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蛋

津子圍

周三早晨春雨纏綿，雞湯婆和表情嬸照例在長途公交車站見面，她們相約去東鄉農舍里買雞蛋。

雞湯婆和表情嬸住在一個社區，她們先是跳廣場舞認識的，后來私底下交往頻繁，漸漸成了每天都聯系的密友。雞湯婆是表情嬸給起的外號，表情嬸的稱謂來自雞湯婆。常言說民間有高人，別看雞湯婆和表情嬸都退休賦閑在家，玩起智能手機卻不落后。從雞湯婆微信的“個性簽名”就可以看出端倪——人不能活在假象里，也不能活在真相里，要活在希望里！她每天都精心篩選并轉發“心靈雞湯”一類的段子或者圖片。表情嬸似乎不喜歡篩選而更喜歡創造，面對雞湯婆推送過來的圖文，每每都用表情符號回復。使用表情符號方便，表情嬸頗具天賦，由開始用表情符號玩成語游戲發展到后來竟能造句。當然，有的時候表情嬸會覺得雞湯婆推送的段子有些甜膩，而雞湯婆會覺得表情嬸的符號組合過于晦澀。

見了面就好辦了，還是傳統的口語交流。表情嬸說：“超市里的雞蛋又漲價了，尤其是農家雞蛋中的金蛋，一斤超過了十塊錢。”她們決定去東鄉農舍買雞蛋。雞湯婆說：“錢不是主要的，關鍵是咱可以從雞屁股底下拿蛋，新鮮又放心。”

“從城里跑到農村，就是麻煩一點兒。”

“反正咱閑著沒事兒，權當看風景了。”

“哎，你說為啥有的雞蛋叫金蛋呢？”

“可能是營銷宣傳需要吧，農家蛋中最好的稱為金蛋唄。”

“金蛋，乍一聽還以為蛋里有黃金呢。”

“嘻嘻，如果金蛋里真有黃金，吃了還不中毒了？”

“咱買的農家蛋算是金蛋了吧？”

“拿到超市里也得叫金蛋……”

雞湯婆和表情嬸去東鄉農舍買雞蛋主要是自己家吃，消耗量有限，十天半個月去一趟就行。誰知胃口吊起來就下不去了。開始只要農家蛋就行，后來又親自到雞舍前拿雞蛋；開始一個月買一次就行，后來為求新鮮度，必須每周拿蛋。這樣，每周三就固定下來，成了雞湯婆和表情嬸的結伴購物日。一到周三，長途公共汽車上就會出現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兩個大媽。雞湯婆個子偏矮，胖乎乎的；表情嬸個子高些，干瘦干瘦的。出發時她們郊游一般說說笑笑，歸來時臉上掛著收獲的滿足和疲憊。

一晃大半年過去，轉眼秋雨如煙。

門廳的燈光下，雞湯婆正準備外出的物件：保溫杯、雨傘、雙肩包……明天又是周三。可是到了晚上10點，表情嬸一點兒聲息都沒有，以往她總是提前發信息確認一下，比如問雞湯婆身體怎么樣，明天是否照常；比如提示天氣情況，要戴帽子、拿雨傘什么的。雞湯婆主動給表情嬸發了信息，表情嬸立即用表情符號回復——不去了。雞湯婆問為什么，表情嬸仍用表情符號回復——不去了。無奈，雞湯婆給表情嬸打了電話。

電話接通，表情嬸就一口氣不換地抱怨開了。她說：“咱倆都上當了你知道不知道哇？咱倆買的雞蛋根本不是什么金蛋，別說金蛋了，連真正的農家蛋都不是，而是農民提前一天到城里超市買的雞蛋放在雞窩里的！咱從城里大老遠地跑到鄉下，買回來的雞蛋可能就是家門口超市里的雞蛋，走了冤枉路多花了冤枉錢，你說咱傻不傻！我看咱就是腦袋進水了。還有那個長途公交司機，整天拉著農村大娘進城買雞蛋，又看著城里大媽出城下鄉買雞蛋，心眼兒歪著哩。我以前就覺得他的眼神兒古怪，他一定在心里嘲笑咱這些出城買雞蛋的人，可又見怪不怪不肯戳破……”

“你是怎么知道的？”雞湯婆問。

“這個你不用管，別說我沒提醒你啊。反正我再也不去鄉下了。”說完表情嬸就掛了電話。

夜里，雞湯婆失眠了，幾次想給表情嬸打電話都遲疑著，最后想出一個用表情符號發短信的辦法。這方面不是她的強項，可她還是硬著頭皮編了40多分鐘，那一連串表情符號信息翻譯過來，大意如下：“十分抱歉，其實我早就知道其中的奧秘，我默默地去支持他們算是獻上我的一份愛心，我也知道我們都是從農村出來的，妹妹，請理解和諒解！”

第二天早晨有人敲門，雞湯婆透過門鏡看到了表情嬸。雞湯婆一直心情忐忑，擔心自己編的表情符號信息表情嬸看不懂，不想，表情嬸一進門就笑盈盈地說：“行啊姐，你也會用表情了。”

“我編的你能看懂？”

表情嬸有些自豪地說：“我誰呀，我不是‘表情嬸嗎？姐你說得對，買雞蛋的過程中咱也有收獲，愉悅了心情鍛煉了身體，我說我的體檢指標怎么不斷地好轉呢！”

雞湯婆的表情有些尷尬，不過心里卻十分舒朗。

[責任編輯 王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