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進步

暴雨下了整整一夜。凌晨,暴雨還在下,沒有一點兒停的跡象。
德根老漢坐在自家堂屋當門,一口接一口地抽著老煙袋。望著屋外如注的暴雨,德根老漢緊鎖雙眉。雨幕中,一個人撐著雨傘匆匆奔進德根的院子。
誰這么早來我家?老漢正在驚詫,雨傘下的人已經奔到眼前,是村支部書記沈明。老漢再次驚詫。
“德根叔,我跟您商量件事!”沈明用手抹了一下臉。盡管打著雨傘,可他渾身依然濕漉漉的。
德根老漢趕緊站了起來,他滿腹狐疑,有啥大不了的事情,值得沈明一大早親自趕過來?
“德根叔,是這樣,我剛才和村主任、計生專干、民兵營長一起到村北轉了一圈,我們村那一千二百畝玉米全部被淹。您知道,昨晚下了一夜暴雨,那一千二百畝玉米全部泡在水里,水深五六十厘米。現在雨還在猛下,如果不及時把水排出去,那些玉米就全完了……”
德根老漢兩眼一瞪:“那你還不組織人員去挖排水溝,來找我這個老頭子干啥?”
“不是,德根叔,您聽我說,咱村北那一千二百畝地都是低洼地,沒有排水的出路!”沈明無可奈何地說。
“沒有排水出路你找我干啥?難道我能弄出排水溝來?”德根老漢有點兒生氣。
“德根叔您別生氣,排水出路有倒是有,關鍵沒法挖!”沈明面露難色。
“沒法挖,是需要開山還是需要炸石?我記得咱們這兒既沒有山也沒有石頭,是你們這些村干部不想出力吧?”德根老漢越說越生氣。
“不是的,要挖排水溝,必須從偉積兄弟那兩畝蔬菜大棚里過,可我剛才和幾個村干部去找偉積兄弟了,啥話都說了,我們答應秋后包賠他的損失,可他就是不讓挖。這也難怪,偉積兄弟的蔬菜大棚一年能掙一兩萬塊錢,他全靠這兩畝蔬菜大棚供養一雙上大學的兒女,擱誰誰也不會讓挖的!那幾名村干部還在偉積兄弟家里勸說著,我抽空跑來找您。您是老黨員了,又是黨小組長,我想讓您勸勸偉積兄弟。如果不挖排水溝,那一千二百畝玉米就全完了!”沈明一臉愁容。
德根老漢沉默了一會兒,停止了抽煙,嘆息著對沈明說:“偉積的脾氣你知道,上個星期咱村大公的豬拱了他的蔬菜大棚,他硬是把大公家的豬腿打斷了。我沒法勸他,我的兒子我知道,你們要是硬在他的蔬菜大棚里挖排水溝,他非跟你們拼命不可,我看你們還是另想辦法吧!”
“德根叔,我們實在沒有辦法,省氣象臺預報,暴雨一直要持續到下午。天一晴,玉米非全部淹死不可。”沈明幾乎哭了。
“你別說了,我給你出個主意,你到村頭小商店里買兩瓶口子酒,再買點兒鹵菜,你們幾個村干部喊他喝酒去,啥時候喝得他答應在他的蔬菜大棚里挖排水溝,你們再組織全村黨員去挖溝。”德根老漢給沈明出主意。
沈明一聽,徹底泄氣了:“這趟算是白來了,我現在算是看清楚了,啥共產黨員!啥黨小組長!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咋這么憨?再有覺悟的共產黨員,也不會為了百姓的一千二百畝玉米同意刨兒子的‘搖錢樹。唉!現在只有按德根老漢的辦法去做,偉積這個人啥事都能做出來,如果惹惱了他,他真敢跟你拼命。死馬當作活馬醫吧,我這就去買酒和菜,興許偉積一喝多,就同意在他的蔬菜大棚里挖排水溝了!”沈明沖進雨幕中,向村頭小店奔去。
當沈明拎著酒和菜趕到偉積家里時,村主任、計生專干、民兵營長正跟偉積談著呢。偉積的頭搖得像撥浪鼓,無論咋說,他就是不同意。村主任說秋后賠他三萬塊錢,偉積也沒同意。
沈明見氣氛很尷尬,便吆喝著偉積擺好桌子喝酒。偉積好喝,見酒就走不動。他平時只喝三五塊錢一瓶的白酒,見村支書拎了兩瓶口子酒,偉積的眼睛當時就亮了。
這場酒一直喝到下午一點。其間,民兵營長又出去拿了兩瓶白酒。
外面的雨不知啥時候停了。可偉積酒醉心不醉,一直沒吐口在他的蔬菜大棚里挖排水溝。這場酒最后不歡而散。
村支書、村主任、計生專干、民兵營長四個人牽掛著村北那一千二百畝玉米,他們說著聊著,向村北玉米地走去。
走近玉米地時,幾個人驚奇地發現,玉米地里的水比早上少了。幾個人以為喝酒喝多了,使勁兒揉揉眼,睜大兩眼朝地里看,玉米地的水是少了,最多還有十厘米。怪了啊!早上看時,水深大約五六十厘米,咋下了一上午暴雨,玉米地里的水反倒少了呢?真是活見鬼了。
幾個人滿腹狐疑地繼續往前走。
拐過一片小樹林,有人驚叫一聲:“快看偉積的蔬菜大棚。”
幾個人循聲望去,立即驚得目瞪口呆,只見偉積的蔬菜大棚地里人頭攢動。幾個人不顧腳下泥濘,幾乎一路小跑著奔了過去。
偉積的兩畝蔬菜大棚被弄得“體無完膚”,德根老漢正帶著村里的黨員們在挖排水溝……
沈明走近德根老漢,緊緊握著老漢的手:“德根叔,真沒想到您會這樣,我代表全村百姓謝謝您!偉積兄弟的損失秋后我們挨家挨戶收錢,全村一千多戶,能湊夠三萬塊錢。”沈明把胸脯拍得啪啪響。
“你們千萬不要把這件事往身上攬,我的兒子我知道。他一旦發脾氣,后果不堪設想……”
雨后的田野愈加清新,那一千多畝玉米郁郁蔥蔥,綠得逼人的眼。沈明覺得空氣中仿佛有一股清香,他同時覺得有一種東西充溢在胸口……
[責任編輯 王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