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奶酪燜臭豆腐砂鍋里的卡門之舞

郭艷文

幾年前我先生還在紐約從事金融行業，有一回我倆受他上司Reuben 之邀，去參加一個家庭音樂會。這場音樂會的主角是Reuben 的華裔太太，不久前她畢業于柯蒂斯音樂學院并獲得博士學位。拜訪之前，先生托我去選購一些奶酪作為禮物，據說Reuben 是位資深的奶酪愛好者。

當時我對奶酪知之甚少，面對柜臺上琳瑯滿目的品種無從下手，反倒被那些表面附著青色大理石花紋的藍紋奶酪吸引。一開始還以為是帶有藍莓風味的果味奶酪，店員卻說，藍紋奶酪上的花紋為綠霉菌的繁殖所致，正因為有這種霉菌的作用，藍紋奶酪散發出濃重的香氣，口感辛辣刺激，深得奶酪愛好者的癡迷。在她的推薦下，我挑選了兩塊口味相對溫和的丹麥藍紋奶酪Danablu。

那日，Reuben 的太太與她同學的三重奏獲得了滿屋掌聲，結尾的一曲《卡門》尤其令人印象深刻。演出結束后，Reuben 接過我和先生的禮物，臉上卻露出一種難以言說的神情。他問我為何會選擇送他一款臭芝士？我這才意識到之前店員所謂的“濃重的香氣”是說得含蓄了，其實就是“臭味”，心想這次非但沒能投其所好，反倒弄巧成拙了。我的先生在一旁急忙幫我打圓場：“藍紋奶酪在奶酪家族中最為獨特，以氣味濃烈不羈、口感辛辣咸香著稱，而Danablu 在藍紋奶酪中卻屬于味道溫和綿延、質地半軟順滑的一種，它身上被賦予了既奔放熱烈、又含蓄內斂的品質，所謂剛柔并濟，充滿東方的哲學思想，就像您太太剛才彈奏的《卡門》那般出眾。”沒想到我先生自認為是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這番言論居然正中這位華爾街大佬的下懷， Reuben 忍不住大笑：“知我者莫若你倆，臭芝士還真是我的最愛。” 那一刻他大概把我們當成與他臭味相投的知己了。

不出兩周，我倆又一次受到Reuben 邀請，單獨去他家做客。那天Reuben 準備了好幾款奶酪供我們品嘗。這是我第一次走進奶酪的世界，想不到平日里在美國餐桌上最平凡不過的食材居然還有那么多門道，奶酪的口感會根據不同氣候環境下生長的牛、羊產出的乳汁、發酵工藝不同、成熟期長短等外部因素的改變而產生千變萬化的層次與風味，且不同種類的奶酪也有不同的搭配吃法。比如像口感較為清淡的布理奶酪自帶牛乳脂和榛子香氣，搭配清爽的水果或開胃酒一起食用能催化奶酪中牛乳的咸香，在口腔里余味悠長。而那些口味濃郁的臭芝士，比如英國的斯提爾頓奶酪自帶辛辣刺激的口感，如脫韁的馬匹野蠻不羈，用甜膩的蜂蜜來中和它鋒利的咸味最適合不過。還有一款產自意大利的波多利卡奶酪，因為產奶的牛群會在每年6 ～ 11 月間吃當地山上的植物，所以奶酪中帶著草莓、山楂、藍莓等不同層次的野果味，這種奶酪直接放一塊在嘴里讓它慢慢融化，或搭配淡口味的面包食用最沁人心脾。

就在我們享受不同奶酪所帶來的味蕾沖擊時，廚房里忽然飄出一股濃烈的悶臭味，原來Reuben 的太太正在為我們做一道她引以為傲的創新菜——藍紋芝士燜臭豆腐。這種臭上加臭的中西文化組合最初讓我大跌眼鏡，但在掩鼻勉強品嘗之后，才發現它的口感遠遠沒有它的氣味來得令人望而卻步。臭豆腐外酥里嫩，每一個毛孔都充分吸收了藍紋奶酪濃郁的發酵味，入口后，厚重的鮮香與臭味緊密地纏繞，倒是別有一番滋味。Reuben 太太巧奪天工的創新令人贊嘆。

那天晚上，Reuben 那裝飾得后現代主義風格的客廳里繚繞著臭芝士和臭豆腐混合的味道，那股味道在空氣中狂野地扭動回旋著，與音響里播放著的《卡門》樂曲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