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江西南豐蜜桔產業為例"/>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提要:歷經20世紀30年代經濟大危機和國共激烈戰爭的沖擊,江西經濟遭受重創,百業待興。蘇區革命后,作為歷代“貢品”、江西特產的南豐蜜桔被納入政府提振經濟的視野,傳統蜜桔產業成為政府改進農村進而復興農村的抓手。事實表明,江西地方政府在南豐設立柑桔苗圃、柑桔試驗場和桔蟲防治區,為柑桔種植提供種種服務的舉措是成功的,而實行統制運銷、干預合作社具體營銷的種種行為是失敗的。南豐蜜桔產業復蘇的案例實為20世紀三四十年代中國為應對經濟危機和民族危機而興起的統制經濟思潮在地方的典型展現,對于認識蘇區革命后原中央蘇區暨贛閩邊區社會經濟復蘇具有重要的個案意義。此案例亦提示,在中國經濟現代化進程中,必須充分運用和發揮好政府的作用;政府職能的行使既要到位,又不能錯位,更不能越位和缺位。
對于農業省份,因地制宜提倡和發展地方固有的農林特色產業,是調整和優化農業產業結構的可行之路,也是促進地方經濟發展和社會繁榮的長遠之舉。這是社會合理分工的產物,也是市場經濟發展的天然邏輯。改革開放以來是如此,傳統農業和近代中國亦非例外。大革命失敗以后,歷經激烈的國共爭戰,江西經濟遭受重創,百業待興。戰爭即將結束的1934年底,江西省政府主席熊式輝提出1935年為“江西建設年”。在此背景下,作為歷代“貢品”、江西特產的南豐蜜桔被納入政府扶植和提振的視野,成為江西地方政府復興農村的一個抓手。
南豐蜜桔產業的復興歷程,是蘇區革命后原中央蘇區暨贛閩邊區社會經濟復蘇的有機組成部分,也是20世紀三四十年代統制經濟思潮在地方實踐的典型案例,對于窺探現代政府與經濟社會發展的關系具有重要意義。關于蘇區革命后原中央蘇區暨贛閩邊區的社會經濟復蘇,游海華曾從市場與商業、農村合作、債權變革、地方公產處置等方面加以探討。[注]游海華、曾亞農:《1934—1937年贛南閩西地區市場與商業復蘇研究》,《福建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2期;游海華:《農村合作與金融“下鄉”——1934—1937年贛閩邊區農村經濟復蘇考察》,《近代史研究》2008年第1期;游海華:《債權變革與農村社會經濟發展秩序——以中央蘇區革命前后的民間借貸為中心》,《中國農史》2010年第2期;游海華:《蘇區革命后贛閩邊區地方公產處置研究》,《近代史研究》2013年第3期。關于南京國民政府時期統制經濟的研究,內容上,既有對統制經濟思潮緣起及發展的探討,也有對統制經濟政策制訂與實施的考察[注]鐘祥財:《20世紀三四十年代中國的統制經濟思潮》,《史林》2008年第2期;虞寶棠:《國民政府戰時統制經濟政策論析》,《史林》1995年第2期;杜恂誠:《南京國民政府統制經濟政策的實現途徑》,《中國經濟史研究》2016年第3期。;時段上,以抗戰時期的研究成果最為豐富,但戰前、戰后均有涉及[注]陳雷、戴建兵:《統制經濟與抗日戰爭》,《抗日戰爭研究》2007年第2期;張忠民、朱婷:《抗戰時期國民政府的統制經濟政策與國家資本企業》,《社會科學》2007年第4期;鄭會欣:《戰前“統制經濟”學說的討論及其實踐》,《南京大學學報》2006年第1期;潘健:《戰后初期臺灣統制經濟的制度分析》,《臺灣研究》2011年第2期。;區域上,國統區(大后方)、淪陷區、抗日根據地均有不少成果[注]魏文享:《商人團體與抗戰時期國統區的經濟統制》,《中國經濟史研究》2006年第1期;居之芬:《日本對華北經濟的統制和掠奪》,《歷史研究》1995年第2期;劉成虎:《太岳抗日根據地的經濟統制與自由市場研究》,山西大學2012年博士學位論文。;產業上,不僅著力于關乎國家經濟命脈的工礦業,也涉及與普通民眾生活息息相關的農業和商業[注]陳慈玉:《戰時經濟統制下的臺灣煤礦業(1937—1945)》,《中國經濟史研究》2001年第3期;鄭會欣:《統制經濟與國營貿易——太平洋戰爭爆發后復興商業公司的經營活動》,《近代史研究》2006年第2期;梁仁志:《從“為民爭利”到“與民爭利”:1936年的祁紅統制》,《中國農史》2008年第2期;朱英、邱曉磊:《國計與民生:抗戰時期川康區食糖專賣中的定價之爭》,《安徽史學》2015年第5期。。這些研究較好地展現了20世紀三四十年代統制經濟思潮在中國的興起與實踐。總體而言,已有研究多聚焦于抗戰時期、工礦企業、宏觀問題和決策等方面,對于農林產業、地方個案、微觀問題和決策,以及對戰前戰后的連續性等的探討顯得相對不足。就本文選題南豐蜜桔產業而言,學界研究大多局限于當前蜜桔的種植技術等方面,缺乏經濟史的視野和歷史學的厚度。基于此,本文擬從經濟史角度,以蘇區革命后地方政府振興南豐蜜桔產業的行為為例,考察蘇區革命后原中央蘇區暨贛閩邊區的經濟復蘇狀況、20世紀三四十年代統制經濟思潮在地方的實踐,進而探討政府與市場的關系,以及在地方產業發展暨中國經濟現代化進程中政府的職能與定位問題。
南豐蜜桔因其皮薄肉嫩、食不存渣、風味濃甜、芳香撲鼻,歷來為朝廷貢品,是江西省著名特產。南豐縣也因盛產“蜜桔”[注]南豐柑桔包括蜜桔、紅桔、金桔等,但以蜜桔為主。“桔”同“橘”,引文中均保留原貌。而有“蜜桔之鄉”的美譽。南豐縣位于江西省東部,屬撫河流域,東靠黎川縣、福建省建寧縣,南接廣昌縣,西毗寧都縣、宜黃縣,北鄰南城縣。境內地勢中間低,東南及西北高,盱江自南向北從中間低洼地帶穿流而過,經南城、金溪、臨川、南昌而入鄱陽湖。盱江的過境不僅給南豐帶來了便利的水路交通,而且其主流和眾多支流造就了大大小小的山間盆地和河谷沖積平原,為南豐人提供了豐衣足食的萬頃良田。
南豐很早就開始栽培南豐蜜桔。《新唐書》中有“朱桔”為臨川貢品的記載[注][宋]歐陽修撰:《志》之31,《新唐書》卷41,清乾隆英武殿刻本,第449頁。,明朝地方志中也有建昌貢“朱桔”之說[注][明]夏良勝撰:《明正德建昌府志》卷4,明正德刻本,第67頁。。南豐縣唐時屬撫州,明清歸轄建昌府(府治為南城縣)。從今天撫州市所管轄的2區9縣來看,只有南豐蜜桔歷史悠久且至今仍負盛名。因此,上述兩處所記載的“朱桔”很可能來自南豐。唐宋八大家之一的南豐人曾鞏,曾賦詩贊美家鄉的蜜桔。[注]其詩云:“鮮明百數見秋實,錯綴眾葉傾霜柯。翠羽流蘇出天仗,黃金戲球相蕩摩。入苞豈數桔柚賤,芼鼎始足鹽梅和。江湖苦遭俗眼慢,禁御尚覺凡木多。誰能出口獻天子,一致大樹凌滄波。”參見[宋]曾鞏:《元豐類稿》卷1,四部業刊景元本,第3頁。這清楚說明,南豐蜜桔最遲在北宋時已成貢品。綜合判斷,唐宋時期,南豐廣植蜜桔且其已被列為貢品,當無疑問。
南豐蜜桔的生長深受氣候和土壤等因素的影響。就一般柑桔而言,其對溫度、降水、光照等氣候條件有特定要求。柑桔喜溫愛濕,喜歡“雨熱同季”,適宜生長在年平均氣溫15—27度、年降水量在1000—1500毫米的地區。柑桔生長季節要求降水在每月120—150毫米;氣溫一旦低于10度,桔樹將停止生長,若氣溫過低,桔樹將被凍壞凍死;相反,若氣溫和土壤溫度超過37度,根系和果實同樣停止生長。正因為此,柑桔一般生長在北緯16—37度的亞熱帶地區。南豐正處于北緯26—28度之間,屬亞熱帶季風氣候區,全年氣候溫和,日照充足,熱量豐富,雨水豐沛,最低氣溫少有零度以下,為蜜桔生長提供了絕佳的氣候條件。就土壤條件而言,柑桔喜紫色土、紅黃壤、沖積潮土,要求土壤PH值在5.5—6.5之間,在山地、丘陵、平地和江河沖積地都能栽培成功。南豐縣地屬江南丘陵地帶,土壤基本為紅壤土質,土壤PH值大都在5.7—7之間,眾多山坡、山間盆地和沖積河谷的潮砂泥土,土層深厚,土質肥沃,含有豐富的鈣、磷、鉀及各種有機物,為南豐蜜桔的生長提供了適宜土壤。
受氣候、土壤等條件的影響和限制,南豐蜜桔產地基本分布在盱江兩岸,但主產地集中于城區的郭園背、王家塘塍上、岳廟上、茅店,以及城郊的水南、瑤浦、楊梅等地。如民國初年,城區所種柑桔“顆小皮薄,味甘而清水足,無渣”;另外,“近城瑤浦、水南、楊梅堡三處出產極多而味似城內”。[注]包發鸞修,趙惟仁纂:《南豐縣志·民國紀事》卷終,《中國地方志集成》,江蘇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541頁。清中后期,隨著國內市場的統一和繁榮,柑桔的市場需求量大為增長,這進一步刺激了柑桔和蜜桔種植規模的擴大。到清末民初,南豐柑桔種植規模達到一個新的高度。據調查,僅蜜桔產額,曾高達12萬擔之多。[注]劉潤濤:《南豐蜜橘之合作運銷》,《中國實業》第2卷第2期(1936年2月15日),第1頁(文頁);董時厚:《南豐柑橘之現狀及今后改進之方法》,《江西農訊》第1卷第3期(1935年2月1日),第42頁。(后文重復出現的文章,僅標注篇名及頁碼)蜜桔種植產業的擴張源于市場利潤的刺激。早在宋代,就有“凡橘一畝,比田一畝利數倍”的記載。[注][宋]葉夢得:《避暑錄話》,《叢書集成初編》第2787卷,商務印書館1939年版,第91頁。蘇區革命后,有學者在對南豐桔農各項收支明細調查后認為,種桔“獲利均在百分之五十以上”,且“以其經營技術之拙劣,樹齡老幼之不整齊尚有如許厚利”。[注]戴麟、周承禹:《南豐蜜橘調查報告》,《江西農訊》第3卷第14期(1937年7月16日),第19頁。事實上,適宜種植區域的民眾無不爭相種植柑桔,以至于清中后期,“近城水南楊梅村人不事農功,專以為業”[注][清]柏春修,魯琪光等纂:《同治南豐縣志》,《中國地方志叢書》,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260頁。。
民國初年以后,由于災害、戰亂、管理不善等眾多原因,南豐蜜桔遭受重創。1917年“十二月大雪,凍死城外橘過半”;1918年“冬朔,風凍河城外橘,殺盡城內余之三四”[注]包發鸞修,趙惟仁纂:《南豐縣志·民國紀事》卷終,《中國地方志集成》,第541頁。;1922年“氣候特別的寒冷,很多的橘樹都凍死了。而王土坑及石頭上兩處,全數凍死,一無所存”[注]羅堯卿:《江西南豐柑橘栽培概況》,《農學月刊》第3卷第2期(1936年12月1日),第89頁。。災難過后,桔農重新培植桔苗,但因“柑橘自種植后須至五年或六、七年以上方開始結實,如栽植得法,自十年后即能盛產”[注]戴麟、周承禹:《南豐蜜橘調查報告》,第11頁。。到了1930年前后,桔樹剛進入豐產期,南豐縣又不幸淪為國共爭戰之所。國共雙方爭奪南豐縣城,“凡七八次,每一爭奪,為便利攻防計,城外橘園,多被伐除,加以栽培者多流離遠方,橘園荒蕪”[注]董時厚:《南豐柑橘之現狀及今后改進之方法》,第42頁。;更有甚者,桔園竟遭“任意砍伐,充作薪料”[注]曾勉之:《江西南豐之柑橘》,《園藝》第3卷第2期(1937年2月),第92頁。。優質產桔區城郊、瑤浦二處損失最巨,時人感嘆:“近年以來,匪患頻仍,農村破產,桔園荒蕪。”[注]《南豐蜜橘之運銷問題》,《經濟旬刊》第7卷第8期(1936年9月15日),第1頁。1934年,全縣柑桔產量“不上二千擔”[注]雷殷:《南豐蜜橘運銷合作概況》,《江西合作》第1卷第2期(1936年11月15日),第15頁。,或“僅產兩千余擔”[注]董時厚:《南豐柑橘之現狀及今后改進之方法》,第42頁。;或2725擔,其中蜜桔1934擔[注]《江西柑橘》,金陵大學農學院農業經濟系編:《豫鄂皖贛四省農村經濟調查報告》第17號,金陵大學農業經濟系1938年印,第2頁。。
在20世紀30年代初經濟大危機和國共爭戰的背景下,“農村破壞、經濟凋敝,更有甚于其他各省”[注]《江西農村改進事業概況》,《經濟旬刊》第8卷第17、18期合刊(1937年7月15日),“論著”第1頁。的江西,內部即涌動著農村改進的激流。1931年底,熊式輝在其宣誓就職答詞中,將“救濟農村”作為其走馬上任的一大急務。[注]熊式輝:《宣誓就職答詞》(1931年12月28日),《贛政十年》1941年印,第4頁(文頁)。其一大舉措就是于1934年3月成立江西省農業院,下設農藝、森林、畜牧獸醫三部,作為農業試驗、農技改進、農業推廣、農業教育和農民生活改善的專門管理機構,由北京大學農學院院長董時進出任院長。董時進認為,江西農業改進,應從兩方面下手,“一為對原來普遍之產品,應求改良,使之進步……一為對于現時缺少,而吾人認為尚屬于本省情形,有相當希望之產品,應加提倡,使之發展”[注]董時進:《江西農業生產之現狀及應采之政策》,《江西農訊》第1卷第7期(1935年4月1日),第109、110頁。。曾為“貢品”、聲名在外的南豐蜜桔,“風味佳良,為本省果品之冠”[注]江西省農業院園藝組另一工作人員羅堯卿稱:三湖的紅橘,南豐的蜜橘,“在江西是很有點聲譽的……可說是江西省唯一的良好果實。而南豐蜜桔品質的優良,更為其中之尤者”。分別參見董時厚:《農藝部園藝組工作》,江西省農業院編:《江西省農業院新院落成暨成立兩周年紀念刊(江西省農業院院務報告第3號)》,1936年印,第30頁;羅堯卿:《江西南豐柑橘栽培概況》,《農學月刊》第3卷第2期(1936年12月1日),第88頁。,自然被納入江西省農業院農藝方面改進的樣本。
1935年1月,江西省農業院委派董時厚和技術員陳述祖調查南豐柑桔實況。在實地調查的基礎上,董時厚提出了改進的具體建議。[注]這些建議有:1.在南豐開辟苗圃,培育優良桔苗,發放民間。2.購買大批殺蟲藥劑,幫助農民殺滅害蟲。3.隨時派員赴南豐指導剪枝、疏果、施肥、包裝及儲藏等法。4.籌設試驗場,研究改良方法。5.開辟模范桔園,以為農民之仿效。參見董時厚:《南豐柑橘之現狀及今后改進之方法》,第44頁。以此為基礎,在地方政府的協助下,江西省農業院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力圖提振傳統的蜜桔產業。
第一,設立南豐柑桔苗圃和柑桔試驗場,從事桔苗的培育和推廣,以及柑桔種植的試驗和示范工作。如前所述,民國以來,南豐蜜桔屢受天災人禍的影響,桔園荒廢,桔樹減少,產量銳減。要振興蜜桔產業,最為重要是培育大量的桔苗,廣為種植。南豐民間育苗多采用傳統的吸枝誘接法(又稱“接木法”)[注]所謂吸枝誘接法,系由桔樹根際發出的芽,長成枝條,待其長及樹冠高的時候,把它與樹冠的枝條誘接起來,同時削掉枝條基部的一部分,埋上土,讓它發芽。等到來年春天,上部愈合,下部生根,再從母樹切下,成為新苗木。。這種方法不僅繁殖緩慢、價格不菲、影響母本產量,而且桔苗參差不齊,不利管理[注]《江西柑橘》,《豫鄂皖贛四省農村經濟調查報告》第17號,第3頁;羅堯卿:《江西南豐柑橘栽培概況》,第90頁;董時厚:《南豐柑橘之現狀及今后改進之方法》,第42頁。,遠不如芽接法(又稱切結法)[注]所謂芽接法,系培育粗壯積殼砧木,然后選用生長壯實、節密、芽壯、葉厚、色深的秋梢,一個芽為一個接穗,與砧木切合包扎即成。繁殖快。有鑒于此,1934年秋,江西省農業院在南豐縣長劉千俊和地方紳士的協助下,在縣城外購地20畝,設立南豐苗圃,“育成優良苗木,發放民間,以期恢復過去之生產”。[注]董時厚:《農藝部園藝組工作》,第26、30頁;董時厚:《南豐柑橘之現狀及今后改進之方法》,第44頁。次年春,又在苗圃內開辟了一個約6畝的桔園,作為柑桔試驗場。[注]《農藝部園藝組報告》,江西省農業院編:《江西省農業院二十四年度工作報告(江西省農業院院務報告第5號)》,1936年印,第16頁;《南豐蜜橘幼苗繁殖成功》,《江西農訊》第2卷第14期(1936年7月16日),第235頁(卷頁)。隨著各項工作的開展,“原有圃地,不敷應用”,1940年,南豐柑桔苗圃在城東十里的洽溪洲“擬增購民地七十畝”,作為母本區、標本區和育苗區,“并增派技術員助理員各一人,技工亦增加十數名,由院增撥經費三千五百元,為購地及增加設備之用”。[注]《南豐柑橘苗圃增購圃地擴充事業》,《農業院訊》第1卷第14、15期合刊(1940年6月16日),第5頁;《南豐柑橘苗圃擴充圃地》,《農業院訊》第2卷第2期(1941年1月15日),第5頁。到1941年秋,實際購買民田58.725畝,花費1566.8元。[注]《南豐柑橘苗圃收買民田》,《江西農訊》第2卷第21期(1941年10月16日),第8頁。
苗圃和柑桔試驗場設立以后,農業院園藝部馬不停蹄地開始各項相關工作。1935年4月,購買“枳殻苗三千”種植于苗圃內,“全數活著”;當年秋季施行芽接,“因接穗纖小,成活率甚低”,約20%;次年3月,“復行枝接”,成活率在80%以上,約接活千余株。[注]董時厚:《農藝部園藝組工作》,第30—31頁;《農藝部園藝組報告》,第18—19頁。在已有經驗的基礎上,育苗工作穩步推進,到1938年底,南豐柑桔苗圃“已育成枝接及芽接之苗,約萬余株”[注]朱雄、黃漢炎:《南豐蜜橘調查報告》,《協大農報》第1卷第1期(1939年1月1日),第56頁。,主要是蜜桔苗。歷經多年試驗,苗圃完善了芽接法,摸索出芽接法以8月成活率最高的經驗。1946年夏,苗圃采用芽接法培育的蜜桔等果苗預計有12000株。[注]《南豐柑橘苗圃業務近訊》,《農業院訊》第6卷第15、16期合刊(1946年8月),第9頁。同時,試驗場還積極引進優良苗木進行試驗,如福建蕉柑、潮州蜜桔、溫州蜜桔等。柑桔試驗場不僅是科學種植的試驗所,而且是柑桔種植的示范地,也是培訓桔農的實踐基地。
培育桔苗和柑桔移植試驗目的是推廣種植。最初是由苗圃直接推廣,后來交由第七行政區[注]第七行政區管轄南城、南豐、宜黃、樂安、臨川、東鄉、金溪、資溪、光澤、黎川等縣,區署駐南城。農業推廣處辦理,民間按價購買桔苗。1941年共推廣南豐蜜桔苗5250棵;[注]蕭純錦:《一年來之江西農業建設》,《大路月刊》第6卷第5期(1941年1月),第80頁。1942年,推廣蜜桔苗3850棵;[注]《各場圃卅一年度果苗推廣成績》,《農業院訊》第4卷第2期合刊(1943年1月31日),第11頁。1943年,共推廣388株,其中南豐蜜桔苗占75%。[注]《南豐柑橘苗圃推廣及嫁接果苗》,《農業院訊》第4卷第13、14期合刊(1943年7月31日),第13頁。苗圃最初推廣的數量,難以找到相關資料加以敘述,但可作一推估。表1為1934—1941年江西省農業院推廣桔苗的數量,包括蓮塘農場和樂化農場、南豐柑桔苗圃、三湖果樹試驗場等推廣的數字。三湖果樹試驗場遲至1937年下半年才成立[注]《三湖果樹試驗場籌設完成》,《江西農訊》第3卷第1期(1937年1月1日),第9頁。,而蓮塘和樂化農場栽植柑桔不多,主要為試驗種植之用,且南昌附近氣候水土并不適宜栽種,桔苗推廣數量有限。表1顯示,1941年農業院共推廣5400棵柑桔苗。將這一數字與前述同年第七行政區農業推廣處的5250棵相比,可知該年推廣的柑桔苗絕大部分為南豐苗圃的桔苗。另有資料記載,南豐柑桔苗圃“開辦以來,六年于茲,年出橘苗五千余株”。[注]《南豐柑橘苗圃增購圃地擴充事業》,第5頁。對比以上各年數據,此顯系1940年左右苗圃的推廣數。綜上所述,可推斷,表1各年推廣桔苗數大部分實系南豐柑桔苗圃推廣的桔苗數。

表1 1934—1941年江西省農業院推廣桔苗概況(單位:年、株)
第二,設立南豐桔蟲防治區,無償為桔農提供專業防治害蟲技術服務。據農業院調查,柑桔最重要的害蟲是天牛類及介殼蟲類,其次是長吉丁和惡性葉蟲,桔農“往往有因蟲害過烈橘樹全部枯死而致破產者”。為此,農業院“曾累次派員前往兩處,指導除蟲”。為謀根本防治,1937年春,農業院設立南豐桔蟲防治區,派員常駐南豐,專門負責桔蟲的防治和指導工作。[注]鐘秀群:《三年來本院治蟲工作之回顧及今后應取之方略》,《江西農訊》第3卷第12期(1937年6月16日),第5、7頁;蕭純錦:《十年來之江西農業建設》,《贛政十年》1941年印,第8頁(文頁)。有觀察者注意到,“江西農業院特設橘蟲防治處于南豐,橘農得益匪淺”[注]朱雄、黃漢炎:《南豐蜜橘調查報告》,第57頁。。經過幾年的現場指導和專業防治,“當地橘農大半均能使用科學方法防治蟲害”。因此,1940年初,農業院“乃將防治區撤銷”[注]蕭純錦:《十年來之江西農業建設》,第8頁(文頁)。,“令指導員吳鎮國攜帶所采標本回院從事研究,必要時再前往指導”[注]《南豐橘蟲防治區指導員調院》,《農業院訊》第1卷第9期(1940年3月16日),第5頁。。
第三,開辦各種培訓班,傳授桔農栽培和防治害蟲技術。南豐蜜桔種植歷史悠久,祖祖輩輩積累下豐富的種植經驗,但用現代農業科技的標準評判,仍有許多弊端。如采用接木法育苗,不僅繁殖遲緩,而且苗不齊整,“難期結果良好”;種植不講究間距,妨礙通風和采光;不重視施肥,還往往間作蔬菜或其他作物,易引發蟲害。[注]董時厚:《改進江西園藝之方針(續)》,《江西農訊》第1卷第7期(1935年4月1日),第110—111頁(卷頁)。再如缺乏防治蟲害知識,“除天牛幼蟲能用刺殺法外;其余簡直束手無策”[注]鐘秀群:《南豐柑橘害蟲一瞥》,《江西農訊》第2卷第18期(1936年9月16日),第314頁(卷頁)。。因此,開辦各種培訓班,向桔農灌輸現代科學觀念,傳授柑桔栽培和蟲害防治技術,是政府當仁不讓的職責。
1936年8月,江西省農業院園藝組和昆蟲組在南豐合作開辦了柑桔栽培技術訓練班。培訓內容為栽培法、繁殖法和治蟲法三門課程,分別由園藝組技術員陳述祖、羅堯卿和昆蟲技術員鐘秀群教授,每日上課三小時,在南豐柑桔試驗場實習三小時。該班于26日開課,29日結束,共培訓當地桔農24人。[注]《柑橘栽培訓練班結果良好》,《江西農訊》第2卷第18期(1936年9月16日),第315頁;鐘秀群:《南豐柑橘害蟲一瞥》,第311頁(卷頁)。1938年4月,南豐桔蟲防治區在南豐縣政府協助下舉辦防治柑桔害蟲訓練班,先后辦理三期,分別在郭背園、水南、瑤浦三個地方舉辦,每期兩天,每天四小時。每期所到人數,“均系第一天較少,次日即多”;培訓內容“以防治柑橘害蟲及藥劑調制法為主,柑橘栽培為副”,三期共培訓桔農93人。[注]饒華棣:《南豐防治柑橘害蟲橘農訓練班紀要》,《江西農業》第1卷第1期(1938年6月1日),第80頁。兩次專業技術培訓均針對性強、實用性強,且完全免費,取得了良好效果,受到當地桔農的歡迎。
第四,為桔農提供日常種植技術和咨詢服務。一是工作人員在參觀或調查之余,順便給桔農以專業指導。如1935年春,農業院派昆蟲組職員黃問農赴南豐調查柑桔害蟲狀況,黃問農在調查過程中,即將天牛的各種防治方法傳授當地桔農,并用攜帶的農藥對蟲害桔樹進行了實地除蟲演示。[注]黃問農:《南豐柑橘蟲害調查記》,《江西農訊》第1卷第9期(1935年5月1日),第173—174頁(卷頁)。二是在南豐設立的柑桔相關技術服務機構提供日常指導。如印制除治桔蟲藥劑調劑表,發給桔農,供其參考;“隨時派員指導橘戶及編輯柑橘栽培淺說,分發民間”[注]董時厚:《農藝部園藝組工作》,第30頁。。三是積極指導桔農應對突發蟲災事件。如1946年夏,因氣候反常,引發蟲災,而圃內“殺蟲藥劑缺乏”。南豐苗圃一面發動全體員工在圃內“施用簡便藥劑及人工方法積極捕殺,歷時半月,始告撲滅”;一面“派員赴各蜜桔產區,實地調查蟲害種類,為害狀況,受災范圍及采集標本,以資研究……并指導桔農,通力捕殺,結果甚著成效,本年桔蟲之為害,幸免蔓延”。[注]《南豐柑橘苗圃業務近訊》,第9頁。
江西省農業院的上述改進舉措產生了較好效果。據1946年夏統計,南豐苗圃自設立以來,歷年推廣桔苗,“不下四萬余株,所及地區,達七十余縣”。據各方反映,所推廣的桔苗具備諸多優點,如移栽成活率高達80%、生長旺盛、耐寒力極強、移栽后三年即開始結實、品質與南豐當地所產并無差異。[注]《南豐柑橘苗圃業務近訊》,第9頁。從南豐縣整個蜜桔產業看,其種植規模成倍擴大,單產和總產量均成倍增長。據1934年的一份調查顯示,南豐蜜桔主產區共有16400株桔樹,產量為1934擔。[注]《江西柑橘》,《豫鄂皖贛四省農村經濟調查報告》第17號,第2頁。按照每擔160斤計[注]據時人記載,每擔柑橘以160斤計。參見曾勉之:《江西南豐之柑橘》,第92頁。,平均每株產量不到19斤。1936年,蜜桔產量達到3000余擔[注]雷殷:《南豐蜜橘運銷合作概況》,第15頁。;1930年代末,為9000擔[注]《主要物產調查表》,江西省政府建設廳編:《江西省商業概況》,1941年印,第38—41頁。。而據1946年底的調查,全縣蜜桔產量增長到17000擔。[注]本室統計組:《江西各縣特產調查表》,江西省銀行經濟研究室編印:《經建季刊》第4期(1947年9月31日),第147頁。經時人調查,1947年南豐主產區蜜桔栽培面積為2948畝,桔樹73930棵,當年總產量約290萬斤(以每擔160斤折算,約為18125擔),平均每株結果“約在四十斤左右”。[注]吳友三、過崇儉:《南豐蜜桔》,《農報》第12卷第2期(1947年4月15日),第50—51頁。另有資料顯示,1940年代末,南豐全縣桔子全年總產量達40000擔。[注]江西省銀行研究室編:《江西省各縣重要物產調查》,1949年印,第31頁。1940年中后期不同年份的數據盡管不同,甚至相差較大,但它們所反映的南豐蜜桔種植規模和產量激增狀況,則是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
成立江西省農業院,為農民農村提供專業的技術服務,只是政府救濟農村和改進農村的舉措之一;另一項舉措是通過農村合作社將農民組織起來。蔣介石的計劃是,國共爭戰結束后,“以經濟為中心,而且運用集團和統制的方法”,“在收復區建立一個理想新的政治制度”,并使其“成為一個新的政治的模范區域”[注]熊式輝:《海桑集:熊式輝回憶錄(1907—1949)》,香港明鏡出版社2008年版,第170—171頁。。如何實現這一目標呢?主政江西之初的熊式輝“將農村合作列為復興江西要政之一”,并于1932年3月設立江西省農村合作委員會,主管全省合作行政,督導全省“收復區”[注]“收復區”及“收復”等詞,是當時報刊出現頻率較高的詞匯,它們反映了當時的歷史場景。為行文簡潔,下文使用時概不加引號。農民組織合作預備社。[注]胡家鳳:《十年贛政之回顧與展望》,《贛政十年》,1941年印,第6頁(文頁)。同年,豫鄂皖三省剿匪總司令部指出:“農村崩潰之主因在于農村自身之無組織,而組織農村則莫善于合作制度”[注]《剿匪區內農村合作條例章程說明書》,秦孝儀主編:《革命文獻》第85輯,臺北中央文物供應社1980年版,第302頁。;同時認為,通過政府力量的積極介入,指導農民組建農村合作社,可使農民經濟上自立、政治上自治,“實切合民生主義之真諦,而為今日興復農村發展農業唯一之良劑”[注]《救濟農村經濟首應提倡農村合作社》,《大公報(天津)》1932年10月29日,第5版。,于是將江西省所訂的合作法規改訂為《剿匪區內各省農村合作社條例》,在各收復區內全面推行。因此,在國共爭戰后的贛閩邊區,南京國民政府曾普遍組織農民成立合作預備社,通過合作社對農村進行有限的金融“下鄉”和資本扶助,在戰后這一特殊時期和特殊環境下部分實現了“戰后救災”和復興農村的目的。[注]游海華:《農村合作與金融“下鄉”——1934—1937年贛閩邊區農村經濟復蘇考察》,《近代史研究》2008年第1期,第68—83頁。這是轟轟烈烈的民國合作運動在戰后邊區積極風貌的展現。
在這種背景下,作為收復區內歷代“貢品”、江西特產的南豐蜜桔產業,自然被統制經濟思潮和合作運動的時代潮流所裹挾,只不過南豐桔農的合作,不是采用信用、生產等合作形式,而是積極嘗試運銷合作。南豐縣政府認為,“名產衰落,銷路不廣”的主因在于“商人操縱橘價,盡剝削之能事”,從而導致“橘戶所入既微,自然無意改進栽培,而謀生產增加”。為“統一售賣,提高售價與夫改良生產”,縣政府積極扶植和幫助當地桔農成立蜜桔運銷合作社,“向江西省農村合作委員會請求借款與指導,以資經營”。[注]江西省農村合作委員會相關工作人員亦持與南豐縣政府相同觀點,有文獻說:“在種桔農民無合作組織以前,因受奸猾行商之操縱剝削,得利甚微,其于密(應為桔,筆者注)林亦少人注意培植,而影響產量之減少。”分別參見劉潤濤:《南豐蜜橘之合作運銷》,第1頁;雷殷:《南豐蜜橘運銷合作概況》,第15頁。
1934年10月,在蜜桔成熟即將采摘和銷售的前夕,在縣政府的扶植下,蜜桔主產區的郭背園、瑤浦、水南分別成立了保證責任運銷合作社,共有社員166人;三社共同組成區聯合會,由區聯合會主持運銷工作。其中,郭背園合作社社員58人,認股140股,計股金560元,業務范圍為城區及附近兩里以內;瑤浦合作社47人,68股,股金272元,業務范圍為瑤浦村及附近三里以內;水南合作社61人,89股,股金356元,業務范圍為水南、上下楊梅渡及石背寮等村。[注]劉潤濤:《南豐蜜橘之合作運銷》,第2、3頁。1936年,三社合并改名為南豐縣城城區保證責任蜜桔運銷合作社,同時在水南、瑤浦設立分社,社員減少為131人,其中郭背園35人、瑤浦41人、水南55人。[注]戴麟、周承禹:《南豐蜜橘調查報告》,第14頁。
除倡導和幫助桔農組建蜜桔運銷合作社外,政府在南豐蜜桔的運銷中所起的作用還表現在:1.統制運銷,規定蜜桔概由合作社販賣。早在合作社成立之初,南豐縣政府即有“限制全數蜜桔概由合作社運銷之議”,但因一些桔農早有“賣青”(將青果預先售賣)和“賣花”(桔未結果而預售)行為而沒有完全達到目的。[注]劉潤濤:《南豐蜜橘之合作運銷》,第4頁。1936年,蜜桔基本上由合作社統制運銷,南豐縣政府“封鎖客商采辦,禁止客運出口”[注]《南豐三湖蜜橘》,《農學月刊》第3卷第3期(1936年1月1日),第149頁。,民間商人則因政府禁令而“裹腳不前”[注]戴麟、周承禹:《南豐蜜橘調查報告》,第14頁。。2.為合作社解決營銷資金困難,提供免費借款和低息貸款。前者如1934年,在省農村合作委員會放款未到時,南豐縣政府借給合作社1600元,暫作運營資金,不計利息。[注]劉潤濤:《南豐蜜橘之合作運銷》,第5、6頁。后者如1934年,江西省農村合作委員會給合作社的貸款金額為8000元,貸款利息為月息7厘,遠較民間貸款利率為低(通常為月息1.5分[注]戴麟、周承禹:《南豐蜜橘調查報告》,第17、18頁。);1936年,貸款金額為23700元。[注]劉潤濤:《南豐蜜橘之合作運銷》,第5頁;戴麟、周承禹:《南豐蜜橘調查報告》,第13頁。3.江西省農村合作委員會供運代辦處以低價承運合作社蜜桔。1934年和1935年,蜜桔合作社“只需付給汽油等費”,實際“每擔收費兩元”。[注]劉潤濤:《南豐蜜橘之合作運銷》,第5頁;戴麟、周承禹:《南豐蜜橘調查報告》,第15頁。4.江西省農村合作委員會利用合作社關系網絡幫助推銷蜜桔。如1936年,江西省合作委員會九江辦事處幫助代銷200簍蜜桔,漢口湖北供運代辦處代銷400簍,上海江蘇合作社代銷400簍。[注]雷殷:《南豐蜜橘運銷合作概況》,第15頁。
在政府的幫助和扶植下,合作社的蜜桔營銷工作取得了一定的成績。一是外銷的蜜桔數量有逐年增高之勢。如1934年,經合作社輸出蜜桔800擔,1935年為900擔,1936年為2408擔。[注]戴麟、周承禹:《南豐蜜橘調查報告》,第15頁。二是恢復了蜜桔傳統的外銷市場。受多種原因的影響,戰前南昌九江等省內城市的果業市場,“不是舶來品,就是省外來的……柑橘是日本或美國來的蜜橙,本地幾乎毫無地位”[注]羅堯卿:《江西南豐柑橘栽培概況》,第88頁。。而1934年,經過合作社的努力,南豐蜜桔“除售與當地軍隊及零售少許外,其最主要之銷路為南昌。九江、漢口等處亦各有數十擔運往銷售。據云京滬亦有少數銷售”[注]劉潤濤:《南豐蜜橘之合作運銷》,第4頁。。此后,合作社進一步將南豐蜜桔展銷于上述各地市場。三是為擴大蜜桔的銷量,合作社先后在各大報刊媒體上廣為宣傳,進一步擴大了南豐蜜桔的品牌影響。如《江西民國日報》曾刊登合作社的啟事:“南豐蜜橘向由橘商販運,以采摘太早,裝運未善,致品質不齊,極易腐爛。本社為增進蜜橘品質,并研求防腐起見,特規定收期,統制運銷。承江西省農村合作委員會、江西農業院派有專門技師指導采摘,改裝運分行京滬漢潯各埠。惟今年產品不旺,恐不敷各地分銷用。特通告本省水果同業,愿意分銷者均請速至環湖路北八十八號本社南昌批發處接洽。”[注]《南豐蜜橘運銷合作社啟事》,《江西民國日報》1934年11月6日,第2版。上海《申報》上刊有大量的南豐蜜桔銷售廣告。[注]《歷朝貢品江西南豐蜜橘到滬》,《申報(上海)》1934年12月12日,第10版;《江西名產南豐蜜橘大批到滬》,《申報(上海)》1936年12月3日,第13版;《南豐蜜橘二批到滬》,《申報(上海)》1936年12月21日,第13版。由于南豐蜜桔的品牌效應,1935年,“印度波蘭等國,均有函致國際貿易局,請代訂購”[注]劉潤濤:《南豐蜜橘之合作運銷》,第1頁。;1936年,南豐蜜桔則由汕頭遠銷倫敦市場。[注]退思:《中國蜜橘銷英》,《江西農訊》第3卷第6期(1937年3月16日),第1頁。四是改善了蜜桔的外銷包裝,厘定了蜜桔的質量標準,為擴大外銷奠定了良好基礎。鑒于1934年外銷漢京滬蜜桔用內墊稻草的普通篾簍包裝“發生腐爛,遭受損失頗巨”[注]劉潤濤:《南豐蜜橘之合作運銷》,第4頁。的教訓,1936年外銷的蜜桔,合作社均用內墊稻草的硬篾簍包裝,上面加以木蓋,然后用鉛絲扎緊,木蓋上貼上合作社的標識,注明數量、等級、社員姓名等;同時“以果實大小及色澤為標準”,將蜜桔分為“特等”“優等”“上等”或“甲等”“乙等”“丙等”三個級別。[注]雷殷:《南豐蜜橘運銷合作概況》,第15頁;戴麟、周承禹:《南豐蜜橘調查報告》,第12頁。
盡管外有政府的幫助和扶植,合作社本身也努力經營,但是南豐蜜桔運銷合作社還是沒有擺脫失敗的歷史命運:其社員由1934年成立時的166人減少到1936年的131人,并最終于1937年左右匆匆結束了其短暫的歷史使命。[注]朱雄、黃漢炎:《南豐蜜橘調查報告》,第52頁。
合作社失敗的原因多種多樣,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地方政府的“統制運銷”,既沒有法理和上級政策依據,又不符合當地傳統和部分桔農需要。何謂合作制度?1937年,原江西省合作委員會委員長(時任江西省財政廳長)文群對此說得至為明白:“合作制度者,乃民生主義國家,對于國民合作事業,在不廢除私有財產與自由經營兩種現況之下,所必采之經濟制度也。”[注]文群:《五年來的江西合作》,《江西合作》第2卷第2期(1937年7月3日),第32頁(卷頁)。很明顯,“禁止客運出口”“概由合作社運銷”的統制政策是對“自由經營”的反動。這樣“無法無天”的政策自然遭到南豐縣水果商的強烈抨擊和反對。1936年,該縣水果商聯名具呈省商聯會,呈請省政府轉飭南豐縣政府,“撤銷是項合作社,制止操縱價格,不得禁止出口,以維商人利益”[注]《南豐三湖蜜橘》,第149頁。。同時,如前文所述,“賣青”和“賣花”等,是桔農生產中的傳統,是桔農面對經濟窘迫或不熟悉市場行情等的權宜之舉,而“統制運銷”的實施,使得部分桔農不得不將蜜桔“削價出賣”給合作社,而“過去販青販花之習無形廢除,益感資金周轉不靈,尤為所苦”[注]戴麟、周承禹:《南豐蜜橘調查報告》,第14頁。。這顯然有違創辦合作社維護桔農利益的初衷。
其次,合作社內部問題亦是關鍵原因。如不善經營。1934年,運往九江、漢口的蜜桔因“包裝不良,管理欠周,未能及時提貨發售,所受腐爛損失,頗屬不貲,故售價雖高,仍屬得不償失”[注]劉潤濤:《南豐蜜橘之合作運銷》,第4頁。。如增加不必要的成本。1934年合作社的運銷開支1192.44元中,借用公共場所用去修理費8.7元,屋內裝飾費如黨國旗總理遺像等3.79元,雜用費中的煙、茶、木炭、毛巾21.54元,開會茶點5.12元,應酬3.4元,圖章、印泥0.92元,提燈會花燈0.6元,都是額外的費用。如果私商經營,無疑將采取更為節約的方式。如某些社員借統制運銷以自肥。因實行統制政策,非社員的蜜桔,“皆感無法脫售之苦,而社員中漁利者乃乘機觸動,假借貸款實行下鄉廉價收買,充作自己產品送社外運,以圖厚利而苦鄉農”[注]戴麟、周承禹:《南豐蜜橘調查報告》,第20頁。。如合作社的變異。1936年,改組后的合作社規定,除“販賣費及運送人旅費均由賣價內扣除”外,尚需“每擔抽收手續費二角,包裝竹簍費二角”,“紅利以百分之四十作公積金及職員酬勞費,百分之十為地方公益費,其余則按生產數量分配”。[注]戴麟、周承禹:《南豐蜜橘調查報告》,第14頁。從這個規定來看,合作社已不是維護社員利益的合作社了,而是凌駕于社員之上的“特殊集團”,是他們謀取利益的工具。此后合作社的解體自在情理之中。
再次,合作社并未給桔農帶來豐厚利益,難以獲得桔農的衷心支持。在合作運銷的前幾年,南豐蜜桔每擔的外銷均價分別為1930年9元、1931年(豐產年)8元、1932年11.5元、1933年8.5元。1934年,通過合作社運銷的均價為每擔15元,南昌市場更高達每擔20元;扣除一切運銷開支,平均每擔實得9.476元。[注]劉潤濤:《南豐蜜橘之合作運銷》,第4—5頁。1935年,扣除開支后,合作運銷后每擔實得純利9.3元。[注]戴麟、周承禹:《南豐蜜橘調查報告》,第14頁。通過合作社運銷的每擔桔價和1930—1933年4年的均價9.25元相差不大,參加合作社的桔農收入實際上并沒有得到提升。并且,合作社的價格還是在政府的幫助和優惠下(如低息貸款和免費借款、汽車運輸只收汽油成本費、利用全國合作社關系網絡幫助推銷等)取得的。一旦沒有了這些優惠和幫助,合作社桔農的收入甚至還不如以前。
歷經20世紀30年代初經濟大危機的沖擊,中國農村可謂“哀鴻一片”,“農村破產”或“農業危機”的呼號不絕于耳。同時期的江西還是國共激烈爭戰的戰場,農村破壞和經濟凋敝更有甚于它省。1931年底,熊式輝在其宣誓就職答詞中,將“救濟農村”作為其走馬上任的一大急務。在大規模爭戰即將結束的1934年底,熊式輝又提出1935年為“江西建設年”。在此背景下,作為歷代“貢品”、江西特產的南豐蜜桔被納入政府提振經濟的視野,傳統蜜桔產業成為政府改進農村進而復興農村的一個抓手。
1934年3月,江西省成立了專門主管全省農業發展的管理機構——江西省農業院。在南豐縣政府的協助下,江西省農業院在南豐先后設立柑桔苗圃、柑桔試驗場和桔蟲防治區,到民國末期,推廣了數萬高質量桔苗,進行了有效的桔蟲防治工作,得到了當地桔農的信仰。以此為基礎,南豐蜜桔產業呈恢復性成長,種植規模成倍擴大,單產和總產量均成倍增長。與此同時,受民國合作運動的影響,在政府支持(統制運銷政策,以及低息貸款、免費借款、汽車運輸價格優惠、幫助推銷)下成立的南豐蜜桔運銷合作社,于1934至1936年積極拓展,不但恢復了傳統的外銷市場,外銷數量也年有擴大之勢,還進一步擴大了“南豐蜜桔”的品牌影響。但是,由于“統制運銷”既沒有法理依據,又不符合當地傳統和部分桔農需要,加上合作社的不善經營、個別社員的自利行為尤其是合作社的變異,使得運銷合作的命運戛然而止。
蘇區革命后江西地方政府提振南豐蜜桔產業發展的行為和結果,無疑進一步豐富了我們對于蘇區革命后原中央蘇區暨贛閩邊區社會經濟復蘇的認識,同時為我們深入認識政府職能以及政府和市場之間的關系提供了較好個案。歐洲國家在現代化過程中(17、18世紀),都“極力擴張政府職能,擁有并控制各類企業……由政府掌握經濟大權被視為保障國家安全和征服別國不可缺少的手段”[注][美]尼古拉斯·施普爾伯著,楊俊峰等譯:《國家職能的變遷:在工業化經濟體和過渡性經濟體中的私有化和福利改革》,遼寧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254頁。。中國顯然不同于殖民擴張時期的歐洲各國,但中國政府在現代化轉型進程中所扮演的角色與歐洲各國仍有諸多共通之處。在經濟危機和民族危機雙重打擊下,20世紀30年代初的中國知識界興起了統制經濟的熱潮,南京國民政府則有金融統制、重工業建設、特礦統制、大規模國防交通網建設等抗戰前的統制經濟和經濟備戰行動。[注]陳雷:《經濟與戰爭——抗日戰爭時期的統制經濟》,合肥工業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71、75—104頁。在歷經多年國共爭戰、經濟幾近崩潰的江西,蔣介石計劃“以經濟為中心”,“運用集團和統制的方法”,使其“成為一個新的政治的模范區域”。因而,蘇區革命后,江西地方政府提振南豐蜜桔產業發展的舉措,實為統制經濟浪潮在地方實踐的典型展現。只不過,南豐蜜桔雖為歷代“貢品”、江西特產,但究其本質亦不過是普通之農產品而已。它既不像金融、重型工礦、國防交通等行業一樣關乎國家經濟命脈,也不像食鹽、糧食等生活必需品關乎百姓日常生計,顯然缺乏經濟統制的基本必要性。這樣一種水果,其統制運銷的命運于1937年戛然而止,明白揭示了其不過是在特定歷史時代為統制經濟浪潮所裹挾而已。
現代經濟學理論認為,市場經濟是數目龐大的供給者和需求者基于海量信息來做決策的生產活動,政府不能干預具體而繁瑣的微觀經濟活動[注]《從三個維度劃定政府和市場邊界》,《中國社會科學報》2014年4月16日,A1版。;生產共享品和服務,以不同于市場配置的方式再分配產權,是現代政府的主要職能之一[注]制度經濟學理論認為,政府的職能主要是:1.保護公民的各項自由;2.生產共享品和服務;3.以不同于市場配置的方式再分配產權;4.征繳并管理稅款和其他收費,為政府機構和政府的其他成本提供經費。參見[德]柯武剛、史漫飛著,韓朝華譯:《制度經濟學:社會秩序與公共政策》,商務印書館2000年版,第138、357頁。。蘇區革命后,南豐蜜桔產業的發展狀況表明,地方政府所生產的共享品和服務(如提供的桔苗、柑桔種植技術和害蟲防治服務)是成功的,而干預微觀經濟活動(如統制運銷、干預合作社具體營銷的行為)是失敗的。近代中國的市場經濟盡管發展不很完善,但是南豐的案例再次證明了現代經濟學基本理論的正確性和有效性。此案例亦提示我們,在中國經濟現代化進程中,尤其在當前市場經濟體制下,必須充分運用和發揮好政府的作用。政府職能的行使既要到位,又不能錯位,更不能越位和缺位。