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保姆懲罰孩子不當應賠償

復林

稚童年幼，因頑皮被保姆體罰，家長要求保姆賠償精神損失費——

漸漸對保姆放心，對監控不再查看

家住江蘇省南京市的張敏，在電商企業做產品經理，她的丈夫凌曉慶在互聯網公司做IT工程師，兩人工作都很繁忙。2017年9月，張敏生下兒子鵬鵬。當時兩人有房貸要還，經濟壓力比較大，因此一休完產假，張敏便急著上班。因雙方父母都在外地，均未到退休年齡，不能幫忙帶孩子，夫妻倆遂請了保姆專職帶鵬鵬。但是，連續三任保姆各干了數月，都因家里有事辭了工。

2019年3月16日，經家政公司牽線，來自江蘇省丹陽市的趙金娥愿意做住家保姆，協助凌曉慶夫婦照料孩子。張敏與趙金娥交流時，覺得這位年近六旬的婦女性子急，便把丈夫拉到一邊說：“她帶孩子恐怕沒有耐心。”凌曉慶勸妻子，現在請個住家保姆不容易，不能只憑主觀印象就把人家否決了。

隨即，凌曉慶對趙金娥強調：“工資開高點沒關系，但你必須負責任，要把我兒子的安全放在第一位。”趙金娥連連點頭，說她做保姆七八年了，有足夠的帶孩子經驗，請他們放心。當天，雙方在中介見證下，簽訂了家政服務協議，約定趙金娥住家照顧一歲半左右的鵬鵬，每月工資4500元，每周日休息一天，月工資每月15日結算。如遇到凌曉慶夫妻出差等情況，趙金娥可不休息，加班工資每天150元。凌曉慶還特地在協議上手寫了確保孩子安全等事項。簽完協議當天，趙金娥就自帶行李，住進了凌曉慶家。

趙金娥廚藝不錯，干活麻利，還特別愛干凈。相處一段時間后，凌曉慶夫妻對她漸漸放下心來。張敏在家中隱蔽處安裝了監控攝像頭，起初她上班時還會抽空拿手機查看一下，后來覺得放心，也就不看了。

雇主發現孩子頭部瘀青，報警后保姆被處罰

2019年4月中下旬，凌曉慶所在的項目組要技術攻關，基本吃住在單位。4月21日，張敏接到單位安排的任務，到廣州市跟一個網紅談直播帶貨項目。走之前，張敏再三叮囑趙金娥：“帶好鵬鵬，這段時間給你付雙薪。”趙金娥信誓旦旦，讓張敏放心。

張敏出差的行程和任務安排得比較緊，一直沒有時間查詢孩子的情況。4月25日晚上，她行色匆匆趕回家，看到趙金娥一人在客廳看電視，便問她：“鵬鵬呢？”趙金娥努了努嘴，示意鵬鵬在兒童房里。張敏邊喊著鵬鵬的名字邊推開房門，只見鵬鵬坐在地上，看見她后立刻爬起身撲到她懷里哭了起來。

張敏仔細查看兒子，發現他額頭上有瘀青，立即質問趙金娥怎么回事。誰知，趙金娥說話很不客氣：“這個小混蛋，就得好好治治。”張敏氣得與她大吵了一架，趙金娥當即提出辭工。張敏也賭氣說：“你快點滾蛋！”

當夜，鵬鵬和張敏睡在一起，但睡得很不安穩，嘴里一直說“不要不要”。第二天早晨，張敏正欲追根問底，趙金娥已收拾好行李，讓張敏結工錢，說她要走人。張敏在氣憤之下，很快結清了趙金娥的工資。

趙金娥出門不久，張敏越想越不對勁，趕緊打開手機查看監控視頻，看到了鵬鵬被趙金娥毆打的畫面。她氣憤至極，當即報了案。

2019年4月28日，趙金娥被傳喚到派出所接受詢問。她辯解，鵬鵬不聽話，吃飯亂跑，她急了才打了他的屁股，并承認：“我也講過奶奶打死你這類的氣話，但都是嚇小孩子的。”

公安機關認定趙金娥照看鵬鵬時，多次擊打其臀部、手部、腳部，對她做出了行政拘留13日并處罰款500元的處罰決定。趙金娥當場簽收了處罰決定書，沒有表示異議。

保姆無懲戒孩子的權利，不當懲戒應賠精神損失費

在趙金娥被拘留前后，張敏多次帶兒子到不同醫院檢查。檢查結果均顯示，鵬鵬頭部有被毆打外傷已結痂，其他部位未見異常。

2019年7月19日，張敏作為鵬鵬的法定代理人，以鵬鵬為原告，向南京市鼓樓區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趙金娥支付醫療費、交通費、護理費共計9000多元以及精神損失費10萬元。

一審法院經審理認為，趙金娥照看年幼的鵬鵬時看管方式不當，多次擊打鵬鵬，侵害了鵬鵬的健康權，其行為已被行政處罰，趙金娥有過錯，應承擔鵬鵬因此而產生的合理費用。

2020年1月3日，南京市鼓樓區人民法院做出一審判決，趙金娥賠償鵬鵬醫療費、交通費合計2000多元，駁回了關于鵬鵬的護理費和精神損失費的訴訟請求。

張敏不服一審判決，于1月13日作為兒子的法定代理人，代兒子向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出上訴。她提出，鵬鵬尚不足兩歲，完全沒有自理能力，帶鵬鵬就醫期間，自己必然要對他進行護理照顧。趙金娥毆打幼兒，情節十分惡劣，完全有可能給孩子留下心理陰影，造成精神傷害。

趙金娥在法庭辯解，她只是在鵬鵬不聽話的情況下，對他的臀部、手部和腳部進行擊打以示管教，并沒有毆打和虐待的動機，也沒有擊打過鵬鵬的頭部。而且從檢查結果看，鵬鵬無論在生理上還是心理上都未發現異常，也沒有給其家長帶來額外的護理責任。因此趙金娥表示只愿意承擔鵬鵬的檢查費用。

張敏向法庭提供了監控視頻。視頻顯示，趙金娥多次擊打鵬鵬，都是因為鵬鵬在馬桶中玩水，甚至飲用坐便器中的水。

趙金娥對視頻的真實性不持異議，但認為，根據視頻顯示她并未擊打過鵬鵬的頭部，只是因為鵬鵬調皮，她采取了不適當的管教方式。

法庭梳理出雙方的爭議焦點，即張敏要求趙金娥支付鵬鵬的精神損失費、護理費的訴求是否應當得到支持。

二審法院經審理認為，趙金娥作為在張敏家中工作不久的保姆，并未與鵬鵬的家人形成長期的親密關系。在雙方簽訂協議時，安全第一是雇主明確提出的要求，并記載在協議中。鵬鵬的父母并未賦予趙金娥管教孩子的懲戒權。而鵬鵬在遭受趙金娥擊打時，未滿兩周歲，尚屬嬰幼兒期，該年齡段嬰幼兒身心均處于發育敏感期，遭受暴力易對其身心發展造成不可逆的負面影響。監控視頻顯示，短短兩天內，趙金娥就對鵬鵬進行頻繁的擊打，超出了對嬰幼兒這一特殊年齡段兒童采取管教方式的合理限度，對鵬鵬的身心健康有負面影響，其行為有違保姆的職責，有違我國對未成年人身心健康保護的法律規范。同時，趙金娥作為保姆，致使年幼無知的鵬鵬多次嬉戲、飲用馬桶中的水，危及鵬鵬的健康，這本身就是看管不力的表現。公安機關對趙金娥做出行政拘留13日并處罰款500元的處罰，也說明趙金娥行為的嚴重性。雖然趙金娥已受到公安部門的處理，但并不能因此免除其應當承擔的民事責任。為體現對趙金娥行為的負面評價及對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的保護，綜合趙金娥對鵬鵬侵害頻率、鵬鵬受到侵害時的年齡，以及未盡職履行看護義務造成的后果，法院認定趙金娥應支付鵬鵬精神損失費1萬元。

關于張敏提出的護理費問題，二審法院認為，張敏對鵬鵬的看護是親情需要和應盡的義務，她也未能提供實際由他人護理的證據。因此，一審法院不支持張敏要求趙金娥支付鵬鵬護理費的主張，并無不當。

2020年6月5日，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二審改判趙金娥賠付鵬鵬醫療費、交通費及精神損失費合計約1.2萬元。

法官點評：

對兒童管教應當采取適當方式。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也大力倡導人與人之間的友善，這也是新時代公民必須遵循的基本道德規范。趙金娥照看鵬鵬期間，多次擊打鵬鵬的手、腳等身體部位，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第十條第二款規定，禁止對未成年人實施家庭暴力。即使需要對未成年人進行懲戒，也通常在家庭成員（如父母對子女）和具有特殊關系和義務的成員間（如老師對學生）進行，懲戒措施也應當與未成年人的年齡相適應，且不能超過合理限度，以免對未成年人造成不必要的傷害。因此，法院最終判決趙金娥賠償精神損失費合理合法。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