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戶關系與上市公司審計定價

劉曉紅 馬碩

【摘要】在新興加轉軌經濟背景下， 企業生產經營決策受到客戶等外部利益相關者影響的程度日益加深， 客戶關系對外部審計師決策的作用程度不斷加大。 以2008 ～ 2017年滬深A股制造業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 實證考察企業對客戶關系的依賴程度對于審計定價產生的影響。 研究發現， 由于議價能力與關系專用性投資等影響因素的存在， 客戶關系依賴導致的經營風險水平的提高提升了上市公司審計定價水平。 進一步研究發現， 以托賓Q值與凈資產收益率的方差來度量的企業經營風險在客戶關系依賴程度影響審計定價的過程中發揮中介作用。

【關鍵詞】客戶關系;審計定價;經營風險;中介效應

【中圖分類號】F275?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4-0994（2020）18-0083-7

一、引言

在目前我國新興加轉軌的經濟環境下， 宏觀經濟交易契約機制尚不完備， 微觀企業信用基礎普遍不高， 良好的客戶關系日益成為企業賴以生存和發展的重要資源， 與主要客戶之間基于博弈關系建立的客戶關系型交易模式逐漸成為企業面臨經濟新常態的應對之策[1] 。 客戶關系型交易模式的經濟后果如何， 引起了學術界的廣泛關注并為之進行了大量研究[2-6] 。 一方面， 滿足主要客戶需求、獲取客戶信任對于企業拓展營銷利潤空間， 實現價值創造至關重要; 另一方面， 企業若要提升市場經營與競爭能力， 則須防止為客戶關系型交易所“綁架”， 以免承擔不必要的經營成本。 比如， 伴隨著企業對客戶關系依賴程度的提升， 強勢客戶在購銷關系中的優勢地位得以鞏固， 可能會在產品生產工藝、交付期限以及商業信用政策等方面侵占主體企業利益， 造成企業經營風險提升。 這種傾向可能會被外部審計師觀察到， 進而在提出審計意見、做出審計收費決策時加以考慮。

基于此， 本文將客戶關系理論拓展到公司審計層面， 以2008 ～ 2017年滬深兩市A股制造業上市公司為樣本， 嘗試將客戶關系、審計定價等納入模型進行研究。 與現有文獻相比， 本文重點關注企業對于客戶關系的依賴程度， 即靜態維度下的客戶關系集中度與動態維度下的客戶關系穩定度對于上市公司審計定價的影響效應。 此外， 對客戶關系的過度依賴導致的經營風險提高對于客戶關系與審計定價之間關系的影響機制如何？ 在進一步控制樣本自選擇及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后， 客戶關系對審計定價的影響效應與影響機制是否依然存在？ 通過對上述影響機制的分析， 不僅能夠厘清客戶關系的治理效應， 進一步豐富審計定價影響因素的研究成果， 而且有助于上市公司有針對性地強化客戶關系管理， 防控企業經營風險， 從而達到控制審計費用的管理目標。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對企業而言， 業績與風險正如一個硬幣的正反面， 不能僅僅只關注企業業績或者企業價值， 而忽略了相伴共生的風險因素。 在風險方面， 市場的不完善限制了對企業面臨風險的有效評估， 導致企業破產的有時并非是業績低迷， 而是缺少對風險的控制。 審計作為一種外部監督機制， 在企業風險管控方面一直扮演著重要角色， 并且企業外部利益相關者也會高度關注企業審計信息。 會計師事務所基于對高風險審計業務的風險管控， 會對審計風險較高的企業提出較高的審計定價。 審計師會要求企業保持一定的會計穩健性， 較為穩健的財務報告能有效降低審計風險， 進而降低審計定價[7] 。 也有學者從審計師特征角度分析審計費用， 在審計風險水平一定的情況下， 審計師的相對談判能力越強， 審計費用就越高[8] 。

由于存在代理成本和信息不對稱等問題， 企業會在外部交易成本高昂的情境下選擇建立關系型交易網絡， 以減少交易不確定性， 有效降低交易成本。 尤其在我國目前新興加轉軌經濟環境中， 企業與關系企業的關系型交易有利于促進供應鏈的整合， 幫助企業打通購銷環節， 有利于改善企業的經營狀況， 繼而降低經營風險， 并向市場傳遞利好的信號[9] 。 而且， 當企業與所依賴的關系企業的關系型交易程度較低時， 企業處于議價能力高的有利地位， 能夠分配到更多的利潤[10] 。 對中小企業來說， 穩定的關系型交易能夠提高企業的信用水平， 使企業更容易獲得銀行貸款[11] ， 對企業業績有提升作用[12] 。

對于客戶關系的過度依賴存在著潛在的風險效應。 一方面， 從客戶關系集中程度的維度來看， 過于集中的客戶關系會影響企業股利支付政策， 或者在建立信任關系的初期客戶有動機要求企業持有更多的現金以應對財務風險[13，14] 。 與此同時， 企業業績會影響關系企業對未來前景的預期， 因此企業會為了維持與關系企業的合作而進行更多的盈余管理[15，16] ， 進而影響審計師對審計費用的決策。 綜上， 伴隨著客戶關系集中程度的提升， 上市公司對客戶關系依賴程度升高， 其中隱含著風險的因素愈發突出， 即由于核心客戶擁有較高的地位和議價能力， 并且可以自由選擇供應商， 當核心客戶中斷與企業的交易或者與競爭對手建立新的關系時， 會對企業的經營和財務情況產生嚴重影響。 另一方面， 從客戶關系穩定程度的維度來看， 穩定的客戶關系背后通常離不開持續投入的關系專用性資產。 基于資源依賴理論， 為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占據優勢， 企業往往會借助客戶關系型交易模式， 在主要客戶關系群體之間進行基于穩定承諾動機的關系專用性投資。 然而， 關系專用性資產基于企業與關系企業之間的特定關系存續， 其用途比較單一， 在雙方形成的關系專用性資產不斷增加的情況下， 關系一旦破裂， 該關系專用性投資將會毫無價值， 因而其轉換價值和沉沒成本較高[17] 。 因此， 在穩固主要客戶關系及防止關系專用性投資沉沒的背景下， 上市公司的穩定客戶群體占據購銷雙方博弈活動的主動權會提高企業的經營風險， 獨立審計師對企業經營風險的評估難度加大， 從而會提高審計費用。

五、穩健性檢驗

（一）剔除部分行業樣本后的重新回歸

為了避免行業分布不均衡對結論造成的影響， 本文嘗試剔除樣本最多和樣本最少的兩個行業后重新進行回歸。 具體而言， 剔除了樣本最少的家具制造業（C21）共49個樣本， 以及樣本最多的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C39）共1619個樣本。 表5列示了剔除部分樣本后的回歸結果。 列（1）、（3）、（5）列示的是不添加行業和年度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 列（2）、（4）、（6）列示的是添加行業以及年度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 結果表明， 無論是否對行業和年度進行控制， 客戶關系依賴程度對審計定價的影響均正向顯著。 由此可知， 剔除樣本后的回歸結果與前文主要研究結論保持一致。

（二）固定效應和聚類標準誤檢驗

為進一步控制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 本文對主回歸進行固定效應模型和公司層面的聚類標準誤檢驗， 結果如表6所示。 從表6中可以看出， 無論是固定效應模型還是聚類標準誤檢驗后的結果， 均支持本文的結論。

（三）PSM控制樣本選擇偏誤

為解決實證檢驗過程中可能存在的樣本選擇偏誤問題， 本文采用傾向得分匹配法（PSM）進行樣本配對再回歸， 以檢驗本文結論的穩健性。 首先， 分別以自變量CC5、CCH的中位數為標準將樣本劃分為處理組與對照組; 其次， 以Roa、Size、Top1、Lev、Ocf、Salary、Du、Big4等作為協變量， 在1∶1最鄰近匹配后對自變量CC5、CCH分別進行平衡性檢驗， 檢驗結果如表7所示; 最后， 根據匹配后的樣本重新進行回歸檢驗， 結果如表8所示。 根據表8可知， 以CC5與CCH度量的客戶關系依賴程度與審計定價之間依然呈現顯著正相關關系， 支持本文的研究結論。

六、進一步分析

企業經營風險及其相關研究一直都是公司財務領域的重要課題。 企業經營風險往往受兩類風險來源的影響：一類是由內部治理機制引起的非系統性風險; 另一類則是源于外部宏觀環境影響的系統性風險[21] 。 我國尚處在市場經濟發展階段， 資本市場不是完全有效的， 信息不對稱等問題的存在使得市場無法準確地對企業所面臨的風險做出評估， 公司股票價格也難以完全反映公司的真實價值， 因此， 對企業經營風險的把握和研究便顯得尤為重要。

隨著客戶關系集中度與穩定度的提升， 客戶關系對于上市公司的重要性日益提高， 勢必會對其財務決策產生深刻影響。 一方面， 從市場地位與議價能力角度來看， 客戶關系依賴程度越高， 核心客戶擁有的地位和議價能力就越高， 當核心客戶中斷與企業的交易或者與競爭對手建立新的關系時， 對企業經營和財務情況均會產生嚴重影響， 提高上市公司經營風險水平， 從而提升審計師工作難度; 另一方面， 從資源依賴的角度來看， 客戶關系依賴程度的提升會刺激企業加大對關系專用性資產的投入力度， 關系一旦破裂， 該關系專用性投資將會毫無價值， 其轉換價值和沉沒成本較高， 上市公司受到客戶關系專用性投資牽制， 主要客戶占據了關系型交易的主動權， 由此提高了上市公司的經營風險， 獨立審計師對企業經營風險的評估難度加大， 從而會提升審計定價。 綜上所述， 經營風險在客戶關系依賴程度提升審計定價的過程中， 發揮著中介作用。

本文通過Sobel中介效應模型檢驗經營風險的中介效應。 參照陳正林[22] 的方法， 分別采用樣本期間的Tobins'Q和ROE的方差（stTQ、stROE）來衡量上市公司的經營風險。 具體檢驗結果如表9所示。 從表9中可以看出， 自變量CC5、CCU與中介變量stTQ、stROE均在1%的水平上通過了間接效應、直接效應與中介總效應檢驗， 而自變量CCH與中介變量stTQ、stROE分別在5%與1%的水平上通過了中介效應檢驗。 上述結果表明， 經營風險在客戶關系依賴程度對審計定價的影響中起到中介作用。

七、研究結論與展望

在新興加轉軌經濟背景下， 企業生產經營決策受到客戶等外部利益相關者的影響程度日益加深， 客戶關系依賴程度對外部審計師決策的影響不斷加大。 本文以2008 ～ 2017年滬深A股制造業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 實證考察客戶關系依賴程度對審計定價的影響。 研究發現， 由于議價能力與關系專用性投資等因素的存在， 客戶關系依賴導致經營風險提高從而提升了上市公司審計定價。 進一步研究發現， 以托賓Q值與凈資產收益率的方差度量的企業經營風險在客戶關系依賴程度影響審計定價的過程中發揮中介作用。 本研究表明：①在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目標背景下， 制造業上市公司在制定生產經營決策時， 應當充分重視客戶、供應商等外部利益相關者導致的潛在風險， 這也為研究我國制度背景下利益相關的非正式治理效應提供了本土化的解釋。 ②在充分利用良好客戶關系帶來的便捷利好之外， 更應重視主要客戶關系、主要供應商關系聚集可能導致的市場地位失衡等相關潛在風險。 進一步鼓勵企業借助“互聯網+”平臺搭建商業關系網絡， 及時暢通商業關系網絡風險信息傳遞， 從而降低不確定因素的影響。 ③較高的審計定價代表了會計師事務所基于高風險審計業務所采取的風險管控。 審計師在開展審計活動的過程中需要重視客戶關系等外部利益相關者導致的經營風險， 從而進一步保障審計活動、流程的高效與穩健， 為實現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目標保駕護航。

【 主 要 參 考 文 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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