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謝晉元身邊許多同僚都認為中國不能和日本開戰,無法用血肉之軀對抗飛機大炮。但他說:“文官不貪財,武官不惜死,則天下太平矣。我們每一個軍人都堅守自己的崗位,勇敢和敵人戰斗。我就不相信偌大的中國會被日本滅亡!”
日前,電影《八佰》正在全國熱映。《八佰》聚焦于1937年淞滬會戰的最后一役——第八十八師524團團長謝晉元率領“八百壯士”奉命堅守上海四行倉庫,以少敵多,頑強抵抗了4天4夜。電影的熱映讓人們再次將目光轉向了83年前,四行倉庫保衛戰是怎么回事?謝晉元和“八百壯士”都經歷了什么?對此,謝晉元次子謝繼民接受媒體采訪,講述了他所了解的那段歷史。
從“文狀元”轉為“武狀元”
我(謝繼民)父親從小讀書就很厲害,文化、體育成績都很好,后來考進了廣東大學(現中山大學)。孫中山先生提出的三民主義對我父親有很大的影響。
1925年,上海發生“五卅慘案”;6月,廣州發生“沙基慘案”,父親目睹了暴行,特別氣憤,為什么外國軍隊能在中國的土地上為所欲為?
父親決定投筆從戎。當時廣東大學和黃埔軍校是一文一武,分別培養“文狀元”和“武狀元”,我父親就轉到了黃埔軍校,成為第四期學員,先讀步兵科,再轉到政治科,后來參加北伐戰爭。
1935年,父親得知中日必將開戰,幾次動員我母親帶子女回廣東蕉嶺老家。他跟母親說:“你在家挑起這個擔子,我在外面安心殺敵?!碑敃r我還沒有出生。
1936年3月,父親護送身懷六甲的母親和我大哥、大姐、二姐回到蕉嶺,。當年10月,母親生下了我,按照父親的囑咐,給我起名“繼民”。
“父親當年在抗戰時,身邊許多同僚都認為中國不能和日本開戰,無法用血肉之軀對抗飛機大炮?!敝x晉元回憶說,“父親告訴同僚:文官不貪財,武官不惜死,則天下太平矣。我們每一個軍人都堅守自己的崗位,勇敢和敵人戰斗。我就不相信偌大的中國會被日本滅亡!”
“最多留一個團”,實際只留了一個營
1937年盧溝橋事變后,日軍在上海不斷制造事端。淞滬會戰爆發后,日軍號稱“3天占領上海,3個月占領中國”。當時兩國的國力、武器、裝備等相差懸殊,在敵軍的火力攻勢下,中國軍隊的大防線被突破,10月26日,中國軍隊不得不全線西撤。
由于當年10月30日將在布魯塞爾召開《九國公約》會議,中國政府希望在會上爭取西方的同情和支持。當時的外交官顧維鈞要在會上發言,如果中國軍隊全都撤了,發言就不硬氣。所以,第八十八師524團第一營的全體官兵掩護大部隊撤退后,為保住最后一塊陣地,奉命進入四行倉庫。
當時師長孫元良覺得不值得這么多人為此犧牲,他說“最多留一個團”,實際上只留了一個營。為了迷惑敵人,也為了更接近一個團的人數,父親對外說的是800人。
四行倉庫的地理位置很特殊,在蘇州河北岸,南岸是公共租界,東邊過了西藏路也是租界,日軍主要從西邊和北邊發起進攻,就像一個人靠在墻角跟人打。
我從父親的日記里得知,在四行倉庫保衛戰的時候,他和楊瑞符營長每天早晚都會從一樓到頂樓巡視一圈,每個崗位逐個看。他在日記里寫道:“機槍手、投彈手、班長、排長、連長都是我?!币馑际牵敃r他是一個個去教怎么打機槍、怎么投彈,因為很多士兵的軍事素質和文化素質都比較低,并不知道怎么作戰。
父親有勇有謀,他根據四行倉庫的地理位置,進行了周密布置。倉庫里有幾萬包糧食,都是黃豆、玉米、小麥。他們在幾大包黃豆中間夾一層牛皮,這樣子彈打過去,黃豆不會到處飛濺。他們利用糧食把一樓門窗堵死,二三層的窗口堵一半,派人日夜堅守。同時,他們切斷電源,便于隱蔽和防止著火。
“我以父親為豪”
“八百壯士”狠狠打擊了日軍,但也引來了瘋狂進攻。為了避免戰火殃及租界,租界強迫中國政府撤軍。最終軍命難違,4天4夜后,軍隊還是退入到租界。日本人一看中國軍隊撤退了,要求租界把“八百壯士”交給他們,租界不敢交,但也不敢放,于是把戰士們關在孤軍營里。
孤軍營用鐵絲網圍起來,有白俄兵看守,條件非常惡劣。但父親還是嚴格要求戰士們每天出操,鍛煉身體;教他們生產技能,比如做肥皂、編織藤具、做木工,以便戰士們日后到社會上有一技之長謀生。后來很多老兵跟我說,當時他們不理解,認為把錢花在吃飯上更好,只想著過一天算一天。父親多次向上爭取釋放孤軍,重返抗日戰場,但收到的回電都是要“忍耐”。直到1941年,父親在營中被漢奸刺殺。
抗戰勝利后,1946年,母親帶我們子女4人從廣東回到上海。當時在上海各區的孤軍士兵有五六十人,他們的生活和工作大多沒著落。我記得母親說過:“團長犧牲了,我作為團長夫人,要把擔子挑起來。”母親用了很多父親生前的關系,托人給這些孤軍士兵介紹工作,還想辦法每月給他們發一定的生活補貼。這些孤軍戰士到我家來,我就跟他們聊天,他們跟我講了很多父親的故事,現在這些老兵全都過世了。
四行倉庫守衛戰的結束,標志著淞滬會戰的結束,同時也激勵著國人的抗日熱情,更加堅定了國人“誓把日寇趕出中華”的決心,這場戰役體現了中國軍人的血性和不屈的意志。父親的精神一直鼓舞著我,我以父親為豪。(《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