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炳發

畫家是坐著豪車來到療養院的,和他一起來的還有兩個看上去與他關系非同一般的朋友。
畫家總是愛發脾氣,他的兩個朋友第二天便被畫家攆走了。
療養院的護理員小雅是被派負責照顧畫家的,據院長說這也是畫家本人的意思,原因是畫家非常喜歡聽小雅說話的聲音。
畫家剛來的那天,是小雅按慣例向畫家介紹療養院的概況和一些入院須知。當時畫家就說他喜歡小雅說話的聲音。
畫家因為一場車禍雙目失明了,走了很多家大醫院都無濟于事,所以他的心情一直不好,對什么都不感興趣,對生活也沒有信心,更關鍵的是他內心十分脆弱,尤其害怕別人的同情。
當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小雅便大膽地看著畫家。畫家雖然看不見,可他知道小雅一定在看他,便索性把墨鏡摘下來,瞪著一雙失明的眼睛看著小雅。
小雅明知道畫家什么也看不見,可還是有些羞澀地低下頭。
小雅看得出來,畫家是個很有教養的人,他在竭力地克制自己,可還是免不了發脾氣。小雅只好給他唱歌,一首又一首地唱,或者牽著他的手到療養院后山的杏林。
五月的杏花香味兒撲鼻。小雅便給畫家介紹杏林的面積、杏花的顏色。
畫家畫過很多的畫,唯獨沒畫過杏花,他覺得未免有些遺憾。
小雅說:“大叔,我覺得你現在也能畫!”
畫家聽后突然眉頭緊皺,情緒特別激動。
小雅不敢再說。
接下來幾天,畫家經常一個人坐在屋里發呆,好像忽然有了什么心事。再去杏林的時候,小雅又不知好歹地提起上次的話題。
畫家沉默許久,說:“你看我行嗎?”
小雅說:“別人不敢說,但你是大畫家,眼睛雖說看不到了,可心能看到。”
畫家本來皺起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漠然的臉上竟然有了幾分笑意。
畫家想不到自己還能拿起畫筆。他畫得十分艱難,臉上沁出了一層汗珠。他不止一次地看過杏花,杏花的形狀和個性他也知道,可他明白,一個盲人要想把杏花畫好又談何容易!
小雅坐在他對面,負責給他指點顏料和提示方位。本來兩個小時可以完成的一幅畫,他整整畫了一天。
盡管小雅表示這幅畫不錯,可畫家還是把它撕碎了。他不需要安慰。盡管眼睛看不見了,但他也要對自己負責,一個畫家的使命讓他覺得不能讓這樣的作品流傳于世。
小雅說:“大叔,我覺得這畫撕了真是可惜哩!”
畫家自嘲地笑了,他覺得有些對不起小雅,辜負了一個女孩對自己的期望。現在,畫家難以停下手中的畫筆了。
也不知畫了多少幅了,后來兩人干脆把場地搬到了杏林。畫家需要現場感,需要那種來自于現實的刺激。
畫家把小雅和杏花的這兩種美,組合到一起畫起來。現在他已經不用小雅指點便能熟練地使用各種顏料。他運筆如神,隨著他的筆鋒所至,水彩完全按照他的意向落在紙上。畫家雖然看不見,可他完全能夠感受得到,這幅畫馬上就要成功了。
畫家的創作已經到了最后階段,從他的神態上完全可以看出他內心的喜悅和激動。小雅覺得他不像是作畫,倒像是一個父親在給自己的女兒收拾嫁妝,那種仔細與溫情脈脈的樣子特別親切。小雅這時似乎已經忘記他是一個盲人了,她忽然想哭。
畫家終于畫完最后一筆,然后把身子挺直開始“欣賞”起來。
“欣賞”了一會兒,畫家突然很激動,他摸索著向前去抓小雅的手,想表達幾句感謝的話。突然他被什么東西絆倒,順著山坡滾了下去。禿山坡不陡,只是一個小斜坡。小雅跑下去,扶畫家起來。這時,畫家指著小雅呵呵笑了,然后說:“你不僅說話的聲音好聽,原來還這么漂亮呢!”
小雅聽后,一下愣在了那里,難道畫家復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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