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里的暢想

摘? 要：永井一正是日本平面設計大師，多變的風格是其不斷鉆研設計的成果，不變的是其一直對于自然的敬畏與生命的尊崇。從日本文化背景與日本設計總特征入手，以幾何抽象、禪意空寂以及自然生命三個主題為依托，結合實際案例解析永井一正的設計理念，分析永井一正的海報設計作品，對比永井一正海報設計的主題與創意，學習其優點，為中國本土平面設計注入鮮活的生命力。這樣，中國平面設計會更具文化多元性，兼收并蓄。

關鍵詞：永井一正;海報設計;自然生命

一、背景

永井一正于1929年出生于日本大阪，1951年在東京藝術大學學習雕塑，后退學轉攻平面設計。1960年與龜倉雄策、橫尾忠則等設計師一起創立日本設計中心，不久后成為其核心人物。

“二戰”后，由于歷史原因，日本深受西方國家的影響，平面設計也不例外。在日本設計發展的開端，日本完全繼承吸收了來自歐美的現代設計成果。大部分的圖形都是基于抽象的幾何造型，但是在日本現代設計的發展中，它很注意揚長避短。20世紀50年代，來自歐美的著名設計師頻頻受邀傳授設計知識、舉辦講座、舉辦設計作品展覽、同時日本也不忘“輸出”學生出國學習歐美先進的設計經驗，使日本設計得到了迅速的發展。在1990年代和1980年代，在連續幾代設計師的努力之后，日本的設計遵循國際設計發展的步伐，同時也形成了一種有自己民族特色的設計風格，使它在國際設計中具有獨特性，成為世界上重要的設計力量。

二、永井一正的設計觀

（一）受到日本文化的影響

永井一正的海報設計從其設計生涯早期的幾何抽象風格到近期的禪意空寂風格都很大程度地受到了日本文化的影響，其中受到浮世繪以及日本傳統文化精神的影響最為深刻。

首先是浮世繪注重線條和幾何造型的表達，將復雜事物的外表用或疏密或輕重的筆法和幾何形態來表達，保留簡潔的邊線，里面填充不同色彩的色塊，畫面簡潔且造型識別度強，簡約而不空洞，富有濃厚的裝飾意味。永井一正的設計中常見這樣的處理，圖案形象飽滿，生動有趣。

其次是浮世繪對于色彩的運用。浮世繪中的色彩層次分明，主色調與輔助色相得益彰。永井一正的很多海報設計色彩中可見對于浮世繪色彩的學習，色彩鮮明、對比強烈、裝飾感強也成為永井一正設計里獨特的視覺語言。最后浮世繪描繪的題材大都涉及到自然景觀、動植物、人物等，體現畫師對于自然的熱愛與向往。日本的平面設計師的設計同樣是關于對自然的敬畏與喜愛的表達，永井一正是其中代表，自然之物是其靈感來源，其近期作品主題大多是生機盎然的動物、不同姿態的植物，展現生命之美。

關于傳統文化與精神的影響，一方面，日本人的藝術審美觀源于對自然的感悟[1]。日本人形成的藝術審美觀和文化精神與其生活環境是分不開的，自然和海洋是繪畫中常見的元素，這也正是源自于日本人的生活。春有櫻花紛飛，夏有海邊微風，秋賞銀杏燦燦，冬觀北海道雪，一年四季的活動都與自然相關。自然界一年四季的變化被日本人捕捉觀察，形成了日本人敬畏自然熱愛生命的心理，培養了日本人對瞬間狀態與微妙微小變化的把握能力。永井一正的海報設計作品，從早期對星系、海洋的描繪，到后期對于動植物的抽象表達，都是對自然萬物和諧之美的表達。另一方面，從中國傳入的禪宗思想對日本的審美文化與精神文化產生了重要的影響。對于禪宗的信仰，形成日本人樸素、節約的思想，色彩上喜愛白色素色等恬靜淡然的顏色，構圖上擅用不規則、不完整的樣式，追求從自然界中尋得真諦、從簡單質樸中表達深刻意義的精神。永井一正后期的禪意空寂風格就是對于自然與禪的感悟，將自己的情感通過自然生命表達，色調素雅，注意留白，使觀者置于具有禪味意境的空間，感受到空寂、自然之美。

（二）自然觀精神

東方文化對于自然這一主題的喜愛從古至今都有展現，與自然和諧相處、歌頌自然強大的生命力等等在詩詞歌賦中都有涉及。在永井一正的海報作品中對于自然觀精神的描繪形成了他個人風格的連貫性，無論是他早期抽象幾何風格中講述浩瀚宇宙，還是中期東方抽象風格里對于動物的刻畫，再到近期禪意空寂風格中對于生命的感悟都是對于自然觀精神的闡述，表達他人與自然和諧一體的觀念。另外日本神道教對于永井一正形成自然觀精神也有重要影響，神道教發展初始與農耕文化有關，人們在農耕時感受到自然的力量，認為萬物有靈，主張崇拜自然，這對日本關于自然的審美影響很大。永井一正在神道教的影響下創作的作品都與生命有關，與自然相關，他描繪在以人為中心的世界里不易被發現的生物，表達他對于生命的敬畏之情，思考人與萬物共生的意義，感受生命的光彩。

三、永井一正海報作品分析

（一）禪意孤寂之美

永井一正后期作品多關注動植物等自然事物與人之間的關系，即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逐漸與禪宗文化相契合，表現在作品上為多留白，運用殘缺或透疊的方式構成畫面，因此從永井一正的畫面中可以感受到寧靜空寂的美感。永井一正認為禪是對于內心的表達，用自然中的生命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在作品中注重對自然生命的描繪，展現東方禪意。如《LIFE 2005》：海報用手繪的方式表達，構圖為不對稱形式，畫面只出現了一個殘缺的動物頭部形象，畫面一側動物頭部的三分之一消失，只留下動物另一只眼睛的外部輪廓，里面寫著LIFE字樣。按照格式塔心理學原理，欣賞者在觀察這幅海報時會不自覺地在腦海中描繪出另一半，將其補充完整。整幅海報采用單純的黑白灰三色表達，使海報氣氛肅穆凄涼，純黑色的動物的眼睛，使人感受到動物的無助與無辜。永井一正說他所描繪的動物都有人類的眼神，因為它們都是與人類對等的存在，正如永井一正所說將動物視作與人類同等的存在。看到海報里動物的神情會讓人心生哀恫。而消失的動物一側則令人感嘆生命易逝，反省對待動物的態度，突出地表現了海報的主題——關愛動物。

永井一正曾這樣說他的作品：“我描繪的動物不在他的可愛的一面，而是意圖寫出他的生命，這是最重要的精神，動物的生命不一定是可愛，可能不美麗，也具有獸性，但這是動物的本質，我希望能表現出這種不可思議的生命?！薄禠IFE 2005》這幅海報中所描繪的動物并不可愛，甚至是可怕的，永井一正沒有回避而是展現了動物的這一特質。每種生命都有自己的特征性格，生命也因各具不同的特質而具有生命力。手繪的形式豐富了平面海報的表現手法以及帶給人的審美感受。不同于電腦繪制圖案的規則規整，手繪的圖案往往是不規整、略顯粗糙的，但這種效果在公益海報上更合適，讓主題更立體生動。在永井一正《LIFE 2005》海報上，手繪的優勢盡顯，海報主題由點線面構成，簡化了細節，保留了動物的本質特征，線條疏密有致卻又不十分規整，對于眼睛的處理簡潔又不簡單，視覺上令人震撼。

（二）自然生命的力量

永井一正直到現在依舊持續地輸出作品，并將自己的情感寄托于“生命”為主題的海報創作之中，表達自己對于自然、生命的感悟。以真誠的心態觀察自然，用自己獨有的藝術語言將真實的內心情感世界傳遞給受眾，其中“LIFE”海報就是永井一正近期對于生命美學的詮釋。在2017、2018“LIFE”系列海報中動植物被抽象化處理，用鉛筆手繪的方式進行表達，這系列作品分別于2018 年、2019年獲得JAGDA獎的最佳海報獎。

“LIFE”這個英文單詞在此的中文意思是生命。永井一正“LIFE”海報想表達的創作思想是人與動物皆生而平等，不僅人類擁有生命，其他動物同樣擁有著生命，我們一同生活在這顆美麗的藍色星球中，生命應該得到同等對待并且和平共處[2]。

在《LIFE 2017》海報中，永井一正的創作對象是三種不同的動物，分別是黑猩猩、獅子和貓頭鷹，并使用紅色鉛筆以手繪的形式抽象概括三種動物的形態。由此我們可以看到永井一正受到東方美學的影響。“東方美學是生命美學。以旺盛的生命力的形式為美的形式。以生機盎然的動物形態為美的特點?！盵3]在色彩上只有紅與黑，動物的毛發都是用紅色線條交織而成，代表永井一正對生命的熱愛以及希望動物們健康，充滿活力與生命力。從題材上，三種動物均有不同的寓意。黑猩猩是公認的頗具有智慧的動物，在很多方面與人類相似。然而黑猩猩也是瀕危動物之一，它們的棲息地遭到人為破壞是導致它們瀕危的重要因素。永井一正借黑猩猩反射人類自身，希望人們保護環境，保護萬物賴以生存的家園。獅子則是公認的萬獸之王，象征著地位與力量。獅子處于食物鏈頂端，由于遭到人類的獵殺以及環境的破壞已出現數量驟減的趨勢，獅子對于維持生態平衡有重要意義。永井一正以獅子為例呼吁保護生態的重要性。貓頭鷹在日本文化中是吉祥的象征，它的出現是對于整個自然界的祝愿。三者一起出現在海報中，是永井一正希望人與自然萬物和諧相處，對每種生命給予尊重，讓自然充滿勃勃生機的力量。從創作手法中可見永井一正用手繪的形式對動物進行抽象概括，保留每個動物的特質，通過線條的疏密、松緊關系的處理描繪動物的毛發，形成生動有質感的動物形象。

《LIFE 2018》海報中永井一正用標志性的手繪表現方式，縝密勾勒，疏密有度，虛實結合，展現出生機勃勃、充滿活力的自然形象，富有情感與個性。與計算機作品相比，手繪更具稚拙的特點，通過線條的起伏能夠感受到質樸的感覺，可以使欣賞者回歸淳樸、寧靜[4]。整幅海報由綠色線條構成，構圖飽滿有趣，筆觸仿佛天真的兒童用蠟筆涂鴉，生意盎然，使觀者仿佛置身于起風了的樹林，緊湊茂密的綠色線條是被風吹到緊挨在一起的樹木，草木稀疏處留下白色縫隙。小鳥聽到動靜紛紛驚飛，留下不知名的小動物在樹林里睜大了驚奇的眼睛。在《LIFE 2018》海報中，似乎能聽見永井一正的呼吸，永井一正通過線條的變化以及粗糙的筆觸特點將情感融入自己的作品中，產生親和力，其作品展現了自然生命的無限力量。

從絲絲包含細膩情感的手工繪線中，我們看到了在電腦圖形蓬勃發展的環境中，永井毫不動容地貼近自然界單純且更為真實的脈動，與大自然的廣大生命共舞，這些都來自其對生命敬畏[5]。

四、結語

永井一正從20世紀50年代開始進行平面設計，至今仍在設計第一線，似乎設計對于永井一正來說已經不是事業，而是貫穿其生命、融入生活并感悟生活的情感表達。無論是早期在西方藝術的影響下對抽象幾何風格的表達，還是后期空寂禪意風格里對于東方自然觀的描繪，都展現了一代平面大師永井一正在設計道路上不斷的探索與思索。永井一正將自己對于自然以及生命的敬畏用設計展現在大眾眼前，手繪更是給予了設計更多的溫情，這與當今的綠色設計、環保意識息息相關。設計應該嘗試與自然對話，在自然里聆聽，尋找自然對自己的啟示，這樣才能從生活里發現美并做出好的設計。

以永井一正為代表的優秀日本設計大師以其一生的經歷與作品給予了中國年輕的設計師啟示：擁有上下五千年文化底蘊的中國該如何運用自己的文化設計出真正打動人的具有文化內涵的作品？應該像大師們一樣也拿出崇敬的力量，吃透傳統文化內涵再將其與現代設計交融、碰撞形成新的源自民族精神文化的又具有現代語言的設計。也許對于自然的敬畏只是永井一正海報設計精神的一點，但卻給大眾提供了一種特別的設計思路。在商業海報泛濫的今天，或許像永井一正海報設計這樣從心出發、從自然的生命出發的理念會幫助如今的設計師找回初心，找到新的思考線索。同時，繼續不斷探索民族文化和美學意識延續性發展的設計理念，對當下中國海報設計也有著深遠的啟示。

參考文獻：

[1]陳波.自然的夢 生命的歌——永井一正招貼古典唯美風格形成研究[J].文藝爭鳴，2010（6）：101-103.

[2]李恩澤.永井一正公益海報的應用研究[D].武漢：湖北美術學院，2018.

[3]邱紫華.東方美學史[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

[4]李治毅.手繪藝術在現代平面設計中的創新表現[J].現代交際，2018（8）：134-135.

[5]孫鵬.生命的敬畏——日本海報設計的意念形態解讀[J].藝術與設計（理論），2014（6）：42-44.

作者簡介：李向楠，湖南師范大學美術學院藝術設計專業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視覺傳達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