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日暮,夕陽在山,殘暉余曜,浮云光染。
農人樵夫拖著腳步,緩緩回家。村婦懷抱舊筐,在土灶臺上盛著稀飯和干腌菜。大一點的丫頭背著噙手指的弟妹,倚在橋頭,默默等著她們的爹。
青石橋下,細流潺潺,清亮的溪水映出炊煙繚裊的人家。古樹虬枝被枯干的藤蔓纏繞,灰撲撲,毫無生機。樹上歸巢的寒鴉,嘶啞著長叫,將食物喂給它的孩子們。
我梳著云髻,插著那只祖傳的鑲翠珠玉釵,“噼噼啪啪”地撥著算盤。隔案端坐著一位青衫公子,想必是個錦繡宅邸里出來闖蕩的大少爺。
青衫公子長得倒也俊俏,白凈斯文的面龐,烏黑閃亮的眸子,一看就是常與書畫做伴,筆硯為友。仔細端詳,他的神情似乎不是那個年紀該有的,淡淡的笑里有著掩不住的落寞凄寒。
“燙一壺黃酒來。”他自顧自地斜坐著看天邊的緋云。
“敢情是個落魄潦倒的窮小子,坐了這許多時間,只要了一壺酒。”我思忖著,斟滿,持著酒壺“啪”地一聲拍在桌上,震得旁桌的王二一機靈。
那公子似乎不曾看見,或許并不在意我的無禮舉動,只當一道薄風吹過,流進殘陽余暮。他仍然望著那片緋云,望得出神,口中喃喃地念叨著什么。驀地舉起酒盞,一飲而盡,眼里泛起點點淚光。
“大概是想家了吧,看樣子好久沒回家了似的。”我小聲嘀咕。
遠在異鄉的游子,有幾載沒踏上故鄉的黃土,有幾時沒吹過故鄉的清風。故鄉的圓月,故鄉的花,故鄉的茶飯,總在午夜夢回時扣起記憶的大門。
而我,又何嘗不是?
本想在京城討個好營生,不承想城中大疫,眾人流離失所,我帶著全部家當,跌跌撞撞流浪至此。憑著釀酒的好手藝,勉強糊口。當初信誓旦旦離鄉,為的是出人頭地,衣錦還鄉,如今的光景,我亦無言面對江東父老。
青衫公子站起,他已有了幾分醉意,摸索著在布口袋里翻找銀錢。末了,顫顫巍巍地掏出幾枚銅板遞到我手里。
他轉身而去,牽著禿瘦的老馬。一人一馬,迎著西風,緩緩前行,走在荒涼寂靜的古道。夕陽西斜,最后一點余暉也失去了光澤,緩緩落下。人影漸漸消散在濃濃的暗夜。
明日,他將繼續他的旅路,漂泊零落。而我,也將繼續守著我的小店,默念歸期。
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
張欣源:北京實驗學校(海淀)六年級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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