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慧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每個人的前世或許都是一株植物,或者說今生總有一株植物和自己結緣。“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陶淵明,若南山的秋菊,孤標傲世。“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周敦頤,似水中的蓮花,高潔淡雅。品一品陸游的《卜算子·詠梅》,會發現他是“驛外斷橋邊”的寒梅,清幽絕俗,他仿佛在尋找一種適合表達自己靈性和情懷的植物,好像這樣才不會被塵世的茫茫風煙所隱沒。
品一剪不是長在顯赫門庭的梅,也不是開在名門別院的梅,而是生長在荒野驛外的寒梅。它孤獨地經歷著歲月更迭、四季輪回。開了又落,落了又開,無人欣賞,備受冷漠。那么多人從身邊匆匆走過,從來沒有誰肯為它駐足。縱使是被它怒放的花枝和冷艷的幽香吸引,也只是隨意折取一枝,也許寄予故人,也許回去裝點花瓶,也許順手就丟在路邊。而梅花依舊是驛外邊的梅花,依舊開得寂寞、開得無主。
品“已是黃昏獨自愁”的“愁”。野外寒梅,寂寞開無主,孑然一身,沒有人為它留駐,它也無需為人牽懷。多少個寂寥黃昏,它獨自忍受愁苦,更有無情風雨偏偏這時來襲,讓它陷入寒冷的困境。但它不畏嚴寒,在凄風苦雨中傲然綻放,誓與惡劣的環境抗爭到底。一個“愁”字,將梅花的神韻渲染,我們仿佛看到,那素潔的花蕾上,縈繞著如煙的輕愁。
品“一任群芳妒”的“妒”。春天本是萬紫千紅的季節,百花爭艷,蜂飛蝶舞,在氣候的鑼鼓聲中,你方唱罷我登場。唯獨梅花,無意爭春,凌寒先發,只將春來報。它就是這樣,敢于在雪中怒放,玉骨冰肌,令百花失顏。然而梅花本無意爭春,而惹得百花相妒,妒它鮮艷的朵,妒它清瘦的骨,妒它幽冷的香。
陸游在官場上備受排擠,政治生涯極為坎坷。曾被秦檜所妒,應試進士第一竟被除名。性格孤傲的他絕不會爭寵妖媚,曲意逢迎,只堅貞自守這份崚崚孤傲。他寧可做一朵開在驛外斷橋邊的野梅,也不做生長在高墻深院的家花,被塵世束縛,失了雅潔和靈逸。
品陸游的梅,不怕寂寞無主,不懼風雨相欺,不屑百花妒忌,即便碾作泥,也要做最驕傲的自己。它不屈現實的威逼,寂寞而潔凈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