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看伍迪·艾倫

苗煒

三十年前，我第一次看伍迪·艾倫的電影。那是在同學家里看錄像帶，看的是《性愛寶典》。一下子就記住了這個導演的名字。前不久坐飛機，在飛機上看了《摩天輪》，還是很喜歡。書架上有一套伍迪·艾倫的電影DVD，我一直想把他所有的電影從頭到尾看一遍。上周某個晚上，我把《歲月流聲》放到DVD機里，機器吱吱呀呀地響，開始了。

這個電影可以說是伍迪·艾倫一個變形的自傳，第一人稱敘述，像一篇散文緩緩展開。這是個猶太人家，都喜歡聽收音機，禮拜天，他們不工作，不娛樂，靜心禱告。鄰居一家不是這樣的，他們干家務活兒，收音機開著很大聲，嬸兒說，那一家人不信上帝，他們信斯大林。叔叔不堪其擾，過去交涉，叔叔過去了一個小時，鄰居家的收音機也沒關掉。然后，叔叔回來了，他違背了齋戒的規定，在鄰居家吃了豬肉，還吃了薯條。嬸兒說了，你不吃我的薯條，居然跑去吃斯大林的薯條。

我小時候也喜歡聽收音機，所以挑這部電影開始看，帶有濃濃的懷舊意味。說起來，我對巴西足球的迷戀，是聽收音機建立起來的。1982年世界杯，我記住了蘇格拉底、法爾考、濟科的名字，完全是在想象著巴西人踢的是一種怎樣的“藝術足球”，他們被意大利擊敗的那天早上，我就是在收音機里聽到的消息。后來有了電視，我也很喜歡聽每天中午12點15分的體育新聞，很多在歐洲進行的賽事，到中午聽收音機才知道結果。

我把《歲月流聲》放到DVD機里，機器吱吱呀呀地響，開始了。

接下來我看了《另一個女人》，這是個比較嚴肅的電影，女主角是一個哲學教授，她租了一個公寓寫書，鄰居是一位心理咨詢師，和病人面談的時候，哲學教授能聽到談話內容，由此開始一場重新認識自己的過程。然后看了《犯罪與不端 》，伍迪·艾倫在此片中扮演一個叫克利夫的紀錄片導演，出場時正帶著外甥女一起看電影，他說，我答應你父親要好好照顧你的，我們也許應該去博物館看看，而不是總看電影。不過，等車的這幾分鐘我可以給你先上一課：在學校不要聽老師的話，你只需觀察老師即可，觀察老師，就能讓你明白這個社會是怎么回事。真是金句啊。

電影是兩條線索，戲份更多的是一位眼科醫生，他有了外遇，外遇對象是個空姐，空姐家也有書架，但空間狹小，擺在過道處略顯突兀。眼科醫生為了擺脫這個空姐，雇兇殺了她?？战闼啦活?，一雙大眼睛還睜著。眼科醫生被罪責折磨，他幼年時，拉比跟他說過，你做的一切都在上帝的眼中。但他后來發現，上帝不存在，他逃脫了罪責，又過上心安理得的日子。

周日我看了《澤力格》，這是一個偽紀錄片，看到片子里出現的蘇珊·桑塔格、歐文·豪、索爾·貝婁等真實人物，還是挺有意思的。他們都對澤力格做出自己的分析。

澤力格有一項特質，他跟胖子在一起就會變成胖子，跟印第安人在一起就會變成印第安人，跟黑幫分子在一起就會變成黑幫分子，生理上心理上都會發生變化，所以他是個變色龍。人們發現這個怪人之后，澤力格就有了商業價值，他的姐夫拉著他去表演掙錢。但心理醫生尤多拉想治愈這個人，她成功地給澤力格催眠，讓他說出心里話，澤力格就是想融入周圍的人，這樣才安全，這樣才受歡迎?！翱释苋藲g迎、融入群體，無論是在生活的層面還是政治的層面，都是非常危險的?？释灰粋€強大的人格統治會導致徹底的順從和意志的屈服。”

我打算把伍迪·艾倫的電影全看一遍。我覺得他很可能再也不拍電影了，但他留下的四五十個電影，也足夠我看一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