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學政
如今,我退休走下了講臺離開了崗位。多少次在夢里,夢見山村孩子如同小鳥依人般圍繞著我。清晨吹拂著我們,陽光照耀著我們。
1970年7月,村里要辦一所民辦學校,村支書找到正在當知青的我,要我任教。我很愕然,教書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自己這“半桶水”的文化程度怎能當好“孩子王”。我說,讓我想想,明日再作答復吧!
第二天一早,我借村民家一輛自行車。去了幾十里外的姐姐插隊那個公社,征求她的意見。姐姐說:“教書好!為鄉親們辦好事,將來總會有出息的。”
我們村就在村的東頭三間簡陋房辦起了學校,四十幾個灰頭土臉、高矮不等的孩子集聚,村委會出資購了桌椅和黑板、手搖鈴,掛個牌子,就算是一所學校了。
學校分三個班,我負責三四年級的語文和自然,由于當時農村很窮,老師沒有專用的辦公室。正是那段日子,我的腳力得到了鍛煉,從青年點到村小學每天單程得走半個多小時,山路崎嶇,多次往返學校都會遇到風雪暴雨。
校園在山腳下,有一百多棵白楊樹圍著黃泥操場。一條村道橫穿校園,上課的時候時常有拖拉機“轟隆隆”駛過,高分貝的噪聲蓋住了學生的瑯瑯書聲。一到晚上,學校就冷寂得仿佛洪荒遠古。因為學校里老師大多是民辦教師,得回家干農活,帶小孩,很多時候只剩下我一個人在學校里守護。四周渺無人煙,黑咕隆咚的,聽鳥兒在草窠里歇息的呼吸聲,勻凈、輕微、詭異,曾幾次我都以為有人在枕邊酣睡,陡然間從夢中驚醒,嚇得渾身直冒冷汗。
學校里的飲水要從一里路外的低洼田里挑來。那是一處地下水,水的邊緣布滿各種水藻,水蜘蛛在上面飛快地溜來滑去。挑水的老農戲稱這是“百草水”。起初,孩子們并沒有學習興趣,有的說要回家放鴨子,有的說要回家放牛,我像哄小孩般留住他們,上課時,教他們讀“大小多少、上下多少”、讀“我愛北京天安門”,讀“漢語拼音”……下課了跟他們一起游戲、唱歌、做操、跳繩……慢慢地,他們每天能堅持到校。山背后一個偏僻村子里沒有學校,聽說我們村辦了學校,有十多個孩子天天背斗笠、帶飯菜來求學。他們學習特別用功,因為他們每天要翻一座高山,來回走將近15里路,只要老師教了的,他們就學得進學得好。學生的個性脾氣我都熟悉。他們喜歡我,我也喜歡他們。
及至我返城,臨別時,孩子們和家長都依依不舍,有的女生還流了眼淚,我也放心不下。
回城后,我通過自學考試、電大函授、獲得的大學專科、本科、研究生文憑,由于熱愛教育事業,一路從企業辦學的初級中學到高等學府任教,幾十年來,我起早貪黑,白天上課,晚上回家備課,批改作業,就這樣風風雨雨、年復一年地度過幾十年的教師生涯,教出的學生桃李滿天下。
在孩子的心目中,老師是一片蔚藍的天空;在老師眼中,孩子是一片五彩繽紛的花朵,在一片充滿希望的田野中開放。教書育人,我守護孩子、守住清貧,守住了一份難已忘記的“鄉村講臺”,我的教師生涯從那里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