):14-22+80.
[15] 孫瑋.生活政治中的集體認同建構——大眾傳媒與新社會運動關系分析[J].復旦政治學評論,2008(00):215-224.
[16] 楊洪新.電視文化對新疆少數民族的國家認同建構[J].當代傳播,2012(5):60-62.
[17] 商娜紅,江宇,劉曉慧,王輝,吳達慧,王婧.媒介化社會:當局與旁觀——基于廣西少數民族地區傳播媒介使用與接觸狀況調查[J].文化與傳播,2016(12):1-15.
[18] 張健.當代中國少數民族中國人概念及政治認同[D].哥倫比亞大學,2007.
[19] 張媛.媒介、地理與認同——中國西南地區少數民族國家認同的形成與變遷[D].浙江大學,2014.
作者簡介:韋意(1988—),女,廣西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國家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