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語詳解詞典》與《現代漢語學習詞典》中顏色詞的對比分析

摘 要：《俄語詳解詞典》和《現代漢語學習詞典》可以說是俄中兩國針對母語學習者最具分量的兩部“內向型”詞典，兩部詞典在釋義、用例、收詞等各方面各有千秋，值得比較分析。本文將在顏色詞的釋義方法和釋義內容、用例以及文化語義等方面進行研究，比較兩部詞典的釋義特點和顏色詞的語義差異，揭示俄漢顏色詞不同的文化內涵意義。

關鍵詞：《俄語詳解詞典》;《現代漢語學習詞典》;顏色詞;釋義;文化內涵義

1.引言

《俄語詳解詞典》（以下簡稱《俄》） 是以俄語為母語的學習者必用的詞匯語義詳解詞典，《現代漢語學習詞典》（ 2010年第1版，以下簡稱《漢》）是針對母語學習者的“內向型”漢語學習詞典。兩者在編寫方面都突出其文化特色和語用特色，兩本詞典具有很高的可比性。“色彩詞具有詞典學意義”（章宜華，2007），故本文擬從彩虹七色“紅、橙、黃、綠、青、藍、紫”入手，考察兩部詞典在顏色詞的釋義、用例、收詞等方面的異同，分析中俄顏色詞文化內涵的差異。

2.《漢》和《俄》的顏色詞釋義模式分析

2.1 顏色詞釋義方法對比

基于不同的研究目的和研究視角，學術界關于詞典釋義方式的分類不一。正如譚晶春教授所說：“釋義是詞典的靈魂，是詞典中難度最大的部分之一”（譚景春，2010）。較具代表性的是汪耀楠的觀點，他提出;“釋義方式較多，如語詞式、說明式、描寫式、定義式、插圖式、綜合式等等。概言之，不外乎對譯和解說兩種”（汪耀楠，1991）。《俄》詞典中對上義詞“顏色”一詞的釋義主要采用了描寫式：彩虹的顏色，從紅色到紫色、以及他們的組合或者色調。《漢》用了定義式釋義法：色彩，物體所反射、反射或者透過的光線經由視覺所產生的印象。對“顏色”的釋義兩部詞典既給出了其學科義位，即“概念義”（張志毅，2012），又給出了其普通義位，即“經驗意義”——普通人憑借經驗感知的表意特征、指物特征（張志毅，2012）。“紅、橙、黃、綠、青、藍、紫”七種顏色組成了彩虹的顏色。下面羅列兩本詞典中對彩虹七色的釋義（只對比每個顏色指色的語義）：

顏色詞 《漢》釋義 《俄》釋義

紅 像鮮血的顏色 血的顏色，成熟草莓的顏色，罌粟花的顏色

橙 紅和黃的結合色 帶有淡紅色調的深黃色，橙子的顏色

黃 像黃金或向日葵花的顏色 雞蛋黃的顏色

綠 像草和樹葉茂盛時的顏色 草、樹葉的顏色

青 綠色或藍色 淡藍色，勿忘我的顏色

藍 像晴空的顏色 光譜的基色之一的顏色—紫色和綠色之間的中間色

紫 像茄子的顏色 紫羅蘭或深紫丁香花的顏色

由上可見，因為不同的顏色詞“難以用實質性釋義來描述”（章宜華，2007），《漢》和《俄》中大都采用了指物性釋義，用生活中的大家所熟悉的相關事物或者相關事物的外部屬性來闡述詞語意義。也就是阿普列祥所說的“樸素概念”（阿普列祥，2011）。對顏色此的定義，兩本詞典都是用視覺等經驗命名并確定其直觀義的。正如張志毅所說：“這是最原始的、最根本的語義層次”（張志毅，2012）。

在釋義結構方面，《漢》中用了“像N的顏色”的釋義結構，《俄》中運用的是“Цвет чего （N的顏色）”的釋義結構，其中“藍”用了謂語性短語“Имеющий окраску...”的解述性釋義的方法，用同類屬的顏色詞解釋其詞義。“橙”和“青”直接指色，用別的顏色釋義。從釋義模式來看，《漢》和《俄》都有不統一的地方。《漢》在釋義模式統一性方面略勝一籌。漢語和俄語中顏色詞的概念釋義不同的是“青”：“青”在《漢》中是“綠色或藍色”，但是在俄語中“青”色卻沒有綠色的義項，只有“淡藍色”的義項。也可以說，漢語中的“藍色”在俄語里對應的是“голубой”和“синий”兩個詞。

2.2 顏色詞釋義舉例實物對比

在釋義中舉例實物方面，顏色的釋義“N的顏色”中N的指代只有“紅”和“綠”在《漢》和《俄》用了同一種事物：血以及草、葉子。值得一提的是，《漢》中對“綠”的闡述“像草和樹葉茂盛時的顏色”更加精準，因為草和樹葉在秋天和冬天還會變成其他顏色。其他的顏色中舉例實物不盡相同，例如 “紫”的釋義《漢》中用的是像茄子的顏色，《俄》中用的是紫羅蘭或深紫丁香花的顏色。依據章宜華對指物性釋義的定義：“是借助人們所熟悉的某些相關事物的外部屬性來闡述語詞意義的釋義方法”（章宜華，2007），故而得知，《俄》釋義中的“草莓、罌粟花、雞蛋黃、勿忘我、橙子、紫羅蘭和丁香花”對俄羅斯人來說應該是所熟識的事物，但是經過我們的調查很多俄羅斯人對“罌粟花、勿忘我和紫羅蘭”并不是很熟悉。而且，因為禁毒的緣故，現在罌粟在俄羅斯也是禁止播種的植物。所以，相較而言，《漢》中的名詞N卻是我們中國人耳熟能詳的事物，這體現了《漢》顏色詞在實物選擇上的準確性，《俄》詞典中列舉的實物N并不都很成功。

2.3 漢俄指色詞和描色詞

除了彩虹七色基本色以外，顏色詞還包括指色詞和描色詞。從認知的角度來看，還可以把現代漢語顏色詞分為“辨色詞、指色詞、描色詞三大類”（李紅印，2007）。基本顏色詞（包括彩虹七色）可以稱為“辨色詞”，而普通顏色詞則可以根據其特點分為“指色詞”和“描色詞”。指色詞“X色”作為名詞，肩負著指色的語義功能。現在對《漢》和《俄》中雙音節詞“X色”的考察情況如下：

《漢》中有收錄具有引申義的“紅色、黃色和綠色”，引申義的詞性標注為形容詞，如：紅色 ①[名]紅的顏色。②[形]屬性詞。象征革命或進步：～中華∣～根據地∣～的種子。但是沒有收錄沒有引申義的“橙色、藍色、紫色和青色”。

《現代漢語詞典》作為旨在提高漢語母語語言能力的“內向型”學習詞典，沒有收錄無引申意義的“X色”詞也無可厚非，但是從詞典編纂的規范性和統一性角度來說，我們認為應該全部收錄。在《俄》中并沒有收錄指色詞“X 色”，因為在俄語中指色詞“X 色”不是一個單詞，而是由“顏色形容詞+名詞цвет”組成的偏正短語，如：紅色（красный цвет）。

從對外漢語教學的角度來看，“X 色”系列詞對于第二語言學習者區別“X”與“X 色”的語法功能具有重大意義。對于以漢語作為外語的留學生來說，如果不對二者的語義與句法功能加以區別， 在運用時就會出現偏誤，如：

1）我的衣服是藍的（√），我的衣服是藍色的（√），我的衣服是藍顏色的（√）

2）我喜歡藍色（√），我喜歡藍顏色（√），我喜歡藍（×）

3）我的衣服很藍（√），我的衣服很藍色（×），我的衣服很藍顏色（×）

“藍”是形容詞，不能做喜歡的賓語，可以受副詞“很”的修飾限定，“藍色”和“藍顏色”是名詞，不能受副詞“很”的修飾限定。

從俄漢的描色詞對比還可以看出，漢語中描色詞比俄語的豐富得多，例如，根據形容對象的不同，《漢》中的“紅”對應了以下三個指色詞：紅撲撲（的小臉兒）、紅彤彤（的太陽/的楓葉）、紅艷艷（的太陽/石榴花）。但是在俄語里卻只有一個描色狀態詞 Красным-красно（非常非常紅的），如На поляне красным-красно от земляники（草地上是紅艷艷的草莓）;漢語中黃色有兩個指色詞：黃燦燦（的稻子）、黃澄澄（的谷穗兒）;漢語中藍色有三個指色詞：藍晶晶（的寶石）、藍盈盈（的湖水）、藍湛湛（的天空/海水）;漢語中綠色有四個指色詞：綠茸茸（的草坪）、綠生生（的黃瓜/垂柳）、綠瑩瑩（的寶石）、綠油油（的秧苗）。《俄》詞典中并沒有給出黃色、藍色和綠色的指色詞。漢語和俄語中一致的是“青、橙、紫”沒有對應的描色詞，—這也說明，在中俄文化里，兩族人民對顏色詞的感知方面有一致的地方。

3.《漢》和《俄》的顏色詞釋義用例對比

詞典的用例至關重要，用例的好壞直接關系到釋義的清楚與否。下面表格中一一列舉《漢》和《俄》中彩虹顏色詞的例證：

顏色詞 《漢》用例 《俄》用例

紅 ～旗，～墻綠瓦，燈～酒綠 ～旗，～領巾，～酒

橙 ～黃，赤～黃綠青藍紫 夕陽把天染成～色。

黃 ～花，～米，～緞子馬褂，面～饑瘦 ～葉，～熱病

綠 草～，～草如茵，紅花還得～葉扶 ? ～燈（交通信號燈），～色指示燈（出租車的指示燈，代表空車），～茶

青 ～草，～山綠水，～天白日 ～天，～眼睛，～色血統（貴族血統），～色干線（水路），～色燃料（天然氣），～屏

藍 蔚～，碧～，寶石～ ～天，～矢車菊

紫 ～茄子，～窗簾 ～色，～裙子

通過統計我們可以發現，《漢》中顏色詞義項平均用例約為 3 個，且以詞例和詞組例為主，有一個句例;《俄》中顏色詞義項用例從一個到六個不均，有一個句例。《漢》在用例數量上相對而言更加均衡。《漢》中對“青”的用例“～草，～山綠水，～天白日”就很好地佐證了青的兩個釋義“綠色或者藍色”;俄語中的“青眼睛”指一個人的眼球是藍色的，俄語中用 “青色燃料”指天然氣，但是在漢語中用“綠色燃料”。從中也可以看出俄語中的“голубой”和漢語中的“青”的詞義的不同。

通過對“顏色詞”的俄漢釋義對比可見，漢語和俄語的有相同的詞義，也有不同的語義，這也驗證了黑大教授鄭述譜先生俄漢詞匯對比分析中的交錯關系：X∩Y，即X+a=Y+b：即每個對應義之間都有不相重合的義項。其他三種關系是等同關系（зеленый=綠）、蘊含關系（筆：ручка鋼筆，кисть 毛筆，карандаш鉛筆;дядя=叔叔+伯伯+舅舅+姑父+姨父）和無對應關系（漢語中的風水、陰陽、狗不理包子，麻將;俄語中的печь等）。

《漢》和《俄》兩部詞典在用例中都用了顏色詞的附加意義，如：《漢》中的“面黃肌瘦，黃緞子馬褂，紅花還得綠葉扶”;《俄》中的“青色血統”。下面，將對《俄語詳解詞典》和《現代漢語學習詞典》的顏色詞的文化引申義做更具體的闡述。

4.《漢》和《俄》的顏色詞文化語義對比

不同學者對詞匯意義的區分不同：起初的二分法。1921年，薩丕爾把一個詞義分為“概念內容”和“情調”（薩丕爾，1921）;1933年，布龍菲爾德把詞義分為“指示意義（顯義）”和“附帶意義（內涵意義或者隱義）”;俄羅斯語言學家庫茲涅佐娃（1988）把它分為中性義和修辭義。國內的學者有的稱為是本義和轉義;有的稱為直義和轉義;呂叔湘先生把詞義分為核心的“概念的意義”和外圍的“聯想的意義”。我們本文中接下來也研究的是“顏色詞”附加意義中的文化內涵意義。

顏色詞是每個語言中都存在的普通詞匯，但是這類詞匯的象征、內涵意義和感情色彩卻存在很大的文化差異。關于顏色詞非基本義的釋義情況，本文只論述其中有文化象征義的義項。如下：

【紅】俄漢中相同的語義：

① 美麗的，例如：К. девица（美麗的姑娘），～顏，

② 鮮艷的：К. нитью （или линией） проходить，貫穿著～線，

③ 革命或進步的： К. Армия，～軍，

④ “提醒、警告”含義：《К. книга》記錄世界上很多瀕臨滅絕或已經滅絕的動植物的紅皮書;～牌、～色預警、～燈。

不同的語義：

<俄>：

① 上等的、最好的： К. угол（上座）、К.? дичь（高級野味）、К. цена（最高價）、К. рыба（上品魚），

② 新的、重新開始的：Красная строка（文章每段的第一行）。

<漢>：

① 順利的、成功或者出名，受寵等：當～、走～、～運當頭;

② 象征喜慶的：～白喜事;

③ 年輕女性：～妝、～顏。

【黃】相同的語義：

由于受外來詞的影響，俄漢語中“黃”都有“色情”的語義，如：желтая пресса（黃色刊物）;～色書刊、掃～打非。

【黃】不同的語義：

<俄>：

① 俄語中黃色有“精神失常的、瘋狂的”意思，如瘋人院在俄語里是“желтый дом”（黃色的房子），

② 妥協主義的、出賣工人階級利益的：жёлтые профсоюзы（黃色工會）。

<漢>：

① 按照中國的傳統，由于皇室的推崇使得黃色被看做最尊貴的顏色，如：黃馬褂，所以黃色有“富貴、發達”的語義，如飛～騰達，

② 指黃帝：炎～子孫，

③ 指黃河：治～工程，

④ 事情失敗或者計劃不能實現：買賣～了，

⑤ 未成熟的、無知的：～口小兒、～毛丫頭，

⑥ 成熟的糧食：青～不接。

【綠】俄漢中相同的語義：

① 俄漢語中“綠色”有“暢通無阻”的意思，如Зелёная улица （全線綠燈），～色通道，

② 都有“環保的、無污染的”意思，如Зелёный сторонник（環保擁護者），～色食品。

【綠】俄漢中不同的語義：

<俄>：

“綠”有“年輕的、稚嫩的、未成熟的”的意思，如Зелёная молодежь（幼稚的青年）;

<漢>：

“綠”有“卑賤”的意思，如“～帽子”：元、明時規定娼家男子戴綠頭巾。后來說人妻有外遇為戴綠帽子。

【青】俄漢中不同的語義：

<俄>：

① “голубой”代表著“高貴”和“完美無缺”：голубая кровь（貴族血統），

② 在口語還有“悠閑的、閑情逸致”的語義，例如：Голубая мечта（美好的但是無法實現的夢想），

③ 在俄語中“голубой”還有同性戀的意思。

<漢>：

① “青”有“年輕、不成熟”的意思：～年、～春、～黃不接，

② “黑色”的意思，如：～布，由“黑色”引申為，表示喜愛或者重視：～睞、～眼，

③ “高官顯爵”：～云直上、～云獨步。

【藍】的語義：

漢語里“藍”色是大海的顏色，【藍色國土】指的海洋國土;由于受現代穿著衣帽的影響，【藍領】指從事體力勞動的工人，【藍盔部隊】是聯合國維護部隊。

俄語里藍色“синий”沒有給出太多引申義，синий чулок（藍襪）一詞來源于英語中的bluestocking，19世紀初，英國上流社會女性舉辦文藝沙龍，創辦人之一的女作家伊麗莎白·蒙塔古總是穿著藍色的羊絨襪子。后來“藍襪”這一詞就演變成了喜愛文學和科學的、忽視家庭和失去女性魅力的女學究的代名詞，帶有蔑視和貶義。

【紫】的語義：

漢語中“紫”有“高貴的、吉祥的”的意思，如：～禁城、～氣東來。

俄語中紫色沒有引申義。在俄漢中橙色都沒有給出引申義。可見，顏色詞在俄漢語里的文化附加意義差異多于相同，這和兩國人民對顏色的感知、地理環境、歷史發展和外來文化的影響不無關系。顏色詞還有其他豐富的文化內涵意義，由于《俄》和《漢》并不是文化詞典，所以在兩本詞典中有關顏色詞的文化內涵意義都沒有面面俱到。

5.結語

本文以詞典學的基本理論為指導，從顏色詞的釋義模式、用例和文化語義等方面分析和對比了俄漢詞典中顏色詞“紅、黃、藍、綠、青、藍、紫”的異同。在釋義模式和用例數量的一致性和均衡方面，《現代漢語學習詞典》略勝一籌。《現代漢語學習詞典》有指色詞“X色”和描色詞的單獨詞條，但是《俄語詳解詞典》卻沒有。漢語中的描色詞對比俄語中的描色詞豐富得多，但是“青、橙、紫”在漢俄中都沒有描色詞。《俄》的編纂體例中值得我們《漢》借鑒的是，俄語中的顏色詞給出了各個語言中的變體和詞源信息，《現代漢語學習詞典》也可以加入漢字的語源信息，如漢字不同的字體演變，這樣一方面不僅有助于培養漢字學習者掌握書寫結構的能力、更好的解析漢字，而且可以提高漢語母語者對漢字的興趣、回歸漢字書寫，加深對悠久豐富的中華文明的情感;另一方面，對培養大學生和古漢語研究者的古籍文獻閱讀能力也不無裨益。

兩本詞典雖然沒有完全羅列顏色詞的文化內涵義，但是從給出的用例中可以窺探出中俄文化中的異同。顏色詞文化內涵的不用源于不同民族所處的地理環境、歷史發展、思維方式、民族心理等方面的差異。詞語文化內涵的差異容易引起跨文化交際中的誤解，比如，外國人會送中國朋友一頂綠帽子，因此顏色詞詞語文化內涵的研究是跨文化研究的重要內容之一。對兩本詞典的對比不僅在理論上和實踐上對我們有指導意義，而且能促進和增強不同文明的交流和互鑒。這也是我們需要進一步研究的課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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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徐珊珊（1986-），籍貫山東，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俄語語言學，辭典學。

本課題得到國家語委漢語辭書研究中心資助。課題編號：CSZX-YB-2018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