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霞 王竹
摘 要:莊子作為道家思想的代表人物之一,其美學思想對中國古典美學產生了深遠影響,對于丑的分析一直是美學領域的一大討論熱點,本篇論文旨在從審丑角度分析莊子美學思想的特征,總結了在描寫畸形人形象時莊子所體現的四點美學特點分別為:異化的意識形態、富有浪漫主義色彩、主題感受的客觀顯現、道通為一的美丑觀,這些特點一同構成了莊子美學思想的特征。
關鍵詞:莊子;美學特色;畸人
徐復觀在《中國藝術精神》中提到“道實際是一種最高的藝術精神;這一直要到莊子而始為顯著[1]”,莊子作為我國道家學派著名的代表人物,其美學思想和哲學思想是中國古典美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對后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較為特殊的是莊子的哲學思想與美學思想大部分都是合為一體的,分析莊子的美學思想也就是“悟道”的過程,莊子在《徳充符》和《人間世》中塑造了許多面目丑陋、殘缺畸形的丑人形象。
有關審丑問題的研究越來越被人重視,作為美學研究中看似“異類”的審丑其實是推動美學發展的一個重要因素,如果沒有丑這一要素的推動,美的含義無法變的具體,正是因為有了美的對立面“丑”的存在,才能夠更加敏銳地感覺到美,“要想完整地描寫具體理念的具體表現,藝術就不能忽略對于丑的描繪[2]”。同美一樣,丑也有很多層面,在不同的歷史時期也在不斷變化,丑在形式和內容上有很大區分,其中莊子筆下畸形人的丑屬于形式上的丑,“形式上的丑則是一個整體的各部分之間的有機聯系缺乏均衡[3]”,莊子所塑造的丑人形象要么就是被砍掉腳的殘疾人,要么就是駝背缺唇,在視覺上讓人產生厭惡情緒,是丑的表現,是所謂的形式的丑陋。通過對這種形式的丑陋的研究可以窺見莊子對于美與丑兩種美學概念的理解,雖然他們“形缺”但是“德全”,在這種矛盾結合體中進而了解莊子的哲學美學。
一、“異化”的意識形態與形象的結合
莊子所表現出來的意識形態不同于我們平時所講的意識形態,通常情況下的意識形態是社會個體與社會生產力之間產生聯系后所有的衍生物,哲學和美學思想總是或多或少受到意識形態的影響甚至控制,而《莊子》中莊子的哲學體現出來的意識形態是一種異化了的表現,在當時所處的社會環境里,諸侯爭霸,戰爭四起,人們對于社會的認識處于一種模糊狀態,所以此時《莊子》中的意識形態與美學思想是個人與社會之間的一種媒介,是莊子認識世界的一種獨特的方式,它是一種虛構的充滿了想象力的媒介,體現了人對于社會的認識,在這個方面來說,《莊子》中的哲學和美學受到的通常意義上的意識形態影響較小,取而代之的是充滿了奇異化的想象聯系。為了表示這種異化的意識形態,莊子選用了同樣畸形化、丑化了的形象,來表達他的哲學思想。莊子運用變形和象征,是審美主體把主觀化的自我認識投射到某一具體對象上,而這種表現對象的某一特征與審美主體的感性認識相互吻合,從而自然而然地產生聯想,并由此體悟出形而上的情感意味和人生哲理,是感性經驗到理性經驗的飛躍。可以說,莊子的哲學思想就是一個充滿了象征意味的藝術作品,“言”與“意”的關系模糊不清,莊子曾在《天道》篇說到“意之所隨者,不可以言傳也。”可見莊子本人也明白自己所要表達的含義是沒有辦法清楚明白的用文字表現出來,于是就列舉了一個又一個的形象,借以抒發自己的感受,從某種意義上說屬于象征主義的范疇,黑格爾對象征曾經做過這樣的解釋:一個具有意義的形象之所以稱為象征,主要是由于這個意義不像在比喻那里明白表示,顯而易見。莊子為了傳達他的關于美與丑兩者之間的理解,借用了畸形人的形象,是其美學思想的一種主體性的客觀表現。
二、主體感受的客觀顯現
同時我們必須注意一位哲學家思想的生成是與當時的時代環境、社會背景、藝術傳統和政治態度是分不開的。戰國末期,紛爭不斷,百家爭鳴,在這樣的背景下,身為宋園漆吏的莊子,見過了禮崩樂壞,生靈涂炭,見過了底層百姓的生活困苦,發出了“竊物者誅,竊國者諸侯”的辛辣諷刺,道德風尚不復存在,追名逐利的人熙熙攘攘,孰真孰假,誰是誰非,早已模糊不清,莊子對此深惡痛絕,他想到了逃離,黑格爾對于藝術家的感受能力曾經這樣說過“不僅是一種認識性的想象力、幻想力和感覺力,而且還是一種實踐性的感覺力,即實際完成作品的能力[4]”。審美不是一種單純的精神感受,審美是藝術家向個人主體性的回歸,而莊子的審美感受也恰恰如此,主體的主觀意念與客體的存在相一致,他追求逍遙游的人生境界,于是有了大鵬扶搖直上九萬里,他希望在亂世中保全自身于是有了無用之樹“散木”,他具備超脫的生死觀于是有了“生累而死樂”的骷髏,同樣在《齊物論》中莊子提出了“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的疑惑。
三、富有浪漫主義色彩
有人說這是唯心主義,有人說這是相對主義,不否認這兩種看法是正確客觀的,但是這種分析顯得過于僵化,莊子的美學是充滿了自由精神的美學。莊子一書以其汪洋恣肆的需要與奇幻夸張的想象著稱,全書更是“寓言十九,籍外論之”。莊子將他的哲學思想融入一個又一個的寓言當中,《德充符》一文也是如此,莊子將六個畸形人的寓言羅列在一起,不多言只字片語,個中智慧已了然于胸。莊子用畸形人的形象將美與丑二者相互融合,體現了他富有浪漫主義色彩的哲學思想即他的美學思想。浪漫主義將現實生活中的矛盾沖突抽象化,把現實生活中的矛盾沖突升華為理想與塵世的矛盾沖突,而這種沖突在莊子的筆下表現為道的高尚與世俗的沖突,浪漫主義的代表作家雨果曾經認為,現實世界是由兩種因素構成:一種是終將消亡的肉體,它被無限的欲望、情欲所支配,另一種則是永存的、純潔的至高無上的精神。莊子筆下的畸形人形象將這兩種存在完美融合,他們的肉體是殘缺的,讓人厭惡的,但是他們的思想,他們對道的體悟,他們的精神世界是完美無瑕的,正是因為如此,以至于在閱讀這些形象的時候,不會去質疑他們的真實存在性,因為莊子筆下的人物正是藝術真實的典型表現,這也充分展示了莊子美學思想的浪漫主義色彩。
四、“厲與西施,道通為一”
他打破了儒家思想的文質彬彬為君子的口號,打破了形體與心靈的界限,甚至打破了自己對于姑射山仙人的想象,沖破了傳統意義對美的態度的條條框框的束縛,以一種反叛者的態度挑戰美與丑的界限,這正是莊子的齊物論思想“道通為一”,世界紛繁復雜,其實本質都是一樣的,沒有絕對的小與大,沒有絕對的丑和美,沒有絕對的善與惡,美與丑相互交織在一起,互相對立又互相統一,正是因為如此才有了兩對看似相去甚遠的意義卻在“道”的聯通下產生了“形丑而道美”的畸形人,“莊子認為,作為宇宙本體的‘道是最高的、絕對的美,而現象界的‘美和‘丑則不僅是相對的,而且在本質上是沒有差別的[5]”。莊子的美學思想集中體現在“道”這個層面,但是想要理解就要“坐忘”,忘記外物強加在身上的客觀存在,而遵從本心,讓自己的內心處于虛靜狀態,“美與丑”都相融于“道”中,追求本質的和諧,而這種和諧的美丑觀在這些人身上得到了展現。
宗白華在《美學散步》中提到西洋文藝酷愛氣象宏大、內容豐滿的作品[6]。事實好像確實如此,西方美學對于崇高與美的追求幾百年來爭論不休而反觀中國古典美學好像將其淡而化之,正如莊子所說“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7]”,比起外在表現,中國古典美學更追求人的思想境界的美,在《莊子》中它不是具體客觀每件事物,它是主觀的領悟“道”的含意,無關乎是否能給人靈魂上的升華和思想上的震撼,它僅是莊子認為最理想的“逍遙游”,是莊子最智慧的“無用之用”,正是這種云淡風輕的哲學思想才能讓莊子寫出明明奇丑無比卻還是深得人喜愛的哀駘它,因為西施的蹙眉之美而加以模仿的東施,出現了大膽批評圣人孔子的叔山無趾,即使一個人的面貌奇丑無比,但他仍然能有力的表現崇高的內在精神力量。之所以能如此狀若無物,也是莊子齊物論的表現,美丑并不是中國古典美學所追求的,而貫穿其中的“道”才是莊子美學思想的集中體現。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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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鮑桑葵.美學史[M].張今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5:517.
[3]翁貝托·艾柯.彭淮棟譯.丑的歷史[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8:15.
[4]黑格爾.美學第2卷[M].朱光潛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2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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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莊周.莊子[M].北京:北京聯合出公司,2015: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